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 第61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江湖恩怨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隔着幔子传来楚言微喘的声音,墨刃下意识就想快步上前去,却听殿主道:“孤无事……你听话,先回中乾殿等着。”

  墨刃蓦地止步。

  他明白,主上是怕他留在这里担心……

  幔子被一只手撩开,楚言露出脸来。

  “阿刃?听话……”殿主长发散落在肩,额上微见细汗,神情却是温柔的,“还要孤哄哄你才肯回么?”

  林昀低声道:“殿主,施针不能停得太久。”

  墨刃微惊,连忙道:“主上保重身子,属下这便告退!”

  楚言道:“林昀,找个人陪他回去。”

  墨刃不敢再多让楚言挂心,匆匆离了药堂。后面跟来的药堂小童还想扶他,走得都没他快。

  他回了中乾殿,又迎面遇上秋槿,还是侍女姑娘把他摁到床上休息,唠唠叨叨半天。

  墨刃却躺不下,低声道:“秋槿,待我死后……”

  秋槿打断他,给他身后塞个枕头,又给他手里塞个手炉:“墨大哥说什么胡话,你还没到这等地步呢。”

  墨刃摇头道:“快了,说不定都撑不到过冬。”

  秋槿便生气了,提着裙子往外走,哼道:“墨大哥可别再跟秋槿说什么叫我陪主上,这天底下才没有替得了你的人,你去了,我看殿主说不准要跟着去呢。”

  墨刃怒道:“秋槿!不得胡言妄语!”

  可是他才斥完一句,又觉得浑身的力气往身子外头跑,又一阵头晕目眩,“咳,咳咳……”

  走到门口的秋槿不知何时又转回来了,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墨刃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他本意是抗拒的,可是这一次,心里才生出抗拒的念头,人已经昏沉沉地软下去了。

  他睡过去……或者说晕过去许久。迷蒙间似乎有人来到床边,拥他入怀,熟悉的体温短暂地驱散了毒素带来的刺痛寒意。

  墨刃再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暮色四合,他还是身在中乾殿的床上,楚言抱着他,是那种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是姿势。

  似乎驱毒确实折腾,殿主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深深垂着眼睫,已经睡过去了。

  “……”墨刃安宁地盯了殿主半晌,悄然伸手,把楚言随意搭在腰背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他又想:等自己死了……

  会是谁这样贴身服侍他的主上?

  会是谁被主上这样抱在怀里?

  他死了,身后事就不能知道了。

  夕阳西下,彩云流淌得有些悲凉。他们的身躯,他们的影子,彻底交织在一起。

  于是这片刻的飞光,仿佛也于床头凝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反向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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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孩子

  夏日将尽,气候渐渐地要入秋了。

  九重殿要求换人的信件送到了盟主府,盟主府果然将这封信件辗转送到了巫咸教燕洛的手上。

  在信中,楚言定了日子,要燕洛前来赴约。

  地点位于长青城外百余里地,与南疆相接的一处山崖。

  山崖成谷,成南北两两相望,唯有内功深厚者方能于崖上互相传音,确实适合江湖上敌手对峙。

  燕洛看罢信件,嗤笑一声,转手投在灯上烧了,对旁边伺候着的齐迁道:“给我备匹马。”

  就在应邀来赴九重殿的路上,燕洛忽然想起七年前。

  七年能改变多少事?

  七年前,他还是个自命不凡的轻狂少年,天赋、宗门、相貌,一样不缺,自以为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第一人。骄矜放纵,也背里做下不少恶劣勾当。

  直到那年初春,他暗里带人抢了九重殿秘密运回殿中的五柄名剑神兵。

  江湖么,弱肉强食的地方,宝物自然是能者得之——这种事儿,当年的燕洛已经干过无数次,得心应手。

  人多势众,没费多大功夫,只是对方有个使黑剑的少年侍从,拼命得狠。他给惹恼了,出手利剑穿透了那少年的胸腹。

  换上新剑回到宗门后,他倒也洋洋自得了许久,不料数日后出了事。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贵美少年,华袍散发,提了柄剑就打上了他的宗门。

  前来阻拦的那些弟子,那少年即不杀也不重伤,只是一一折断了他们的佩剑,然后说:我寻燕洛,叫他滚出来受死。

  他怒而迎战,却惨然落败,脸被那少年踩在脚下,崭新佩剑被折成三段。

  那少年姓楚,单名一个言字,是天岚山九重殿的四公子。

  掌门被惊动,执剑看着狼狈无比的他,声音寒入骨髓,道他杀人越货心术不正,不配再为其门下弟子。

  而后一掌拍在他的小腹,霎那间剧痛欲死——丹田尽毁,天之骄子与废人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

