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第119章

作者:暮夜希 标签: 古代架空

  唐绫和青岚走出山谷时被谷外冷风激得不禁牙关打颤,不得不低头前行。

  一直跟在唐绫身后的叶淮走到他们前面,他身形高大,想要替他们挡一挡寒气,虽然收效甚微,但青岚还是不自觉地跟得叶淮近些,拉着唐绫挨在他身后,将他想做一堵墙,心里默默念着,不冷不冷,一点都不冷。

第129章

  凤林山的这个冬天,比往常更漫长,都立春了还在下雪。

  在齐国边境上,祁霄他们又遭遇了一场大风雪,一连数日他们寸步难行,熬得粮食都快见了底,熬得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雪再不停他们就要没食物了,更重要的是,开春后齐国边境三大关就会慢慢开始换防,官道也会再次开启,他们将错过进攻的最佳时机。

  祁霄和唐绫还能沉得住气,白溪桥已经坐立不安好几日了,在陆秀林眼前晃得他眼晕,被陆秀林掐着脖颈压着坐下来。

  白溪桥很烦躁,屁股上像长了痔疮一样难受,他坐不住,抬眼瞪向祁霄:“外面风雪已经小很多了,还等什么?一会儿再下起雪来,我们又走不了了。”

  而且已经未时了,再不走,天就黑了,天黑就更走不了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五日了!

  祁霄看了一眼唐绫,目光回到羊皮地图上,说:“再等等。”

  祁霄要等迅鹰回来。

  祁霄的“斥候”已经离开了凤林山先一步入齐境,原本定好了以迅鹰传递信息,一旦确认了嘉林关的情况,他们就可以冲出凤林山了。

  但一场大雪阻断了一切,祁霄趁着五日前雪小一点的时候将迅鹰放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白溪桥揪着眉头,忍不住磨牙:“我就说池越靠不住。”

  祁霄翻了个白眼:“宗盛也靠不住吗?”

  祁霄派出去的斥候就两个人,池越和宗盛,不为别的,他们两人武功最好。

  当然白溪桥不服气,轻功他比不上池越他认了,武功也比不上?他不信。

  还有宗盛,他们俩偶尔切磋总是平手。

  再说了,宗盛背上有伤,就算已经结了痂,那也还没好全,怎么都不如白溪桥这个无病无痛的,但祁霄完全没理他,直接就让池越和宗盛去了。

  白溪桥心烦意乱地抓了抓下巴上的胡渣子,问:“嘉林关谁在守有这么大区别吗?反正没多少人,直接冲进去全砍了不就得了?我就不信了……”

  祁霄等了白溪桥一眼,把他接下去的话都堵了回去。

  白溪桥知道祁霄什么意思,他的问题是废话,这个他们很早就研究过了。

  从凤林山入齐,他们会一路经过嘉林关、刑天关、霸山、正野关和槐延关,过五州之地才能抵达齐国国都硕粱。

  嘉林关是齐国国境上第一道关隘,却不是守卫最严密、布防最重的。

  因为嘉林关太小了,守在一处山谷,是个葫芦口,如果能大量驻军,是易守难攻的天堑之地,凭区区六千人是不可能拿下的。

  但嘉林关之后却是一片瘴林,无法驻军。

  入冬之后齐国的驻军一般都会有所调动,凤林山大雪封山后道路阻绝,山中关隘和客栈都会关停,所有齐国驻军会回撤到刑天关内,周围村寨的百姓也会进入刑天关过冬。

  嘉林关驻军统共不会超过五百人,直到开春雪化之前都不会有人来往于嘉林关和刑天关之间。

  这是祁霄的机会。

  但嘉林关的地理优势又是不容忽视的,地利祁霄完全没有,谁做收关之人就是他们的人和。

  在入凤林山之前,唐绫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将他所看过的关于齐国政要的人事都记录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领军之将,也就是他们最有可能遇上的敌人。

  齐国虽是三国之中国力最弱的,但那是因为齐国国土面积最小、人口最少,又多山地而难开垦务农,才不如陈、周富有,并不是没有骁勇善战的将领,齐国的名将不少,其中不乏有能与白柳和荀安侯齐名的,他们不能小觑。

