丹霄万里 第160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这是必然的,西戎人崇武慕强,谢朝渊这样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的小王子,爱慕之人必不会少。而且西戎人放得开,不像大梁规矩教条多,谢朝泠不愿开后宫,下头人也不能硬塞人给他,但在西戎,碰上热情奔放的,自荐枕席都是寻常之事。

  想到这个,谢朝泠轻出一口气,实在高兴不起来。

  王进不知道该怎么说,支吾道:“小王子不是那样的人,陛下您多虑了。”

  谢朝泠却愈发不痛快。

  四年了,他连那个小混蛋长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亏得他辛辛苦苦扛着满朝官员的压力不肯娶妻,小混蛋却在那边风流快活。

  王进试着提醒他:“陛下,您若是想小王子了,……不如就召他来京中吧。”

  谢朝泠陷入沉思中,每岁新春,大梁的各个属国都会派使臣前来朝贺纳贡,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国丧之后的第一个年节,万朝来贺必会办得十分隆重,谢朝渊既已率部投诚,这次必也会派人前来。

  那小混蛋会自己来吗?

  必然会的吧,谢朝泠想着,他们等了四年,如今终于有了再见的机会,谢朝渊这四年在西戎做的所有事情为的都是这一天,他肯定会来的。

  可心里总有隐约的不安,仿佛近乡情怯,再见的时机就在眼前,他却又生出了种种莫名焦虑。

  谢朝泠想,他分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却变得这般不洒脱,情爱二字果真害人。

  ……可若是那小混蛋故意拿乔,当真不肯亲自前来怎么办?

  眼见着皇帝陛下已经趴到御案上,哼哼唧唧毫无仪态可言,王进默默闭了嘴。

  愣神片刻,谢朝泠又坐直身,吩咐人:“让礼部和鸿胪寺的人来,朕有事要交代他们。”

  被临时召见的官员匆匆赶来,听了半晌谢朝泠说的话,才算明白过来陛下特地叫他们来,无非是之后的年节朝贡,要他们暗示那些藩属国派王子以上身份的人作为使臣前来。

  下头的官员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想到大约这是国丧之后第一个年节,新帝想树立威望,才有此提议。

  行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多费些心就是了。

  待那些个官员离开后,谢朝泠想了想,又吩咐人道:“这季的东西记得按时送去西北幸王府。”

  说是送去幸王府,谁都知道是通过幸王爷转交给西戎的那位小王子,这几年谢朝渊吃穿用的东西谢朝泠都没少操心,按季给他准备着,就怕他在那边贫瘠之地过得不舒坦。

  “……小王子很快就会来京中了,还要送东西过去吗?”王进犹豫问。

  谢朝泠道:“现在天寒,一路上京免不得要遭罪,送过去吧。”

  交代了事情,他终于松了口气,心情好上不少,起身走去窗边。

  外头雪已经下大了,谢徽禛那小子正无聊地在庭中和几个太监一起堆雪人,听到谢朝泠喊他,这才进门来请安。

  “来了为何不进来?”谢朝泠问他。

  “父皇在召人议事,我便在外头等着。”

  谢徽禛随口说完,有些欲言又止,谢朝泠道:“有话直说。”

  “西戎小王子那句大梁皇帝是他夫君已在外头传开了,我今日还听到有下人多嘴议论,父皇放任自流,我是不是很快就有母后了?”

  谢徽禛纠结了一下这个称呼:“说母后也不对,那肯定得换个名头。”

  “还得看他愿不愿意。”谢朝泠叹气,没准那小混蛋真的乐不思蜀了呢,或许再过个几年他就能一统西戎,做整个西戎的王,他会愿意回来京城,一直留在这边吗?

