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第144章

作者:暮夜希 标签: 古代架空

  祁霄茫然地坐在马背上,抬头望天,被灿烂的阳光灼了眼,原来已时近正午。

  祁霄忽然长出一口气,拉扯马缰,调转了方向,对池越说:“由齐入周,路你该认识吧。

  走。”

  池越一怔,他不敢相信祁霄在说什么:“殿下的意思是……”

  “我现在就算快马加鞭赶去柳江也追不上唐绫,那我就追去韶阳,他不是要回家吗?”

  “殿下……”池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这太疯狂了!

  陈周联军攻打齐国,仗打到一半主帅跑了算什么?主帅不光跑了,还要跑去周国。

  陈周之间可以为了利益合谋并非两国亲密无间,正相反,齐灭之后,陈周两国的局势只会愈加紧迫,祁霄此去是把自己送去做人质吗?

  池越要怎么跟陛下交代?!

  祁霄主意已定,不理池越为难,策马就走:“你别跟着了。”

  宗盛飞快地看了池越一眼,紧紧追着祁霄而去。

  “啊呀!!”池越大喊了一声,还是追了上去。

  他能怎么办呀!就算他不想管祁霄突然失心疯,他没办法不管宗盛。

  从霸山往柳江一定会经过令山,但从硕粱过柳江最近的渡口却在新淮。

  “殿下,我们若直接去新淮,说不定能赶在公子之前渡河,能在公子与荀安侯汇合之前截住他。”

  祁霄想了想,摇头道:“去令山。

  唐绫体弱,不可能日夜兼程,我们虽然晚了,路途也更远,但未必追不上。”

  三人一路可谓风驰电掣一般地赶路,日夜兼程,几乎不停不歇,吃喝睡都在马背上,比之前从蓝泉往袁州府赶更急。

  他们仗着自己功夫好身体好就这么熬着,他们的马匹却熬不住,第二日便跑死了一匹马。

  眼下战时,马匹很不好买,只能池越和宗盛共乘一骑,凑合又跑了一段,隔天那匹马也实在跑不动了,勉强撑着还在走。

  三人不得已找了最近城镇去买马。

  黄亭镇不大,但算富裕,街道宽阔,百姓即便布衣也多干净,并不破落。

  街上也有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民,但比起北境是少得多了。

  祁霄他们去马车行,店家说朝廷征马,已经没有了。

  祁霄不信,他分明听见店后隐约有打马蹄铁的声音,马都没了,打什么马蹄铁?大约因为他们是生面孔,掌柜的不愿与他们打交道才这般敷衍他们。

  祁霄没多说什么,让池越先偷摸进了店后,看见了马厩里有马,他们才再一次折返入了店。

  祁霄还没开口,店家就要赶人,宗盛直接往柜上丢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咚。”

  这一声响又沉又闷。

  店家没忍住,打开钱袋一看,全是金子,重得他一下子都没能拿起来!

  “你店里所有的马我都要了。”

  “这……”

  “我现在走进去,若有马,而你还执意说没有,我就帮你个小忙,把马儿全杀了,也好教教你数数。

  掌柜的算账可不能出错啊。”

  池越冲着店家莞尔一笑,直教店家毛骨悚然、双腿不由自主地就发软。

  “这……”

  “嗯?是嫌钱太多了?”池越伸手就要把钱袋子拿回来,店家忙把钱袋子往自己怀里拢。

  “有,有,小店的马儿全归您了!”店家把他们引到一边的小厅内,说,“您们店内稍坐,喝口茶,我这就让伙计们套马鞍。”

  茶喝了没两口,突然店里冲进来个人,狼狈不堪,还带着一身血污。

  “店家!把马卖给我!我看见了……”

  “怎么又是你?滚滚!都说了……”

  店家话说道一半,原来在偏厅里坐着的三位“贵客”突然都出来了,还一脸煞气地瞪着他,吓得他喘气都忘了。

  “青岚?!唐绫呢?!你怎么在这里?!”祁霄一把抓住青岚的胳膊,几乎要把人直接拎起来,上下打量他,他身上的血污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而他方才从进门却不似重伤的样子,祁霄追问,“这些血迹哪里来的?谁受伤了?唐绫呢?!”

  青岚被突然出现的祁霄吓了一大跳,根本来不及管祁霄拽着他的手用了多大的劲,掐得他多疼,他的眼泪已夺眶而出:“殿下!救救公子!”

