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晋 第38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萌宠 年上 古代架空

  那天早上他从楼上下来,大门敞开着通风。算子就这么溜达着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褂子,手上戴着一串红玛瑙珠串,眉眼间带着落拓不羁的江湖气。

  算子走进屋子,甚至不用湛晞多说一句,直接就问道:“人在哪儿?”

  “楼上。”湛晞问道:“你能救他?”

  算子点头,“除了我,没人能救他。”

  湛晞眉眼间有一股戾气,“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

  “是我师父。”算子难得的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的跟湛晞说了,“当年你生命垂危,我师父把你俩的命数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林阮才把你救了回来。”

  算子看向楼上,“现在,那个方法的时限到了,我要把你们俩的命数解开。”

  “那之后,他就会好了?”

  算子点点头,他好整以暇的看向湛晞,“你知道命数解开意味着什么吗?”

  湛晞不说话,算子便往楼上走去,“意味着人为牵起的缘分到底为止了。”

第46章

  算子跟林阮单独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苍白着一张脸从林阮房间里出来了。

  湛晞备了厚礼谢他,算子什么都没要。

  “这是我师父做下的因,该我来了结。”算子挽起衣袖,手腕上的红玛瑙珠串不见了。他看向湛晞,道:“林阮跟你的命数已经没有牵扯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湛晞面色淡淡,“林阮是我的福晋,我不会亏待他。”

  算子笑了一声,道:“刚才那个问题我一开始不想问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谁也不用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可是林阮,他这小半辈子都跟王爷您牵扯在一起,他受你的影响不可谓不小。”算子看着湛晞,“说句不好听的,你该放过他了。”

  湛晞没有说话,眼里像是蒙了一层烟雨,总叫人看不分明。

  算子话尽于此,拱手告辞,在一个湿漉漉的早晨走出了兰公馆。

  湛晞送走算子,走进房间看林阮。林阮依旧躺在床上,他阖着眼,看上去很乖巧。林阮生了一张很乖巧的脸,但他心里叛逆的很,总有些与旁人不同的想法。

  湛晞在一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林阮的额头,他已经不烧了,因为难受而皱起的眉眼也舒展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湛晞用指节蹭了蹭林阮的侧脸,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我想要你爱我,用你完整的人格来爱我,可我没有想到,你一旦有了自己的思想,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我。”

  湛晞俯下身亲吻林阮的眉眼,心里一片荒凉,“我总觉得,我要失去你了。”

  林阮是在傍晚醒来的,他觉得自己一觉睡了很久,睡的身子都酥了。佟伯见他醒了,连声念佛,道:“你可算是醒了。”

  林阮很少见到佟伯这么忧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吗?”

  佟伯看见林阮这迷迷瞪瞪的样子就来气,道:“你还好意思问,你这一睡就是好几天,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佟伯把这几天的事都跟林阮说了,林阮摸着肚子,心说怪不得这么饿。

  曹妈早就给林阮准备好了吃的,是清淡养胃的粥,林阮一边吃,一边问道:“先生呢?”

  “爷在花房呢。”佟伯道:“你昏迷那会儿,爷担心的不得了,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回头见了爷,有点良心,别再气他。”

  佟伯心里湛晞哪哪都是好的,就有什么也是别人的错。林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一个劲儿的应着。

  吃完饭,林阮就跑花房去了。天气十分的明媚,花园里花木扶疏,处处都是好风景。

  林阮推开花房的门,湛晞在拉琴,断断续续的不成调子,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他这个人会发光一样。

  林阮走过去,叫了一声,“先生?”

  琴声停了下来,湛晞看向林阮,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放下琴,冲林阮招了招手,林阮走到他身前盘腿坐下。

  湛晞先是摸了摸林阮的额头,林阮仰着头,道:“我不烧了,已经好了。”

  湛晞淡淡的应了一声,林阮握住他收回的手,问道:“先生,你还好吗?”

  林阮看向湛晞,“我听佟伯说,我昏迷的这几天,先生一直陪着我。”

  湛晞低眉看着林阮,忽然道:“当年我昏迷的时候,你不也陪着我吗?一来一回,很公平。”

  爱人之间谈什么公平,林阮不明所以,只问道:“先生,你不高兴吗?”

  “没有。”湛晞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口却像是坠了铁块,哽的难受。

  林阮看着湛晞,忽然伸手抱住湛晞,整个人都窝进湛晞怀里,“先生,不要不高兴,我陪陪你好吗?”

  湛晞喉咙动了动,他伸手揽住林阮,抱得很紧,像是寒冬腊月里从他身上汲取温暖一样。

  湛晞最终同意了林阮去上海念书。

  林阮大喜过望,他问湛晞为什么同意,湛晞不答,只是说再问他就要反悔了。

  林阮就不敢问了,湛晞给林阮讲如今的形势,他告诉林阮,如今南北还在平衡之中,最迟半年,这种平衡一定会被打破,到时候两方很有可能会开战。他还告诉林阮,上海毕竟是南方重要的城市,轻易不会乱,也因为如此,上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被北方政府拿下。

  只要林阮不和湛晞扯上关系,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到上海,过一年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而湛晞,他会保证,每一个到北方查林阮身份的人都会有来无回。

  林阮听得很仔细,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又激动又紧张。

  湛晞看向林阮,他近来总是看着林阮,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之后的路就你一个人走了,”湛晞捏了捏林阮的后颈,看了他很久,“先生不跟你一块了。”

  林阮抬眼看向湛晞,他像一个迫切希望长大的孩子一样,他会向湛晞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的生活,他会告诉湛晞,他有独立完整的人格,他是确确实实爱着湛晞的。

