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18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胡太医已收拾东西退下,谢朝渊伸手一带,揽过谢朝泠腰让他坐下,也给他喂了一块:“好吃吗?”

  “还行。”这么说着,谢朝泠拎起筷子继续给谢朝渊喂食。

  谢朝渊搭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收紧。

  他希望谢朝泠高兴,更希望谢朝泠心里有他,但若真到了那一日,即使谢朝泠恨透了他,他也一定要将人留住。

  谢朝泠抬眼,见谢朝渊一副心不在焉之态,喊了他一声:“殿下?”

  谢朝渊看向他,勾唇笑了笑:“吃东西吧。”

  傍晚之时,谢朝渊再次被谢奉玨派人来叫走,说去去就回,让谢朝泠先用晚膳。

  谢朝泠叫人将膳食摆上榻,又开了早上定王送来的酒,靠坐在窗边,一边小酌欣赏外头景致。

  下午又下了场雨,这会儿雨水彻底歇了,长虹悬于天际,衬着落日晚霞,谢朝泠眯眼看了一阵,将杯中酒倒进嘴里。

  一只白鸽突然出现,在窗外盘旋一圈,落到窗台上,谢朝泠瞧了一眼,伸手过去,扯下了它腿上系的字条。

  在谢朝泠展开那字条前,王进下意识出声阻止他:“郎君,还是让殿下来……”

  谢朝泠冷眼睨过去:“为何要等殿下来?”

  “但……”

  谢朝泠也不喜过多人在跟前待着,故屋中只有王进一个,他又倒了口酒进嘴里,搁下杯子,淡声问:“你跟殿下几年了?”

  王进艰难咽了咽唾沫:“奴、奴婢刚进宫就被分去殿下宫里伺候,后头又跟着殿下出宫建府。”

  “你挺怕殿下的。”

  “……殿下治下严苛,奴婢们不敢放肆。”

  “你也怕我。”谢朝泠对上他慌乱目光,说得笃定。

  王进噗通跪下地,匍匐地上,再不敢说。

  他确实怕,面前这人其实是东宫储君,他从第一日到谢朝泠身边起就时刻在怕,害怕谢朝泠发现端倪,害怕谢朝泠想起来,他将第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谢朝泠没再理他,慢慢展开了那张字条。

  上头只有一行字:“找机会独自出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谢朝泠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谢奉玨处依旧只叫了谢朝渊一个来陪自己用膳,谢朝渊坐下先说了他手上受伤,不能再喝酒,谢奉玨点头:“伤得厉害吗?”

  “没什么大碍,养几日就成。”

  谢奉玨没再多言,吩咐人上膳食。

  叔侄二人一块用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谢奉玨再次提起谢朝渊的婚事:“陛下那里,应当已经帮朝浍、朝淇他们定下了人选,倒是你,前两日太后娘娘也提起你的事,听她那意思,似乎是想指个本家侄孙女给你。”

  谢朝渊面色冷淡:“赵家的娘子,我娶不起。”

  赵太后的心思不难猜,谢朝浍和谢朝淇的婚事乾明帝做了主,定的人选必然让她老人家很不满,所以她想拿捏谢朝渊,谢朝渊再怎么说也是乾明帝儿子,还是乾明帝颇喜爱的一个儿子,赵太后想将之捏在手里做人质,让乾明帝动赵家不得,这招确实够狠。

  且既然她老人家开了口,乾明帝未必就能帮谢朝渊拒绝,谢朝渊非嫡非长,与储位无缘,他的婚事算不上国事,祖母为自己孙子选个孙媳妇,本就是天经地义。

  谢奉玨只是提醒谢朝渊,谢朝渊是不是真有本事不娶,那便是他自己的事。

  “今日之事,确实是本王府上下人不对,但事情传出去,难免叫人不好想,你如此高调,你身边那侍卫,以后日子怕不会太好过,朝淇之事,便是前车之鉴。”

  谢奉玨说话时一直注意着谢朝渊神情,谢朝渊不动声色道:“多谢皇叔提醒,我会小心。”

  膳食谢朝渊没用太多,待谢奉玨搁下筷子便也歇了,又陪谢奉玨喝了半盏茶,起身告辞。

  离开时谢奉玨忽然问:“那是什么样的人,你会这般上心?”

