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 第7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江湖恩怨 强强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这个人,这家伙,无疑是对他表达这样的一个意思:现在您可以让我滚了。

  此时此刻,楚言只觉得心窝子里一股邪火燎燎地烧,烧得他哪儿都疼,偏生四肢百骸里流的血却一寸寸冷下去。

  他忍着情绪一步步走近,在墨刃身前停下。殿主死死盯着侍卫,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道:“谁让你做这些了?谁让你收拾——谁说让你走了!?”

  墨刃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惊忙抬头。这下却正正地撞上了楚言含着怒火与痛楚的一双凤目,“孤分明叫你等孤回来,你听不懂么,嗯?”

  “你这是想去哪里——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三言两语砸下来,墨刃本就苍白的脸更褪下一层血色。他反射性地就想把头往地上磕,颤声道:“属下知罪,主上息怒……!”

  其实他不太明白殿主为何发怒,明明自己药也喝了,也的确等到了主上回来,亲口告退。

  可墨刃自是不会辩解什么,既然是自己把主上惹着了,那定然就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他可以领过责罚后自己慢慢儿琢磨,慢慢儿思过。

  而那头楚言回过神来才是一惊,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的肩膀揽住,算是没叫墨刃这个头磕下去。

  然后就是无比的后悔涌上心头,只道是自己语气太厉吓着他了。楚言几乎是慌忙地道:“莫怕,孤不罚你!”

  墨刃怔了怔,清俊的面容上一片茫然。楚言只觉得手底下的肩膀是那么瘦削硌硬,他终究忍耐不住,缓缓收紧双臂……把墨刃搂进了自己怀里,叹道:“对不住,孤不是想要冲你发怒。”

  “主上?”墨刃僵硬了仅一瞬,就平静地看向楚言,迟疑而小心地措辞道,“若是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办……”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楚言还要抱他。

  楚言蓦地闭眼:“不,不是……”

  他感到舌头不听使唤,面对这样的墨刃,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孤不是要你做事……你……你这回伤得很重,倘若不好好休养,日后落下什么病灶……”

  墨刃这下懂了,如今自己武功未废,还是那把可为殿主披荆斩棘的锋锐利剑。这时候的主上仍然很在乎他的。

  一思及此,他便有些隐秘的淡淡欢欣,轻声道:“属下伤势无碍,主上不必顾忌。”

  “……”

  楚言神色暗了暗,他依稀感觉到墨刃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头。尤其是那句“不必顾忌”……阿刃怕不是还觉得,自己只是为着能够更好地“使用”他这把剑才如此关怀?

  他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自己重生回来,明明已开始学着体贴眼前人,一切都应该开始变好了的。可为什么,他和墨刃之间却仿佛变得更加疏远了?

  楚言动了动唇。有那么一刻,他实在想不管不顾地把前世的一切都讲给墨刃听。

  他想告诉他,他是如何地错了,如何地后悔,如今是如何地想对他好……

  可是当墨刃静如古井般的目光投过来时,千言万语都堵在嗓眼。

  最终楚言只能强找理由,他凝望着侍卫的眼睛,轻轻道:“孤只是想着,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若阿刃当真不为这回的事记恨你主子,今夜便陪孤一晚吧。”

  他想了想,又添一句:“好么?”

  墨刃一愣,别的不论,他确实是许久都没有好好与殿主说过话了。

  前世被打入偏殿后,他自然是出不去的。楚言起初还来看过他几回,结果每每都被他气走,渐渐地便再也不过来了。

  墨刃知道自己本不该继续赖在殿主的寝殿,这不合规矩。楚言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不知道主上究竟是什么目的。

  可是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念主上。

  “……是。”心中暗叹,他又一次僭越了本分。

  楚言惊喜地抬头,连忙展臂将墨刃抱上了床。侍卫窝在他臂弯里时明显惊得一抖,他连忙低声道:“莫怕。”

  说着他将墨刃侧放在床上,顺手去摸他的脚踝,想替人将鞋子脱掉。

  不料墨刃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猛地缩起来,脸色煞白地道:“主上不可!脏……”

  楚言那动作本是没经思考做出来的。墨刃这么剧烈的反应,反倒给他吓了一跳。

  他连忙收回手,绕过去抚着墨刃的脊背,连连安抚道:“不脏不脏……阿刃听话,不要怕我。”

  墨刃倏然低头,他抿着唇不敢答话,自己瑟瑟地将鞋袜除去了。

  随后他很谨慎地抬起眼尾,悄悄看了一眼主上,待撞上楚言脸上焦急的神情后,眼底又露出了那种茫然之色。

  而楚言脑海里也蓦地一空。他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阿刃实在有些卑微惶恐过了头。

  简直像是……遭人凌虐踢打了多年的兽类,乍见到生人就下意识地想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而倘若那人肯予它些许爱抚和肉汤,它就迷茫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了。

  ——对了,他真该更早发现的。

  楚言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这本应是最明显不过的事情。只是墨刃习惯了克制,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克制这种脆弱的情绪,这才使得楚言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时他自是不可能再去怪墨刃,只是更加懊悔,心道这回进刑堂或许对阿刃的打击太大了。