  他呆滞地杵着,似遭晴天霹雳。

  那俊美无双的九重殿公子早已潇洒离去,曾经笑颜奉承的师兄弟无一为他求情。

  他拖着重伤之躯,咬着鲜血淋漓的牙关,踉踉跄跄混混沌沌,几乎一步一呕血地走出了宗门。

  自此江湖辗转流落,多少人情冷暖辛酸苦辣皆尝遍,唯有恨意越加刻骨铭心。

  后来,一次意外,他落入南疆异族手中,被带着远离中原,去做那巫咸教的试毒人。

  他就是在那时,在巫咸教的毒虫窟里遇见了白华。

  毒虫窟内阴暗诡异,爬满毒物,燕洛虽失内力,幸亏招式还在,折了根树枝勉强挥开毒虫毒蛇,摸索着生满湿润苔藓的洞壁,试图寻找出口。

  忽然面前豁然开朗,洞窟尽头爬满毒虫,突兀地坐着个身穿雪白衣裳的小孩子。

  小孩仰着下巴,洞窟上方的天光落了他满身,竟像一副绘着异族传说的壁画。

  燕洛被晃了一下眼,却见小孩头顶上方,一条毒蛇正龇出尖牙,作势欲扑。

  他下意识将手中的树枝掷了出去。

  直到现在,燕洛回忆自己出手的那一刻,还是不觉得自己是出于什么可笑的善心。

  怪只怪那孩子生得漂亮。

  试问,在你面前有一块美玉即将落地破碎,正常人不都是会顺手接一下子么?

  ——哚!

  树枝命中七寸,毒蛇软绵绵摔下来,落在洞窟的地上。

  那雪白衣裳的小孩应声转身,唇红齿白好眉眼,眉心一点明光,漂亮的不似人。

  忽的一条蜈蚣从他的衣领口钻出来,密密麻麻的肢脚沿着小孩柔软的脖颈爬上去。

  燕洛心中一跳,见此情景,哪里还不知这小孩是巫咸教中人?

  他暗恼:自己刚才那一出手,反是多管闲事了。

  白衣小孩不以为意,他只是看了一眼被钉死的毒蛇,有些讶异。

  随即弯起澄澈的眼眸,看着燕洛吃吃地笑道:“咦,陌生的大哥哥,你从哪里来呀?”

  那时白华还不叫白华。他姓钟,是巫咸教教主的独子,将来的一教之主。

  ……

  山崖之上,长风吹过,风中有着血的气味。

  燕洛打马而来的时候,楚言已然在那里等着了。

  意外的是,楚言也是单独一人,黑金云纹的大氅被风吹开,年轻殿主神情间无悲无喜。

  在楚言所站的北侧的山崖上,早早地立了一杆木旗杆。

  旗杆上,以麻绳缚着一个人。

  白华那身雪白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被血染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他垂着头,青丝在风中散开,不知是昏迷了还是醒着。

  数日前,昏暗的刑堂之内,九重殿的叛主大刑曾在这具身躯上碾压过一次又一次。酷刑撕裂了细皮嫩肉,打折了娇弱的骨头,叫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美人儿无数次地惨叫哭喊,崩溃挣扎,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

  如今他被高高吊起,像一串已经不能发声的残破风铃,轻轻地晃啊晃,血就滴答滴答往下落。

  燕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白华的惨状并不能让他皱一皱眉头,只是嗤笑一声:“原来大名鼎鼎的楚殿主,也能这般心狠手辣。”

  楚言负手而立,淡淡道:“比不得燕教主铁石心肠。”

  燕洛哼了一声,阴沉沉笑着说话:“殿主谬赞,不过……今日叫燕洛前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人肉旗杆子么?”

  楚言沉声道:“三日酷刑,他什么也没说,痛到极处时,他便不停地哭着只叫主人。”

  燕洛挑眉:“所以?”

  北侧山崖之后,一片密林之间,停着九重殿的马车。

  墨刃裹着裘衣坐在车内,沉默着垂眼不语。就如林昀说的那样,他的身体衰落得很快。

  秋槿在旁陪着他,听着那头的声音,忍不住唾道:“老天,我单知这个燕洛不是东西,没想到竟能这么不是个东西!?”

  墨刃还是不语。他早就料到这种结果,毕竟前世白华在九重殿蛰伏了十年之久。

  燕洛舍得让他在九重殿蛰伏了十年之久,哪怕曾经有一次,自己的剑几乎就能刺穿白华的心脏。

  所以这次,想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