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 第26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江湖恩怨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这句话如鲠在喉,还是被他苦涩地咽了回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蔓延至全身的疲惫。

  楚言用力地把墨刃的脸抬起来,逼他看着自己,低吼道:“你不明白吗?孤可以把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好,只要你开心……可你却……你说你到底想怎样?说啊?”

  墨刃无声地侧开眼,依旧不说话。

  楚言觉得他要疯了。

  阿刃总是这样子,看似乖觉,其实偏执的很。认定了的,就死不听劝,更不解释,什么都不说就是无言的抗拒,从来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墨刃他自己不信,别人就拿他没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到底……该如何才能叫阿刃信他!

  忽然,楚言放开了墨刃,后退一步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毫无征兆地挂上冷嘲的笑,声音却是微微抖着的:“好……好,孤明白了。你就是宁可做一把无思无觉,肮脏卑微的工具,也不愿意到孤身旁来,叫孤暖着你,是也不是?”

  楚言这话出来,自个的心里都疼得发颤,他只心说,待墨刃有哪怕一丝半点的慌乱否决,就要立刻把人揽过来细细地安抚宽慰,收回失言。

  可墨刃回应他的,却是轻轻一句“是”,带着惯例的冷静果决。

  咔嚓一声,楚言手畔的楠木桌案已经被他失控地捏断一块!

  一时之间,沮丧、怒气、不甘和痛悔一齐冲上头脑,本就是骄傲性烈的人,如今再也压抑不住,脸色沉下,狠话便脱口而出:“孤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像你这样,给好脸色不要,偏偏总喜欢把自己看的这么轻贱!?”

  他狠一拂袖,桌上茶壶茶杯全被扫落,噼噼啪啪碎裂于地。

  墨刃垂下的眼睫轻轻一动,相较于已经无法自控的楚言而言,侍卫似乎是沉静许多,只是膝行几步,把靠近楚言的几块碎片用手拢走了。

  楚言犹自喘息着平复怒气。墨刃默着把碎片拾掇得差不多了,忽然轻叹着吐出一言:“……主上对墨刃说的这些好话……您前世也曾说于白华听过。”

  只此一句,楚言的面色猛地惨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还更。

  为什么,因为绝美刀子不可以断0w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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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剜心血

  那分明只是很轻的一声叹,连半分尖锐的责怪之意都无。

  可楚言却倏然惊惶地睁大了眼,心口仿佛接连被砸上了好几块烧得滋滋作响的烙铁,痛得恨不能就此不省人事。

  偏偏骨子里一阵阵的泛冷发冻,几近麻木。腿一软,楚言竟往后踉跄了几步,五指颤颤巍巍地死扣着身旁的桌案,全身摇摇欲坠。

  “你……”

  他说什么?阿刃说的什么?

  一片白茫茫的恍惚中,那人又出声轻问:“主上的意思,莫非是要墨刃入后室为娈宠么?”

  夜色温柔,灯烛葳蕤,墨刃跪在他身前。侍卫清俊白皙的面庞上神色浅淡,那双眸子像是盛了一汪暗水。

  里头流淌的,是他无可挽回的孽果吗?

  楚言几乎是全靠着桌案支撑才能稳住身子不往下滑,嘴唇剧烈颤抖,只挤出近似呻.吟的一个字:“不……”

  他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散乱,阿刃怎么会这样想?自己怎么会把阿刃逼到了会这样想的地步?

  墨刃犹疑地仰起头,轻唤道:“主上?”

  还是那样澄澈又清冷的一双眼,把什么都映得清楚。

  楚言勉强站稳,木然地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你这是在逼孤。”

  他竟还沙哑地笑出声来,五指猛地一扯,攥紧了自己的衣裳左襟:“……阿刃,你这样说话,莫不是真的要孤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嗯?”

  墨刃蓦地一惊,“属下……!”

  这话几乎刺得他瞬间就方寸大乱,慌忙低头请罪道:“主上息怒,属下不敢!”

  侍卫说着心中暗暗更悔,终于自省方才那句话委实不该。主上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有那个资格置喙,又言道:“是墨刃失言逾越了,请主上赐罚。”

  “赐罚?好,赐罚……”

  楚言敛眸惨笑一声,竟有几分森然。他忽的闭眼轻轻吸了口气,道,“甚好,孤成全你。站起来,拔出你的剑。”

  ……拔剑?

  墨刃在听到楚言发话的那一瞬间就本能地遵从,手已经扶上了漆黑剑鞘,却又忍不住顿了一下。

  “……”手指抵着冰凉的剑柄,他无声地抬眸,情绪复杂地望了楚言一眼。

  楚言砰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暴怒道:“怎么,这时知道抗命了?孤命你拔剑呢!”

  “……属下不敢,”墨刃抿唇,他缓慢起身,将剑从腰间取下,恭谨地横举在楚言面前,“墨刃听命。”

  锵地一声轻响。

  苍白清瘦的手掌缓缓地抽出三尺青锋,薄如蝉翼、幽深如夜的剑身显露出来。

  楚言冷硬地凝视着充满诡美与危险气息的长剑,眸中似乎藏着翻滚的浪潮。他伸出一只手,覆住墨刃握着剑柄的手,指节骤然收紧到一个极限!

