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60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朝渊没有久待,问过安陪皇帝说了几句话便又出来。

  “陛下这病也不知到底有多严重,可惜汪公公被撵去守皇陵了,别的人近不了陛下的身,问不出更多的消息来。”出宫路上,王让跟在谢朝渊的步辇旁低声禀道。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换了人,前几日汪清被以办差不利的由头,打发去了先帝皇陵守陵。乾明帝查来查去没查出身边是谁走漏风声、将他派禁军去提太子的消息传出去,后头怀疑到汪清身上,但没有证据,干脆将人打发出去,眼不见为净。

  那老太监当年被谢朝渊的娘顺手救过一命,后头在皇帝跟前步步高升,一直为谢朝渊所用,可惜谢朝渊行事过于冒进,每一回都不计后果,这次非但没能如愿,还将他在皇帝面前最大的眼线搭了进去。

  谢朝渊抬眼望向前方略灰暗的天,一句话未说。

  王让低了头,没敢将劝谏之言说出口,殿下这样,或许早晚他们这些人全都要搭进去,他们死没关系,可殿下自己呢?

  宫道前方走来一不起眼的小太监将他们拦住,自报家门是东宫宫人,奉太子之命请恪王殿下去一趟东宫。

  谢朝渊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睨过去,对方只得硬着头皮又一次道:“请恪王殿下随奴婢去一趟东宫。”

  王让问:“陛下口谕太子殿下在东宫静养,外人不得随意进出,我们殿下过去不太好吧?”

  那小太监声音更低:“太子殿下说了,您不是外人,奴婢可以带您从东宫侧门进去,不叫人看见。”

  谢朝渊没表态,半晌才忽然意味不明一声笑。

  “殿下……?”

  “走吧,让他带路。”

  东宫之内,谢朝泠靠在榻中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谢朝渊进门,殿中下人自觉退下,为他们带上殿门。

  “六弟来了,”谢朝泠坐起身,缓声道,“坐吧。”

  谢朝渊冷眼瞅着他没动,谢朝泠一声叹:“你坐吧,孤这两日身子不适,没力气再与你起争执,特地叫你来这东宫,也不是为了又闹得不欢而散。”

  谢朝泠说话时还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看着确实像是病了。

  谢朝渊的神色依旧冷淡:“太子殿下病了该找太医,叫本王来有何用?”

  谢朝泠无奈改了口:“我头很疼,你坐下来好好说话吧,别闹了。”

  无声看他片刻,谢朝渊这才终于坐下,端起茶盏。

  谢朝泠打量他面色:“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后来有没有叫过太医?我叫人给你送去的药为什么不要?”

  谢朝渊漫不经心地撇茶,微垂的眉眼在袅袅烟雾后看不清其中情绪。

  “六弟?”

  抿了一口茶,谢朝渊终于抬眼看向他:“劳太子哥哥还挂记着,死不了。”

  他的语气让谢朝泠心头不快,尤其这两日因为天气转凉他身子不适病倒了,心里总是不得劲,才想着派人去将谢朝渊叫来,但真正见到人,谢朝渊这副态度又让他分外难受。

  原本还想多问候他几句,现下却免不得有些心灰意冷。

  “无事便好,是我叨唠六弟了。”谢朝泠话说完重新闭了眼,已经有了送客之意。

  安静片刻,谢朝渊搁下手中茶盏,一伸手攥下谢朝泠,用力压进榻中,呼吸跟着欺近。

  谢朝泠皱眉,睁眼觑过去:“做什么?”

  “太子哥哥叫我来,就只想说这个?”

  谢朝渊一声嗤笑,不等谢朝泠回答,抬手拉扯开他胸前衣襟。

  谢朝泠连着咳了几声,伸手推他:“你松手,这青天白日的你要做……”

  最后几个字生生咽回去,谢朝渊撕开了他包裹伤口的布带。

  那人垂下眼盯着他胸前那道疤,半晌没动。谢朝泠看不到清他表情,别过脸去。

  “这怎么弄的?”谢朝渊哑声问。

  “你不是早知道了,别看了。”

  谢朝泠有些不适,想要将伤口重新遮住,被谢朝渊摁住手,谢朝渊的声音在他耳边,有些咬牙切齿:“太子哥哥不但对我狠,对你自己更狠。”

  谢朝泠有气无力道:“拜你所赐。”

  若不是谢朝渊设计的这一出,他也不必用这样的苦肉计自保,偏这样他也舍不得拿这小畜生如何。

  “太子哥哥恨我么?”谢朝渊依旧贴在他耳边问。

  谢朝泠闭眼又睁开:“恨有何用?”

  谢朝渊的手指拂上那已经结痂了的伤疤,轻轻摩挲,仿佛呓语一般:“恨就好了,能被你恨也是好的。”

  话说完他低头,在手指拂过的地方轻轻一吻。

  谢朝泠心尖微颤,抬手挡住了自己眼睛,哑道:“你起来。”

  谢朝渊抬眼看他,谢朝泠双手扯上他衣襟:“你也将衣裳脱了。”

  “太子哥哥,这可是青天白日的。”谢朝渊目露讥诮,故意重复他方才说的话。

  谢朝泠将人拽下,自己动手去扯他衣裳。

  谢朝渊肩膀上的伤疤逐渐展露,比谢朝泠心口那一块更大更狰狞,甚至触目惊心。谢朝泠愣住,手指颤抖,不敢伸手去触碰:“……为何会这样?”

  他那日特地注意了分寸,没有将刀插得太深,这伤口不该是这样才对。

  谢朝渊很快将伤处重新包扎了,拉起衣裳,淡道:“回去的时候出脓烂了,挖了些肉。”

  谢朝泠用力握了握拳头。

  谢朝渊要笑不笑地瞅着他:“哥哥这是后悔了吗?”

