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 第7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谢朝渊没理人,抱着他大步出门。

  谢朝泠悄悄松了口气,这小殿下身板果然结实不虚,抱着他走路半点不吃力。

  亲王马车停在后院中,谢朝渊已命人在车中铺上柔软毛褥子,好让谢朝泠这一路上能舒服些。

  “我和殿下坐一个车?”谢朝泠问。

  “不然你还想去哪?”

  谢朝渊将人放下,自己也坐上车,伸手一拨他脸:“困了就睡一觉,有本王在不会有人来扰着你。”

  辰时,浩浩荡荡的车队跟随御驾排成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皇太子车辇就在御驾之后,车门窗紧闭,挂上厚重毡布遮光,凑近了也瞧不见里头分毫,更别提车辇周围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护卫。

  谢朝溶掀开车门,朝前看了一眼,冷笑:“父皇宁愿自欺欺人,也要占着储君位置,还连老四都保下了,本王就有这么不得他老人家的心吗?”

  过来与他说话的赵长明低声提醒:“殿下慎言……”

  谢朝溶斜眼睨过去:“舅舅,这回我们分明是被人坑了,最后在父皇那里却落不到好,你还带着表哥负荆请罪卸了职,你们就不憋屈吗?”

  赵长明淡道:“陛下不信任我赵氏,只怕依旧疑心赵氏是策划这次行刺之事的元凶、先前的自污也是为摘除嫌疑,如今是没有证据,拿我们没办法,又有太后娘娘施压,才轻拿轻放了,太子毕竟是在东山围场出的事,东山营推卸不了责任,我和文清确有失职之嫌,免得陛下厌弃,主动卸职以退为进反倒好些。”

  谢朝溶分外不甘心,虽赵长明父子俩卸职后,东山营其实依旧是他们囊中之物,但被人坑了却没捞着好,委实叫人郁愤。

  “这事既是老四做的,死的偏只有他那侍卫,父皇竟也不追究了,他老人家岂能如此偏心?”谢朝溶嘟嘟囔囔地抱怨。

  赵长明没再接腔,透过半阖的车窗看向外头,精明老辣的双眼里滑过深意。

  事情确实不是他赵氏所为,那就一定是淮王做的吗?未必。

  赵长明离开后,谢朝溶实在憋得慌,又掀开门,不耐烦问外头人:“都几时了,到底什么时候启程?”

  “殿下稍安勿躁,只等陛下那头下令就出发。”下人小心翼翼答。

  谢朝溶嗤了声,转眼间看到谢朝渊的车过来,心思一转,吩咐人:“去给本王将恪王叫来。”

  谢朝渊半晌才姗姗来迟,懒洋洋地跟他问安:“二哥可是有事?”

  谢朝溶坐在车中没动,抬了抬下巴讥诮道:“老六,你这车可当真严实得和东宫那位的车辇一个样,怎么,你车上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谢朝渊撩起眼皮子,冷淡道:“二哥说笑了,不过是弟弟那美人身子弱,受不得风寒罢了。”

  谢朝溶还想再问,谢朝渊拱了拱手:“二哥若无要紧事,弟弟先失陪了。”

  之后便不等谢朝溶答应,直接回去了后头他自己车上。

  谢朝溶咬牙切齿,这群混账,没一个把他这个长兄放在眼里!

  谢朝渊上车,谢朝泠正看书,被谢朝渊抽走书册扔到一旁:“别看了,一会儿启程了,颠得难受,不如睡一觉吧。”

  谢朝泠皱眉,觉得这小殿下过于霸道了些,但被谢朝渊盯着,想想还是不惹他了,侧过身换个舒服姿势,闭眼半躺下。

  谢朝渊靠近过去,伸手将人揽进怀。

  车动起来后谢朝泠果然觉得不舒服,好在有谢朝渊这个肉垫在,勉强还能忍,于是在不断颠簸中沉沉睡去。

  直到晌午之时,乾明帝口谕停车休整二刻。

  谢朝泠还没醒,谢朝渊下车,叮嘱人准备膳食。

  远远看到后头淮王府的车子低调汇入车队,谢朝渊眼瞳轻缩,问王让:“淮王怎么这会儿才来?”