  唐绫第一个写下的名字是,许证。

  齐国的中流砥柱,年纪与白柳相仿,也是一生与白柳相争的大将。

  许证和白柳二人隔着凤林山各守一方疆土,无数次在战场上短兵相接,无数次想致对方于死地,他们是最痛恨彼此的敌人,又像心心相惜的老友,在上百次交锋像上百次弈棋对局,留下了许多令人震惊的奇谋、诡道。

  唐绫跟在父亲身边年复一年地研究学习,无数次心生向往,他也想成为他们那样的将领,不止有一夫当关之勇,更有千军莫敌之计。

  甚至唐绫的父亲荀安侯也说,他最不想在战场遇到的两个人就是许证和白柳,要骂他们一句奸猾之辈。

  唐绫知道父亲不是那个意思,他其实非常敬佩二人,甚至是有英雄惜英雄的感慨,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便只能笑骂一句。

  白柳已成为传说,就只剩下许证了。

  如果是许证守嘉林关,别说六千人进不去,三万人都未必进得去,尤其他们还没粮、没援军、也没攻城重器。

  许证跟白柳打了几十年,白溪桥怎么可能不知道。

  令他父亲白柳伤及心肺、落下咳症遗病的旧伤,就是许证的当胸一枪!

  白溪桥不怕许证,他恨许证,他更希望是许证守在了嘉林关,他要站在许证面前,他要告诉许证他是白柳的儿子,他要代替父亲,取他首级!

  越靠近齐境,白溪桥就越坐不住。

  唐绫看着白溪桥叹了一声,道:“极大可能许证不在嘉林关,而是在刑天关。

  许证毕竟是封了镇北侯的一品军侯,让他领几百人守在嘉林关实在不合身份。”

  “……镇北侯……”白溪桥气得磨牙,意思是许证镇住了他爹白柳?!真是不要脸!当年白柳差点卸掉了许证的左臂,他现在根本就抡不起那重近半百斤的长枪了!许证就是个废人!

  祁霄的计划很简单,如果不是许证守嘉林关,他们就夜袭,快刀斩乱麻。

  如果是许证,他们依然夜袭,只不过是用刺杀之计。

  许证或许领军统兵是大能,但他毕竟年到半百,又被白柳伤了左臂,论武功肯定不及池越、白溪桥。

  嘉林关地势高,与刑天关之间隔了一片瘴林,冬末初春日照时间短,林中瘴气大,就算嘉林关放狼烟,只要不是大晴天,刑天关都未必看得见。

  一旦拿下了嘉林关,他们就能有休整的机会,还会有粮食补给,有温暖的火堆。

  他们现在都是饿疯了的狼,不仅白溪桥急,就连唐绫都偶尔会露出猩红嗜血的眼神了。

  “再等等。”

  祁霄还是这句话,再等等。

  他不能冒险。

  这一路都是有去无回的凶险,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就急功冒进。

  许证确实几乎不可能驻守在嘉林关,但他是镇北侯,临近春日雪化的时候,许证是会出来巡营的,这个习惯许证保持了许多年,因为他很清楚嘉林关是多么不堪一击。

  他跟白柳斗了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次被白柳的奇袭打的抱头鼠窜,他也同样回敬过白柳,戍边一事上他决没有疏忽,就算大雪封山时他都要巡营,何况立春就快到了。

  “哎!”

  白溪桥又挠胡子,挠的陆秀林都要觉得他身上长虱子了,弄得他都浑身痒。

  祁霄看向陆秀林,问:“就算我们在嘉林关没有遇上许证,也会在刑天关遇上,就算没在刑天关遇上,等我们攻到刑天关,许证也必定会亲自挂帅来援。

  陆将军,能不能打?”

  陆秀林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是紧张也是兴奋。

  他是白柳的副将,他一直一直将许证望在眼里,可许证从来看不见他,他追随在白柳身后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白柳一样的传世名将,他最想做的就是在白柳面前立一大功,大败许证!