  谢朝渊顿住脚步,坦然回视他:“我以为,皇叔会理解我。”

  谢奉玨摇头:“你如此在意他,他呢?他是否只是迫于你亲王的身份,才不得不留在你身边?”

  沉默一瞬,谢朝渊淡道:“皇叔歇了吧,侄儿先告退了。”

  回去住处时谢朝泠已用完晚膳,手里捏着本书正在喝茶。

  王进低着脑袋,回想谢朝泠先前说的那句“你若想与殿下说,那便说吧,日后如何都是你自己造化”,不由心惊肉跳。

  头一次,他在谢朝渊面前,隐瞒了本该禀报与他的事情。

  谢朝渊走至榻边坐下,问谢朝泠:“晚膳用了多少?”

  谢朝泠笑吟吟挤兑他:“殿下还说去去就回来陪我一起,殿下才是在骗我。”

  “明日我们回去吧,这里也无甚意思。”谢朝渊道。

  谢朝泠点头:“好。”

  之后俩人下了几盘棋,直至夜沉,谢朝泠说困了,谢朝渊叫人来将棋盘收走,梳洗熄灯后上榻并肩躺下。

  小殿下今日难得安静,谢朝泠侧过身低声问他:“殿下今日不要吗?”

  谢朝渊牵住他一只手,淡道:“今日累了,睡吧。”

  谢朝泠贴过去亲吻他面颊:“殿下好梦。”

  谢朝渊握紧他的手。

  更深露重之时,谢朝泠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听着身侧平稳的呼吸声,坐起身。

  他轻手轻脚下榻,披上衣裳,转身时身后响起谢朝渊低哑声音。

  “琳琅,你要去哪里?”

第20章 “晚上带你看烟花。”

  谢朝泠走去桌边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了一口,镇定道:“渴了,起来喝口水。”

  谢朝渊也赤着脚下床,过去他身边,帮他掖了掖披在肩上的衣衫。

  “赶紧睡吧。”

  谢朝泠喉咙滚动,面前谢朝渊神情平静,仿佛未察觉端倪,又好似什么都知道,他话到嘴边最终咽回去,没有问出口。

  被谢朝渊重新带上床,那人温热的气息欺过来,将他圈在怀中,唇瓣贴在他后颈轻轻蹭了蹭。那一瞬间谢朝泠却仿佛生出种错觉,自己似被这人叼住脖子,随时可能被他一口咬下丢了性命。

  怪哉。

  后半夜谢朝泠被谢朝渊圈在怀中,轻易不能动,心知自己再没可能出去了,只能作罢,迷迷糊糊睡去前,他想着,还是明日再找机会吧。

  但第二日清早,谢朝渊便说要回去,叫人收拾起东西。

  “殿下果真待烦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在这里玩。”谢朝泠不动声色问他。

  谢朝渊叫人伺候自己更衣,淡道:“没什么意思,皇叔叫来的人太多,本王不耐烦应付他们。”

  谢朝泠走上前,帮他系腰带,一句话未再说。

  谢朝渊去与谢奉玨告辞,谢朝泠先上车等,已无可能在一堆人眼皮子下单独离开,他便不再多想,靠进车中闭目假寐。

  谢朝渊很快回来,听到他上车的动静,谢朝泠睁眼觑过去,谢朝渊从他皇叔那里拿了些点心来,吩咐人装盘送进车中,亲手喂给谢朝泠吃。

  “牛乳蜜豆果子,好吃吗?”

  谢朝泠嚼了几口,觉着这点心味道确实不错,他以前好似也吃过,点点头:“再给我一个。”

  谢朝渊笑了笑,继续给他喂。

  先前他从谢奉玨那里出来,谢奉玨特地让他带上这个,说这种果子只有他府里的厨娘会做,让谢朝渊尝尝。

  谢朝泠这神态,分明是喜欢的。

  又过了几日,太后在宫里办了场家宴,宣了一众皇子皇女进宫。

  谢朝渊去得晚,刚请过安起身,就发现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太后的那个侄孙女,正言笑晏晏地坐在太后身侧,在谢朝渊抬眸时羞涩转开目光。