  “唔……”右手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墨刃脸色一白,几乎以为楚言要把他的手骨捏碎废掉,但主上的力道掌控得极好,既不伤筋骨,又叫尝到痛楚的人无法挣脱。

  楚言保持这种姿势,一步步往前走,逼得墨刃一直后退,直到墨刃的后背撞上了墙,他才停下来,又伸手扣住墨刃左手的脉门。

  墨刃对此无动于衷,好像双手不是自己的,自己的命也不是自己的。

  他始终神色收敛,目光凝结在剑上,揣度它一会儿会斩向自己的哪里。

  他并不害怕。

  这些天他犯了那么多大错,该罚的。

  他只是有些许的疲倦和难过。并非因为楚言要罚他,而是为了楚言这样防备完全的姿态。

  背后的墙壁太冷,凉意透过衣衫传到肌肤上。其实何苦,莫非主上不知道,只要是他楚言亲手命下的罚,墨刃从来就不会躲的么?

  就连前世,主上为了白华而一剑废了他的丹田,他也未吭一声的。

  就算他不是一个乖巧的侍卫,柔顺的宠物,难道还不是一把任折任踩的冷铁么?

  忽然,他听得主上又笑了一声。

  他却听出来了,是很悲哀的那般笑。

  楚言轻轻地道:“阿刃,你莫要怪孤。”

  墨刃微微怔忡,主上就在他咫尺之处喃喃说着话,语调竟是温柔缱绻的,“这人呐,一旦犯起蠢来,果然是怎么也不听劝的……孤曾经是这样,现在,你这个死脑筋的也是……”

  楚言闭一闭眼,牙关一咬就是心如刀割,却仍是吃力地柔声道:“当初你那样地求孤信你,孤没听,如今报应来了,反过来了,也是应该的——”

  话音未落,楚言将手腕一拧。瞬息之间,“墨”锋利的剑锋绽出逼人寒光,已经直指他自己的前胸!

  没有一丝的踌躇,也不给剑的主人半点反应的时间,楚言就这样决绝地,几近疯狂地往朝着剑尖撞了上去。

  时间似乎凝固在这一刻,电光石火之间,楚言清晰地看到墨刃清俊的脸上骤然出现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在自己掌控下的那只手青筋凸起,狠命地爆发出抗拒的力道。

  他竟品味到了一丝赌气般的快意。

  ……谁叫你不信。

  不是惧怕孤的愧意,孤对你的好总有一日要用尽么?

  那孤若是此刻便死在此处,可否称得上一句此生不渝?

  冰冷的铁物刺破肌肤,带来滚烫的痛感,剑身在血肉中深入,深入,在放慢了的时间中精准地向着跳动着的心腔而去。

  后来楚言回想这一刻,他许是真有了不要命的念头的。

  “主上!!”凄厉的叫声响彻,墨刃已经面无人色。他拼命地挣扎,可左手被扣着脉门动弹不得,背后是墙,连个退路都没有。若硬拼力道,他又怎能抗得过楚言?

  拼尽全力的抗争,也阻止不了墨一点点,又一点点地深入。

  楚言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他眼中疯也似地跳动着火焰,失了色泽的唇中发出低吼:“你知不知道……孤连命都能给你!你知不知道!?”

  “主上……主上不要!!”楚言的血飞溅到墨刃的脸上,是温热的,瞳孔骤然惊恐收缩。

  他一向擅长干净利落一击毙命的杀人手法,又怎会不清楚,这一剑根本是直冲着心口去的!

  楚言方才的话竟不是说笑。他手上无有半分保留用了十成十的力,全靠墨刃死死拉着。此时若是墨刃有哪怕一刹的不济力,楚言就真能把自己的心给剖出来!

  “你来杀了我罢,你就该来杀了我!!”

  楚言在剧痛中粗重地喘息着,神色尽染癫狂,“你,你来看啊!来看看孤的这颗心,还是不是红的是不是热的!!”

  血渍在楚言的衣襟上快速地蔓延开来,墨刃早已惊恐得三魂七魄尽飞散,“不,不,属下知错了!主上!墨刃有罪,属下罪该万死!!属下求求您,求您先放手——”

  “连你都不看……”

  楚言却蓦地哽咽了,“阿刃,连你都不肯看……”

  他眼眶通红,偏执地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墨刃,猛地从喉中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那孤这重生一场又有何用!!又有何用啊!?”

  墨刃震悚,右手早已好像不是自己的,脑内白茫茫一片大雪,不辨今夕何夕。

  唯有那柄剑,那柄漆黑的剑在前尘今生间穿梭,刺向一颗跳动的心脏。

  怎么不是红的,怎么不是热的。

  那溅在他手上的脸上的浑身上下的,那烧得他濒临崩溃,烫得他六神无主的殷红鲜血——

  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楚言的血啊!

  弑主,他今夜莫非便是要被迫弑主么?他和主上,为何竟走到这般地步……

  明媚的是当年夏天初遇时的金阳,苍白的是前世死时入眼的纷纷大雪,昏沉的是夜色,跳动的是烛火,剜心的是血。

  所有浓稠的颜色终于搅在了一起,墨刃陷落在最深的地方窒息着,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他只听得“铮”地一声破空剑鸣,震得耳膜生疼。

  漆黑的剑划过漆黑的夜,血色四溅。

  墨已经深深地插在房梁上,血从剑上成股地流下,滴滴答答落了一小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