  “父皇您想太多了,他要是不乐意,做什么要向大梁称臣纳贡。”

  谢徽禛笑着与谢朝泠道喜:“儿臣便提前祝贺父皇心想事成、如愿以偿,与您的特克里汗永结同心,缔结百年之好。”

  谢朝泠终于笑了,拍了拍谢徽禛脑袋:“借你吉言。”

  东西送到西戎时是十一月末。

  玉石、瓷瓶、丝绸、茶叶、酒,都是御用之物,再有便是一整套厚实的冬衣,谢朝渊看着有些好笑,谢朝泠像是忘了他人在西戎,每季都会给他送衣裳过来,他却没法穿出去。

  “大梁朝廷的意思,似乎是要各属国这回派王或王子前去叩拜新君。”王让将才收到的消息禀报给他。

  谢朝渊并不意外,慢慢抚摩着谢朝泠送来的冬衣,沉声笑。

  “殿下,您要亲自去大梁吗?”王让问他。

  谢朝渊道:“自然是要去的。”

  他的皇帝哥哥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要他过去,他让那个人等了四年,也到了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第85章 再回过身,用力抱住了谢朝泠。

  年底之时,大梁各属国纳贡队伍陆续进京。

  车停在会同馆外,谢朝渊自车中下来,四处望了望,会同馆地处京城闹市区,离南市不远,尤其再两日就过年了,大街上繁华热闹比之当年更甚。

  除此之外,阔别四年,这里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

  谢朝渊收回视线时,负责接待的会同馆官员正犹犹豫豫请他进门:“汗王,您请这边。”

  谢朝渊睨对方一眼,这几个官吏从先前在城外接到他起,就一直是这副胆战心惊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想也是,一来他这位胆大包天、称大梁皇帝为他夫君的特克里汗在大梁早就出了名,二来……自然是眼前这几个人已经认出来,他与当年那位“暴毙”了的恪王长得一模一样。

  谢朝渊心中好笑,但没表现出来,进门时还顺嘴问:“本王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

  “过几日朝贺时便能见到了。”领他进门的官员小心翼翼答。

  “还要过几日吗?”

  谢朝渊嘴角微撇:“要不你替本王去与陛下说说,就说本王想见他,问他愿不愿意纡尊降贵见本王一面。”

  那官员差点被没脚下门槛绊得往前栽倒,尴尬道:“这个,……下官没资格面圣,汗王您且再等几日吧。”

  “那我在京中这些日子,可否去外头逛?”谢朝渊又问。

  “可以的,只要不出京,您想去哪里都可以,若是有不便之处,下官也可安排人与您随行。”

  谢朝渊轻哼一声,拒绝了:“那倒不必,这大梁京城,本王熟得很。”

  下午之时,他先见到了谢徽禛。

  这小子是微服前来,直接来了会同馆见他。

  四年不见谢徽禛倒是长高长俊了不少,当年的包子脸也消退了,变成了个英俊少年郎。谢朝渊只看了他一眼,示意人坐,拎起茶壶。

  谢徽禛仔细打量着面前满身匪气、比之当年更高大健壮了的谢朝渊,嘟哝了一句:“六叔倒是半点不客气,见了孤连站都懒得站起来。”

  谢朝渊确实不客气:“第一,你是微服前来,第二,就算你是皇太子,本王日后地位也必定在你之上,要与本王见礼的那个也肯定是你。”

  谢徽禛无言以对,全叫他说中了。

  谢朝渊笑了笑,又一次道:“坐吧。”

  谢徽禛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父皇明日才封笔,赶着这两日要将政事处理完,怕是没空见你,我替他先来看看你。”

  “看本王什么?”谢朝渊扬眉。

  “看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父皇的事情。”谢徽禛哼道。

  “听闻六叔在西戎每日左拥右抱,还有漂亮姑娘主动投怀送抱,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谢朝渊摇头:“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还是根本就是你编的,你可别瞎说坏了本王的名声,更不许去陛下面前瞎说。”

  “真没有?”谢徽禛不怎么信。

  “当然没有,本王是那样的人么?”