  这小娘子时常进宫来看赵太后,倒也不陌生,但今次是家宴,她却是唯一个外人。

  “婉娘昨日进宫来看我,我便留了她在宫里住一晚,都是自家人,你们也都认识,不需要那些避讳,都坐吧。”太后笑着示意。

  众人坐下,有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谢朝渊不以为意,自若用起点心。

  说了没几句太后便提起了谢朝浍和谢朝淇两个的婚事:“朝浍和朝淇的事已经定下了,你们父皇令了礼部上紧操办,估摸着明年春日就能将事情办了,这样也好,你俩年岁都不小了,也是该早些大婚,早日开枝散叶。”

  说是这么说,太后语气不咸不淡的,这两门婚事显然并非她乐见,但乾明帝主意已定,她亦不能反对。

  谢朝浍和谢朝淇俱都沉默,明明该春风得意时,面上却不见多少喜悦。

  尤其谢朝浍,乾明帝给他指的嫡妻,竟也是杨家女儿。这事说起来不免叫人嘀咕,东宫一直闭门养病,婚事推迟,准太子妃竟染风寒暴毙了,皇帝马不停蹄又将杨家另一个嫡女指给了谢朝浍,但杨家还有另一个年岁合适的嫡女吗?反正从前是没听说过,突然说有,那就有吧。

  谁知道是不是皇帝想拉住杨氏,又不好意思真让人家女儿嫁去东宫做寡妇,干脆来这一出偷天换日。这么一来更叫人意外的却是,乾明帝将人指给了谢朝浍而非谢朝淇。

  谢朝淇的未婚妻出身当然也不低,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这位侍郎是先太子太傅的学生,从前受东宫谋反案牵连沉寂了一阵,两年前起复后短时间内升到二品侍郎,深得皇帝宠幸前途无量。

  如今谁都看明白了,皇帝这是在给谢朝浍和谢朝淇分别加筹码,与谢朝溶及其背后赵氏党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若是太子真好不了了,未来储君究竟是谁还不好说,总归皇帝他老人家能稳坐钓鱼台。

  就是可惜,看谢朝浍和谢朝淇这副冷淡态度,那两小娘子嫁过去,想要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怕是不可能了。

  当然这二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应当也不至于对人太差。

  “说起来朝渊年纪也不小了,前两日我还跟你父皇说起你,让他别把你忘了,今日这里也无外人,你倒是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祖母好帮你物色。”太后话锋一转,忽然就扯到了谢朝渊身上。

  她今日办这家宴,本也是为了促成本家侄孙女和谢朝渊的好事。

  那赵婉娘在谢朝渊目光转过去时捏着帕子害羞低了头,谢朝渊未看她,似笑非笑道:“没想过,祖母,我这样的,娶了谁家小娘子,不是祸害人家么?”

  太后不赞同道:“哪里的话,你是陛下的儿子,是我大梁金贵的亲王,生得还这般好,你要是看上谁,那是那姑娘家的福分,你啊,就是太贪玩了,心性未定才会这般想,那更得早日娶个王妃回去,这性子才能长进,你要是没主意,祖母先给你挑一挑。”

  谢朝渊若是个识相的,这个时候便应该谢恩,偏他不是,所以他拒绝了:“祖母无须因我的事劳神,我现在还不想娶妻,以后再说吧。”

  太后面色稍变,赵婉娘捏紧了手中帕子,但谢朝渊在人前从来就是个混不吝,这倒是符合他个性。

  谢朝渊没再理她们,低了头自顾自吃东西。

  后头家宴结束,谢朝渊先一步离开,才走出太后寝宫,就被身后追上来的赵婉娘叫住。

  赵婉娘轻咬住唇,小声道:“你应该知道了,太后娘娘有意把我指给你,我知道你不乐意,可太后娘娘心意已决,这事是必会做的,我也没有办法,你若是实在不情愿,也最好不要忤逆太后娘娘的意思,以后我们成了婚,大不了各过各的,我不会干涉你,我可以与你保证……”

  谢朝渊不为所动:“你特地与我说这个,是想要我答应这门婚事?既然笃定我没法抗太后懿旨,又何须多此一举?总不能是以退为进,想要我因此怜惜你?”

  被戳中心思,赵婉娘脸白了一瞬,谢朝渊嗤笑:“我不娶你,是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是进了恪王府,将来还有没有命活我却保证不了,你自己想清楚吧。”

  赵婉娘错愕满面,谢朝渊不欲再与她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