  也不知要调养多久才能缓过来……

  此刻的楚言自然不知道,墨刃的异样与脆弱,又哪里是只因为一次受罚而已。前世那么多年的身心折磨积于一身,他已经濒临崩溃,几乎要被压垮。

  此时被楚言软言哄慰着的墨刃,已经不是昔年那把清冷锋锐、无坚不摧的利剑了。

  剑已折,刃已断。

  ……

  夜色渐起。

  最终他们并没能说多少话。

  墨刃还是不能接受与他尊贵无匹的主上同床共枕。他听话又寡言,楚言让他躺好他就躺,可浑身却紧绷得不行,缩在床边一个小角落里,仿佛生怕弄脏了主上的床铺似的。

  楚言费劲了口舌也没能让侍卫放松多少,他惦记着墨刃的伤,不敢逼得太紧,只好就这么陪阿刃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慢慢耗着时间。

  最后还是墨刃看着时辰渐晚,总算低哑地出了句声:“主上该歇息了。”

  楚言心里的弦这才松了松,冲他笑道:“阿刃也该歇息了。”

  “属下……”

  墨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垂眸道,“是。”

  楚言等了等不见他再开口,心内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仍是笑着:“那……孤可要先睡了。”

  墨刃顿时如释重负。他试探着问主上可要他服侍洗漱更衣,被楚言否了后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夜深人静,明月朦胧地散着光。

  楚言睡得很快,他自重生来这几日精神绷的太紧,心里又挂着墨刃的伤情,早已疲累得很。

  墨刃却迟迟不能入眠。他闭眼许久,心里却总是乱糟糟一团,五花八门的杂念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他又偷偷转过头去看自家主上。

  楚言的呼吸悠长平稳,俊美的眉眼沉在昏黑的夜色中,是很年轻的样子,丝毫不见十年后的阴戾冰寒。似乎连轮廓的线条都是柔软的,依稀还能看出少年时的面貌。

  真好啊,墨刃睁着眼暗暗地想。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口有细细的火星往上窜,又亮又暖。

  墨刃小心地往软被里缩了缩,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已经过了太久,连温暖都觉着陌生得别扭。可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活过来了——为了护一个安好的楚言,他可以惨死,也可以苟活,甘之如饴。

  他又想起前世最后依稀地听见楚言说他命贱。到如今他才认了,可命贱又有什么不好?

  他本就是一把剑,主上说折便折了,说弃便弃了;一朝主上又要用时,便随手把碎铁残骸扔进熔炉里煅烧,重铸出来也还称手呢,还勉强可当的起锋利二字呢。

  ……若能如此,甚好。

  墨刃浅浅弯起眉眼,无声地笑了。他望着楚言的眼眸清凉如水,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处调整视角,加戏。这段把控不好,来来回回修的快吐了,还不如彻底推翻重写爽快。开始暴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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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栏&配角栏四位的现状——

  阿刃:开始ptsd

  殿主:还在懵逼

  小白花:今天依然没有出场

  燕渣渣:我是谁我在哪,有谁认识我……

第7章 过刚

  次日早上,暗色的天边才刚刚起了一丝晨光的时辰,楚言张开了眼。他听着身旁刻意压抑着的浅浅呼吸,便知道墨刃也醒了。

  楚言弯了弯唇角,忽然想起初遇墨刃时,那个一身黑衣的暗卫小孩跪在下头,竟敢明目张胆地偷看他。

  殿主忽然翻了个半身冲着墨刃,“怎么不再睡会儿?”

  枕畔的青年猛地睁眼,以一种犯了天大的罪错的表情当即就想跪坐起来,“属下不敢!请容属下服侍主上起身……”

  楚言的脸色立刻就黑了……

  “不必。”他额筋一跳,惦记着墨刃的伤才忍住了一巴掌把这人摁回床上的冲动,“时辰尚早,你安稳着再睡片刻。”

  楚言待属下素来都有几分严厉,越是在他身边儿的越是要守规矩。哪怕更久以前和墨刃好得不得了的时候,侍卫也从来都很懂分寸。像这样让主上好声好气的把同一句嘱咐说上两遍,按理说也该识趣儿了。

  可这回墨刃却沉默了一瞬,“主上可是要去办事么。”

  楚言没说话,心想这人倒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主上不答显然便是默认了。墨刃咬了咬牙,在床上跪起来,冷声道:“请……请容属下随侍。”他面上还能勉强维持着伪装出来的冷静,可嗓音已经有些发抖。

  “……”

  楚言不悦地拧着眉,神色阴晴不定。

  眼见着九重殿主周身的气压在僵持中越来越低,突然毫无征兆地把手一伸。

  ——将手贴上了侍卫的脸颊。

  墨刃微微睁大了眼。

  刚刚还以为主上要掌掴他……

  晨曦透亮,勾描出床上褶皱的被褥,以及一坐一跪的主仆俩。

  楚言扳着墨刃的脸,定定地望着他,忽然一字一句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语气却不严厉,反倒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样子,“瞧瞧你这性子,要是学会服个软,学会说几句好话,学会识些时务……不知道能少受多少罪,少挨多少罚!”

  墨刃怔怔地下意识道:“属下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