  谢朝泠的双手依旧扯在谢朝渊衣襟上,半晌弯下腰,额头抵上他胸前,久久不语。

  最后抬头时,那双向来镇定的眼睛已微微泛红,看着谢朝渊,咬牙道:“弄成今日这样,不是你自找的?”

  谢朝渊不以为意:“是我自找的。”

  可只要有机会,他还会这么做,为了彻底得到谢朝泠,他可以不择手段。

  谢朝泠一眼看穿他心思,又气又无奈:“你这样,早晚要死。”

  “那又如何?太子哥哥舍不得我死,便让我称心如意,我自会为了太子哥哥好生惜命。”谢朝渊道。

  这件事情上他们或许永远都说不通,谢朝泠有些泄气,今日也确实不想再跟谢朝渊吵架,干脆不说了。

  谢朝渊抬手拂了拂他的脸,再一探额头:“真病了?我还是第一回 见到太子哥哥这么脆弱,啧。”

  谢朝渊的语气仿佛在看笑话,眼神却危险,凑得谢朝泠更近:“太子哥哥又不听话了。”

  目光撞上,谢朝泠稍一抬头,轻碰他的唇。

  被谢朝泠慢慢碾磨过唇瓣,谢朝渊始终盯着他不断颤动的眼睫。

  谢朝泠贴着他的唇轻叹气:“六弟,你给点面子吧。”

  谢朝渊一声笑,轻揉他耳垂,将人揽入怀。

  离开之前,谢朝渊最后提醒谢朝泠:“太子哥哥好生养伤养病吧,外头的事情便不要再操心了。”

  他起身时谢朝泠又捉住他的手,仰头看他:“别再做坏事了,安分一点吧,算我求你了。”

  谢朝渊目光微凝,然后又笑了:“好啊。”

  自东宫出来已近傍晚,谢朝渊重新坐上步辇,身后有人喊他,是谢朝沂那小子,上前来与他问安。

  “我方才还当看错了,没想到真是六哥,六哥先前不是早从父皇那里出来了吗?怎么这会儿还在宫里?”

  谢朝沂说着话,目光落向一旁的东宫侧门,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谢朝渊懒得理他,这小子想跟他装模作样还嫩了些。

  谢朝沂又上前一步,拦在他步辇前,嘴角笑意收敛,咬牙压低声音问:“那封信,是六哥你派人送来给我的吧?”

  事情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子轻飘飘就逃过了,东山营中的赵氏势力反而被拔除干净,谢朝沂怎么想都不甘心,今日又见到谢朝渊出现在这东宫附近,这便找了上来。

  他也算是个聪明的,猜到那封信只有太子身边人偷的出来,那个人十之八九便是面前的谢朝渊。

  如今与谢朝渊对质,是不甘心被摆了一道,他甚至怀疑从头到尾这事是谢朝渊与谢朝泠合伙设下的局,引他入套。

  谢朝渊讥诮道:“信?什么信?莫非太子写给东山营统领那信是七弟偷去的?本王倒是没看出来,七弟小小年纪竟有这本事,果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谢朝沂阴了面色:“六哥以为,你躲在所有人背后能到几时?太子他又能护你到几时?”

  谢朝渊彻底失了听这小子废话的兴致,抬了抬手示意人离开。

  走远之后再问起王让:“谢朝溶那小子最近如何了?”

  “前些日子才终于能下床,但他中的毒伤及了根本,身子是彻底废了。”

  谢朝渊“啧”了声,想了想吩咐道:“那就递些消息给他,让他知道是赵太后与赵氏舍弃他选了谢朝沂,且试图用给他下毒的法子来帮谢朝沂铺路,冤有头债有主,本王若是他,爬也要爬出来讨回这笔账。”

第66章 “他也是西戎人。”

  九月末,西北紧急军报送入京,西戎人屯兵八万,大举偷袭西北边境数个要塞关口,举朝哗然。

  西戎兵马有备而来,对大梁西北军在各地的兵力布防了如指掌,两日之内接连攻下边塞城池两座、关口一处。尚在病中的乾明帝看过军报,怒极攻心,当场吐了血。

  “军报中说出事前几日他们先后收到过两封没有落款的匿名信,不知何人写的,其一还是自西戎来的,提醒他们西戎人拿到了西北军驻军布防图,不日就会进攻西北各大要塞,当时军中大将们将信将疑,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幸王劝得几处最重要的关口为防万一提前换了布防早做准备,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廖直低声禀报外头来的消息,每说一句谢朝泠的神色便更沉冷一分。

  谢朝渊从前说他手中只有旧的布防图,可西戎人拿到的却是最新的图纸,……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朝渊又一次被请来东宫,依旧是从侧门进。

  进门时谢朝泠站在窗边,盯着窗下笼中啄食的小黄正发呆。谢朝渊上前,捏起逗鸟棒与小黄玩了一会儿,笑瞅向谢朝泠:“太子哥哥心情似乎不大好?”

  “你觉得孤应该心情好吗?”谢朝泠转眼看向他,眼中盈着冷意。

  谢朝渊想了想,了然:“太子哥哥听说了外头的事是吗?陛下既已叫你不要过问朝中事,你又何必操心这些,不过是丢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城池关口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

  “西北驻军布防图,是你给那些西戎人的,”谢朝泠盯着他双目,说的笃定,“你给他们的,究竟是从前的旧图纸,还是新的?”

  谢朝渊挑眉:“太子哥哥这话的意思,是怀疑我给了他们真正的西北布防图?”

  “难道不是?”

  谢朝渊讥笑:“太子哥哥既已认定了,还有何好说的,你若是有证据便去陛下面前告发我吧。”

  谢朝泠拧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孤只想要你一句真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