  王让低声道:“淮王殿下清早亲自去葬了他那侍卫,耽搁了。”

  谢朝渊闻言轻蔑一笑:“他这会儿胆子倒是大了。”

  太子被刺案查无可查,所有证据都指向谢朝淇的侍卫江世,所以江世死了,在牢里写下血书后自尽,认下是他行刺太子,因不忿淮王的嫡子身份被取代丢了储君位,擅自谋划了这一出事情,淮王并不知情。

  无论这封认罪血书有多少说服力,至少乾明帝认可了,一力顶住了来自太后和赵氏党羽的压力,强硬保下了谢朝淇。

  死一个江世无足轻重,半点身家背景没有的孤儿,死也只是死他一人,没有谁会可惜。

  谢朝淇为他收了尸葬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内侍将热茶送上车,谢朝淇浑浑噩噩没反应,内侍低声劝他:“殿下节哀,来日方长。”

  谢朝淇眼睫缓缓动了动,哑道:“没有了,没有来日了,江世死了,该死的没死,只有我的江世死了……”

  江世是为了他,为了保住他,在他父皇授意下不得不扛下那莫须有的罪名。

  谢朝溶和赵氏,从今以后他与他们不共戴天!

  谢朝泠睡了一觉闻到饭菜香醒来,起身时觉得有些闷,窗户却推不动,透过模糊窗纸,能看到谢朝渊在车下正与人说话。

  他盯着谢朝渊侧脸看了一阵,暗道这恪王殿下别的不好,只看脸的确是个大美人。再又笑笑,目光落向对面另一人,忽一怔。

  那应当是个官家子,但不知为何谢朝泠瞧着分外眼熟,空白一片的记忆里却找不出答案。

  谢朝渊也没想到李桓会主动来与他搭话,虽然瞧这人脸色,就是来找茬的。

  “恪王殿下好兴致,听闻殿下最近收了个美人喜欢得紧,这是回京都要亲自带在车上盯着吗?”

  对方说话时目光死死盯着谢朝渊的车辇,似乎在探寻什么,毫不客气且无半分敬意。

  谢朝渊倚在车边,嘴角噙着笑,但笑不进眼底:“本王的事情,何须与你交代?”

  这个李桓是谢朝泠母家表弟,谢朝泠的伴读。

  李氏是武将世家,可惜家中有能耐的大多交代在战场上,继后两年前业已病逝,若是这遭太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李氏即将彻底没落,如李桓这样没大出息的子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样的人,谢朝渊从来就不将之放在眼中。

  他和李桓打过一架,那还是好几年前,谢朝泠刚做太子之时。

  他将自己亲手猎到的一张完整银狐皮送去给谢朝泠,东西进了东宫,但未到谢朝泠手上,被李桓这厮给故意弄毁了,那时的他还不懂掩饰自己脾气,气怒下将李桓打得吐血不能起。

  他被乾明帝罚跪罚禁闭,他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当时谢朝泠眉头轻蹙,说的那句:“六弟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暴戾。”

  从此他成了东宫不受欢迎的客人,和他的太子哥哥渐行渐远。

  李桓沉下脸,还欲说什么,谢朝渊手里未出鞘的剑猝不及防架上他肩膀。

  谢朝渊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看似手上未使力,但李桓很明显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往下的力道。触及谢朝渊眼中毕露的冰冷杀意,李桓脚底蓦地升起一股寒意,谢朝渊是真的想杀了他。

  谢朝渊冷冷目视眼前人,薄唇轻吐出字:“滚……”

  车内谢朝泠看了全程,待到谢朝渊亲自端着膳食上车来,笑吟吟地问他饿不饿,才揉了揉脸,回过神。

  “殿下方才与人吵架了?那是什么人?”

  “不相干的人……”谢朝渊淡声道,示意谢朝泠吃东西。

  “不相干的人殿下为何要动怒,还动上剑了?”