  与白溪桥不同,陆秀林要的是赢一场仗,漂亮的赢一场,光明正大的赢一场!赢许证一场!

  这个念头甚至都不是为了军功和扬名,更像是野兽的本性,在面对其他狼群的时候,厮杀开始,他就想攻击、咬死对方的头狼。

  祁霄问陆秀林的问题其实早就问过,但陆秀林一直给不了答案。

  他们躲在山里躲避风雪的日子大多很无聊,所以几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地做推演。

  唐绫将齐国几位将军都列了出来,甚至画像都画了,分析过他们的习惯、性格,推测他们在面对祁霄奇袭时会做出的反应,会不会冲动、还是死守不出,毫无疑问,许证是最难琢磨的一个,他狡诈又谨慎。

  唐绫看向祁霄,他一直没告诉祁霄,对付许证最好的方式不是两军对阵、短兵相接,而是迂回之法、围魏救赵。

  他的办法,不是一个领军之将的计谋,而是一个玩弄权术之人的诡计。

  早在入山之前,他发回周国的最后一封信里,他已经告诉了自己的父亲荀安侯,想办法陷害许证,让齐国皇帝猜忌许证,将许证留在硕粱。

  像当年白柳一样,遭人弹劾、受召回京。

  许证是名将,是一品军侯,唐绫不指望几封奏疏就能把许证怎么样,他最多就是被责问几句,齐国皇帝还靠他守江山,怎么都不能真的降罪。

  但只要许证不在嘉林关、不在刑天关,等他们一路到了霸山,那攻守之势就会翻转,祁霄的六千人就能借霸山地势挡许证的大军!

  唐绫要的是时间!

第130章

  黄昏将近,祁霄的迅鹰终于回来了!

  白溪桥这会儿连站都站不住了,围着祁霄不停转圈:“怎么样?许证在不在?”

  “师兄你别转了!”祁霄伸手拽住白溪桥,抬起他的手臂,将鹰搁在他的小臂上,自己拆开信筒看了一眼池越的信,笑了笑,“许证不在。”

  白溪桥哈哈大笑了一声:“现在就拔营吧!”

  “急什么,等一夜,丑时拔营。”

  丑时,夜最深时,天最寒时,人最困时,嘉林关最寂静时。

  半夜里风雪停了,像是老天爷都在帮祁霄,但风雪刚过,越发天寒地冻,他们夜间突袭嘉林关不可能燃火把,让人觉得更冷,天地间一点点温暖都寻不到。

  唐绫坠在最后,除了叶淮和青岚,祁霄拨了一队人保护他,等他们到嘉林关的时候,已经尘嚣落定,嘉林关立在夜幕里,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气味昭示着这里方才发生过的惨烈战斗。

  其实说战斗并不准确,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悄无声息地发生,当嘉林关中的兵将听到声响从梦中惊坐起的时候,白刃已至眼前,他们中大半连呼嚎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唐绫走进嘉林关,这座古老的关隘藏在凤林山脚下受尽风霜雨雪,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更显得破败不堪。

  唐绫脚下黑漆漆的、有一种黏糊的湿软,是还带着温热的鲜血。

  祁霄的六千人进入嘉林关,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关内零星火堆被燃起,将寒夜染上一点橙红的颜色。

  赢了入齐之后的第一仗,唐绫原本以为少不得会全军振奋,吵闹一阵子,没想到嘉林关中十分平静,没有激情昂扬地喧哗吵闹,一问方知祁霄有军令,不得喧哗、不得松懈,一半人休整、一半人值夜,统统不准卸甲。

  唐绫被带去见祁霄,大堂里倒是灯火通明。

  他一进门便见地上列了一排尸首,或着甲、或只穿了棉衣,看甲胄该是嘉林关的将领,而池越正蹲在其中一具尸体身边仔细观察着那将领的脸。

  “冷吗?喝口热茶先暖一下身子。”

  祁霄一见唐绫进来,先给他倒了杯热茶迎了上去端到他面前。

  唐绫忍不住轻轻一笑,接过了茶盏,喝了一口:“我没事,你呢?可有伤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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