  谢朝渊慢条斯理地斟茶,笑骂道:“臭小子,本王记着,当年你似乎跟本王更亲近些的吧?你最落魄时不是本王一直照拂你吗?本王还给你送宅子,你怎的一点旧情都不念,小白眼狼。”

  “六叔也狠狠坑过我,”谢徽禛提醒他道,“六叔莫不是失忆了?”

  “行了你,这么记仇做什么,以后你也算本王儿子,乖儿子,叫句爹爹来听听。”

  谢徽禛差点没将嘴里的茶喷出来,他现在有个只比他大十岁的父皇就算了,以后还要有个比父皇还小的爹吗?什么世道……

  谢朝渊被他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本王可有说错?”

  谢徽禛放下茶盏:“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他是不会叫的。

  当日谢徽禛回宫,直接去找谢朝泠告了谢朝渊一状,添油加醋说他不正经、油嘴滑舌。

  谢朝泠听得直乐,笑完才提点起谢徽禛:“其实他也没说错,以后按身份来说,你确实应该喊他一句爹爹。”

  谢徽禛:“……”

  谢朝泠问他:“朕看你明明也挺想见他的,要不也不会他刚一来就微服出宫了,他还给你带了见面礼吧?”

  “唔,送了我一匹好马。”谢徽禛讪道。

  外邦来使私下给当朝皇太子送礼并不合规矩,但给便宜儿子的见面礼,那便另说了,谢徽禛丝毫不客气地笑纳。

  “既如此,你就勉为其难认了他这个爹爹吧,”谢朝泠继续笑,“反正又不吃亏。”

  “那我以后真的要喊他爹爹吗?”谢徽禛怎么想怎么都觉着别扭。

  谢朝泠想了想,道:“喊小爹爹。”

  ……好吧。

  打发了谢徽禛,谢朝泠叫来礼部的官员,问人要了谢朝渊纳贡的清单。

  这种事情一般根本不需要皇帝亲自过目,不过嘛,那位特克里汗是不一样的,大家都知道。

  下头官员顺势道:“特克里汗十分识趣,进献的贡品比别人都要多三层,下臣们看过了,都是好东西,并无敷衍之意。”

  谢朝泠看罢手中清单,笑了一笑,吩咐道:“特克里汗送来的东西,全部直接送来朕这里。”

  到京的第二日,谢朝渊依旧没见到他的皇帝哥哥,却又等来了谢奉珏和李丛煜。

  这两位长辈并不与他过多寒暄,谢奉珏开门见山问起他部落之事,谢朝渊有问必答,态度格外诚恳,谢奉珏抱着挑刺的心思来,最后却颇有些无话可说。

  “你之后若是长留京中,你辛苦打下的地盘岂不就要拱手送人,你就甘心?没了你,你的那些部下会听话依旧与大梁朝廷称臣?”

  “我虽不回去,但特克里汗依旧是我,若有不听话的我自会料理,若是都不听话了,到那时我会亲自带西北军过去打。”谢朝渊回答得干脆。

  他这般自信,且言语间始终向着大梁,谢奉珏便不再找他的麻烦,只提醒他:“日后不可再让陛下为难,本王当日说的话依旧有效,若有一日你成了陛下身边的祸患,本王会亲自解决你。”

  谢朝渊无所谓地笑笑:“好,皇叔且放心,不会有那一日。”

  相较之下李丛煜的语气倒还要宽和几分,等他们叔侄两说完才顺势提点了一句:“陛下这几年过得也很不容易,你既然回来了,以后便多帮帮他吧。”

  谢朝渊正色稍许:“那是自然的,小舅放心。”

  当夜,因众国来使都已到京,鸿胪寺主事官在会同馆中设宴接待了他们。

  谢朝渊这个身份特殊的西戎人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焦点,那些大梁官吏见到他更是个个面露异色,谢朝渊视若无睹,坐下便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若是有人来敬酒,拐弯抹角问起他来历,他便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