  谢朝渊抬眼看他:“琳琅觉得我这样如何?”

  谢朝泠想了想,道:“若是他惹到你了,那就教训他,殿下开心就好。”

  “我若是杀了他呢?琳琅会觉得暴戾吗?”

  谢朝泠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细嚼慢咽:“那要看他是怎么惹到你了,若确是他不对,杀了便杀了,但杀人的前提是你得能自保,若是因为杀他把你自己赔进去,那便得不偿失。”

  谢朝渊一笑:“琳琅说是便是。”

第8章 “……你轻点吧。”

  酉时末,恪王府府门大开。

  因为路上耽搁了时候,到京时暮色已沉,谢朝渊没有跟着御驾去宫中,亲王仪仗直接回府。

  这座王府地处皇宫西南面,五年前谢朝泠册太子,诸子封王,谢朝渊那会儿十一岁,便已出宫建府搬来了这里。

  马车入府,至谢朝渊起居的东路惜乐堂才停。

  谢朝泠下车,四处瞧了一眼,这里也和停松斋一样,看起来冷冷清清,这小殿下明明才十六岁,他自己连带着伺候的下人一个个的却都无甚鲜活气,让谢朝泠分外不适。

  “我以后住这里么?”

  “有何不可?”

  谢朝渊牵住谢朝泠一只手:“进去看看……”

  这边是王府东路的第三进院子,谢朝渊平日的居所,正房一共五间,中间一,东西各二暖阁,分里外间。

  “我以为殿下会另外给我安排个院子住。”谢朝泠道。

  谢朝渊笑笑说:“为何要另外安排个院子?本王住东暖阁,西边本就是留给王妃的,你安心住着便是。”

  谢朝泠不以为然:“既是王妃,殿下敢将我的名字上报朝廷、明媒正娶吗?”

  “琳琅想要的是这个?”谢朝渊未被他将住,反而一本正经答应,“会有那一日的。”

  谢朝泠觉得谢朝渊这是在痴人说梦,没再理他,推开西暖阁的门进去看。

  谢朝渊先已命人打扫布置了这边,按照谢朝泠喜好燃上甜香,用鲜花点缀屋子,谢朝泠没什么不满意的,与谢朝渊道谢。

  “浴房在西厢房那边,一会儿用完晚膳带你过去。”谢朝渊提醒他。

  坐了一整日的车,谢朝泠又累又饿,浑身乏得厉害,懒得多想,点点头:“有劳殿下了……”

  戌时六刻,吃饱喝足,谢朝渊领谢朝泠去浴房。

  谢朝渊好享受,西厢房几间屋子全部打通,合成一间浴房,白玉石砌成的池子占了半边屋子,水是活水,热气腾腾。

  明知谢朝渊心思,谢朝泠在他面前依旧坦荡,不需要人伺候,自若脱下衣裳,步入浴池中。

  热水抚去全身疲乏,谢朝泠靠着池壁坐下,闭起眼,心神逐渐放松。

  谢朝渊被他的肩颈线条吸引目光,在他身后跪蹲下,手指轻轻一绕,卷起谢朝泠微湿的发尾。

  “琳琅,你这样,是在故意引诱本王吗?”

  谢朝泠昏昏欲睡,听到这句慢一拍才回过味,无言道:“殿下多虑了……”

  谢朝渊低声笑,太子哥哥这脾气,也不知该说是心太大还是太好说话。

  “本王帮你擦背。”

  谢朝泠本想说不用,哪好意思劳烦恪王殿下亲自动手,但被谢朝泠手法极佳地推揉几下肩颈,坐车坐得酸痛不已的地方立刻感觉好了不少,于是也不挣扎了。

  “没想到殿下还会做这伺候人的活。”他随口说,做得还挺好。

  谢朝渊解释:“陛下头疾症缠身,本王跟太医学了些皮毛,偶尔帮他老人家按一按,若非如此,哪能哄得他老人家高高兴兴,纵容本王在外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