  林阮离开四九城那天是个艳阳天,前门火车站人来人往,火车的声音轰隆轰隆传的很远。靠近站台的地方有不少人站着等车,身后有许多穿着灰布褂子的抬货工人。

  林阮的车厢是一等座,因而等车的人穿着都很光鲜。离林阮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人穿着长衫,拎着小皮箱,女孩子则穿着时髦的长裙。

  两个年轻男女像是交颈鸳鸯一样恋恋不舍,林阮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身边的湛晞。湛晞穿着一件薄风衣,被风微微吹起来,人群中,他带着一种叫人挪不开眼的俊美。

  林阮往湛晞身边靠近了些,湛晞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发觉。

  车来了,冒着白色的整齐,进站的时候轰隆隆的,震得人耳鸣。人群乌央乌央往车上去。

  世宁把箱子递给林阮,林阮接过箱子,看向湛晞。湛晞理了理林阮的衣领,道:“去吧。”

  林阮往前一步抱了抱湛晞,湛晞手掌停在空中,半晌轻轻的抚了抚林阮的背。

  林阮摆摆手,跟着人群一起上车了。

  湛晞手插着兜,目送林阮的背影,“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世宁道:“当然了,这里有小先生挂念的人,他怎么会不回来呢?”

  湛晞轻轻笑了一声,有些苦涩的意思。

  林阮上了火车,数着车厢号走到自己的车厢,车厢很宽敞,中间一个桌子,两边是沙发,林阮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坐在沙发上往外看。火车还没走,他还看得见湛晞。

  他趴着窗户,不知道该跟湛晞说些什么。

  旁边不远处,是那个林阮之前见过的穿长裙的女孩子,林阮听见车厢上有人喊了一句,大概是那女孩子的情郎。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那女孩子激动的热泪盈眶,一生的盟约竟然是在别离的情境下许诺的。他们的许诺就很郑重了吗?可是此时此地,他们就是有许诺的勇气。

  林阮在那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所谓婚姻,就是此时此地我有一种想和你白头偕老的愿望,我有一种不管去到哪里最后都会回到你身边的勇气,不管未来出现什么变数,眼下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火车动起来了,林阮顾不得许多,他把手伸出窗外,冲着湛晞大声喊道:“湛晞!”

  将要离开的湛晞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林阮,林阮贴着窗户,很费劲的往这边看。

  “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呀!”

  快要结束了。

第47章

  上海是和四九城截然不同的地方,这里的喧嚣浮华远远超过林阮的想象,单说建筑,不同于四九城的四合院,上海滩的建筑多种多样。英式,希腊式,哥特式,这些风格迥异的西式建筑伫立在宽阔的马路两旁,汇聚成一种奇特的风情。

  而在这些地方之外,狭窄又悠长的弄堂里布满了寻常生活的烟火气,夏天巷弄口乘凉的居民,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冬天热水升起的蒸汽,自行车叮当响的车铃。他们组成这城市背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是林阮来到上海的第十六个月。

  上海好像没有秋天,冬天是一瞬间就到了的,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没有声音,因为它们是潮的。每当这个时候林阮总会想起四九城的冬天,四九城里的叶子是干燥的,踩上去会有声音。

  林阮最难适应这里的冬天,寒冷无孔不入,钻进骨头缝里,又湿又冷的扒在人身上。

  林阮裹紧了衣服拐进弄堂,他在平安弄租了一间房子,是一户人家的二楼,窗户朝阳,窗台底下有很多爬墙虎。

  林阮推开门,租住的这家人是一对有年纪的夫妻,姓赵。他们的儿子和林阮差不多年纪,在几个月前被征兵去往前线了。

  天井里有几盆花草放在墙角,门口留了一盏黄色的灯。赵太太听见声音披着衣服走出来,“是阿阮呀。”

  南方人的音色很独特,旧时说吴侬软语,听着温软的很。

  “是我。”林阮走进门去,跟赵太太说话。赵太太人到中年只有一个独子,被征兵走了音讯全无,短短一段时间里,头发都白了很多。

  “你还在打听北边的消息吗?”赵太太问。

  林阮点头,他去年六月份南下到上海,花了三个月在上海站稳脚跟,本以为一切都走上了正轨,结果战争猝不及防的打响了。

  上海位于后方,一开始受到的影响并不大,可后来南北方音信断绝,火车全都收做军用,林阮也就被困在了上海。

  “不然你去码头看看好嘞,”赵太太道:“今天早上听见弄堂口的刘先生说的,最近要有船路过。”

  林阮记下,他对赵太太道:“天气那么冷,快回去睡吧,我也上楼了。”

  赵太太点点头,又道:“最近不太平,一入夜,到处都是打枪的声音,你下次记得早点回来,不要等到天黑。”

  “我知道的。”林阮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他推开门,打开房间的灯,不大的一间房子,一张床,一个柜子,窗户底下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书和一盏台灯。

  林阮放下手里的东西,拉开椅子坐在桌子边开始写信。

  他这信是寄不出去的,南北方音信隔绝已经有半年了,而他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湛晞的消息。

  在林阮南下之后,湛晞就出国了。他这一次出国是一个人去的,世宁留在家里照看佟伯和兰公馆,而湛晞则独自一人游走各国。他还是那个有名的国际商人,名气大到林阮在上海都能听见湛晞的名字。

  除此之外,林阮没有更多关于湛晞的消息。他游走各国居无定所,今天和美国人做生意,明天就有可能跑到俄国去了。后来战争一起,林阮连兰公馆的信也收不着了。

  战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听闻前线节节败退,南方军阀的军队不日就要退守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