第156章

  四月十一,陈恒的消息传入霸山,他已过了瘴林,清缴了许证埋伏在嘉陵关和刑天关的人,不日便能抵达霸山。

  这个消息对于陆秀林和白溪桥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守霸山四月之久,等的就是陈恒带领定远军南下与他们汇合,待二十万定远军到霸山,灭掉许证的十五万人就是轻而易举。

  而祁霄领着肴山军已近硕粱,眼看齐国大势已去,胜利在望,霸山中陈军的气势鼎盛,个个都是磨刀霍霍,准备着冲出霸山城关,将许证大军砍个七零八落、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当唐绫收到消息的时候,心头却是寒凉一片。

  陈恒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他等不下去了。

  “叶淮,去准备吧。”

  唐绫站在廊下,轻声吩咐叶淮去做事,别人他都不放心。

  院子里的海棠花已经都开好了,粉白嫣红的花簇一丛一丛将这再简单朴素不过的小院子衬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花开了,祁霄,花开了……

  当祁霄看到满园海棠却找不到他的时候,一定会恨死他的。

  唐绫扶着廊柱,靠着慢慢滑坐在阶上,他将双臂抱起来,手指不知不觉地用力,掐在自己的手臂上,真疼啊,他的心真的好疼,疼得他都透不过气。

  分明是他自己亲手栽种的海棠花,为何他瞧着这样扎眼扎心,这样令他厌恶憎恨?

  海棠花越是鲜亮雀跃的颜色,越是像某一种讽刺,张牙舞爪地冲唐绫叫嚣着他的狠心和残忍。

  为什么要为他栽一院海棠花作为礼物?这难道是祁霄看到能开心的东西?他连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不敢留下,何不走得更决绝一些?

  唐绫低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分明是他自己的决定,可为何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想把自己也埋在院子里,长出根深深扎进泥土里,砍不断也拔不出来,这样他才能一直守在这里等着。

  如果他可以任性一次,他会给祁霄回信,告诉他如果他能在定远军到之前回来、在海棠花开之前回来,他就不走了,他想为了他留下来……

  唐绫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花,祁霄,花开了。

  我要回家了。

  你也该回去了。

  泣涕零落、眼泪婆娑,唐绫恍惚中看见了祁霄,他骑着高马,垂眼睨着,倨傲得惹人厌。

  唐绫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如果他早知道会爱上这么个混小子,那时候他定会多看他两眼,再多看他两眼。

  但愿只如初见……不曾爱便无处生恨。

  唐绫抬手抹泪,一遍一遍执拗地赶在眼泪滚落之前擦掉。

  分明是他自己爱上的、又要背弃的,他哪里有资格哭。

  青岚藏在角落里不敢出声,更不敢上前,他从没见过唐绫这个样子,失魂落魄地泪流不止,他的公子是一贯镇静沉稳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唐绫在廊下坐了一个时辰,青岚在远处默默陪了一个时辰,直到叶淮回来。

  “……公子,按你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叶淮站在唐绫身后,离他一丈远,他不敢上前靠近唐绫。

  唐绫起身点了点头:“知道了。”

  唐绫回到屋里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好了。

  他走到书案前,想给祁霄留书一封,可提笔迟迟落不下,倒是墨滴落在白纸上,留下一团黑慢慢晕染开,然后又掉了一滴,透明的水渍紧挨着那团墨迹,慢慢溶在一起。

  唐绫搁下笔,将宣纸团做一团扔掉。

  最后只在案上留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之前刻的印章。

  他没有什么可以给祁霄的。

  原本他就什么都给不起,给他的都是虚妄的谎言罢了。

  被关押在霸山牢房里的韩潮生已渐渐被人遗忘,看守他的人日渐松懈,说起陈恒马上就要到霸山的消息时甚至都不记得韩潮生就在隔壁牢里什么都听得见。

  叶淮趁着守卫换班松懈的时候悄悄潜入将韩潮生偷了出来。

  “你是谁?”韩潮生的第一个问题当然是问叶淮的身份和来意。

  “小人是佔事处的,一直在霸山,只是小人势单力孤无法作为。

  我听到消息陈军马上就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小人能做的只是救将军出去,请将军带信给许证大将军!”

  韩潮生并不十分信任叶淮,但眼下他别无选择,就算是陷阱,他也必须搏一搏,如果他死那便死了吧,但倘若有一线机会能给许证通风报信,他拼死也得出去!

  叶淮想办法支开了值守溪渠的守卫片刻,让韩潮生钻入溪渠逃出霸山。

  放走了韩潮生,叶淮将星罗卫都聚集到了唐绫的小院里,他们只等许证向霸山发动猛攻。

  入夜后白溪桥来了一趟,给唐绫送了一壶酒,说等陈恒大军到了,他们就能喝一口酒,憋了四个多月都快把兄弟们都憋死了。

  唐绫笑着嘱咐了白溪桥一句:“还是谨慎些的好。”

  白溪桥大笑:“是是,决不偷喝。”

  唐绫难得的亲自送白溪桥出去,望着他骑着马消失在街巷尽头,唐绫才说出口:“对不起。”

  深更半夜,唐绫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青岚、叶淮和星罗卫悄悄离开了小院子,像韩潮生一样,从溪渠偷摸离开了霸山。

  自从许证围霸山,白溪桥在溪渠围堵过许证好几次,打得许证灰头土脸不敢再来。

  溪渠狭窄就算许证的人能从溪渠进来也进不了多少人,不出十丈就会被守卫绞杀,久而久之,溪渠的防备便也松懈了下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唐绫的安排,为了能让他自己离开。

  离开霸山很顺利,但唐绫他们是从溪渠离开,并没有马匹,还要在山里走一夜才能到星罗卫安排接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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