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第22章

作者:暮夜希 标签: 古代架空

  唐绫心里仍不轻松,面上却是笑了笑,于青岚道:“你先去收拾一番,我与黄大人要议事。”

  唐绫口中的黄大人正是大周出使陈国的使节、枢密院参事黄泽献。

  黄泽献喜好美食,将自己养得珠圆玉润的格外富态,加之他个头不高,便更显得圆润。

  黄泽献知唐绫今日到,一大早就在同会馆外迎接,方才季明堂在时,他只跟在一旁,除了三两句寒暄的客套话,便再没有说什么。

  青岚被唐绫支开,黄泽献将唐绫引入自己屋中,将门一合,转身回来给唐绫施了个大礼:“公子。”

  “黄大人这是做什么?”唐绫忙伸手将人扶起。

  “是我等无用,才令公子入险局,我等对不起大周,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侯爷!”

  黄泽献在枢密院多年,也是跟在荀安侯身边的旧人,说句套近乎的话,他就是看着唐绫长大的。

  来陈之前,他就知道此行不易,陈既然在太华江得胜,必不会善了,割地赔款之类他们心中有数,尽力斡旋便是,可怎想陈皇帝竟向大周要质子!小皇子才刚满两岁,陛下又还年轻,这条毒计分明就是冲着荀安侯来的。

  太华江兵败,荀安侯本就要受万人唾骂,若再失了皇家体面,送皇子出陈,更要让陛下恨死荀安侯,就算今次乱能平,将来也不能一条心,大周内政不稳,陈更有可乘之机,若离间计成,荀安侯或被陛下诛杀、或被逼造反,无论怎样,大周都将倾覆!

  荀安侯左右为难,在书房枯坐一夜,翌日上朝,自请以自己的儿子唐绫为质,代皇子入陈。

  唐绫是荀安侯亲儿子,捏着唐绫就如同捏住了荀安侯,捏住了太华江畔大周驻军,可比尚在襁褓中的皇子有用的多,何况唐绫才智心计卓绝,是陈国大患,如今能不费一兵一卒将唐绫囚在元京,简直不能更妙。

  “黄大人,黄叔叔,我爹做此安排便是心中有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并没有输。”

  黄泽献明白唐绫的意思,可还是难忍心中不安和愧疚,他只觉得自己无能。

  “公子,我们听闻你一入陈便一再遇险,都快急疯了,幸好你没事。”

  “多亏贵人相助。”

  唐绫笑了笑,想起祁霄当日在雍城长街上突然出现的样子,颇有些画本子里描绘天神临世的戏剧效果,夸张刻意至极。

  “那楚王究竟……?我打听过,楚王六年前就已离京,生母琳贵人并不算得宠,亦无母族家世背景,是陈皇帝诸多皇子中不起眼的……”

  “楚王既然回来了,咱们且看就是了。”

  唐绫打断了黄泽献对祁霄的探究,转而问起了别的,“黄大人,如今元京中情势如何?”

  “之前公子要我们留意西边,并未发现陈国有向西调军的意思,陆方尽仍在元京,成日里花天酒地,也没有回临江府的意思,倒是细查之下发觉袁州府的知府突然暴毙,死因不详,新任知府人选尚未定下。”

  黄泽献反问,“公子何故问起袁州府之事?”

  唐绫喝了口茶,将杯盏缓缓搁下,尾指轻轻点在案上,说道:“虎口峡想杀我的,是齐国派来的,该是佔事处的刺客。”

  黄泽献一愣,却不太惊讶,齐国的刺客说得通,要杀唐绫若不是佔事处养的杀手,恐怕不可能成事,也不能在事败后服毒,一点线索不留。

  “公子,除了佔事处,天策营也有嫌疑。”

  自百年前八国天下之争,各国之间互相安插细作杀手就是常事,经过这百多年,陈、周、齐都有各自的机要转为暗中行事,陈国有玄机、天策二营,齐国佔事处,周国星罗卫和都事府,大家心知肚明,暗中较劲,是三国之间隐藏着的另一片战场。

  唐绫点头:“第二次在蓝泉,我猜便是天策营。”

  黄泽献皱起眉头,说道:“齐国不希望我大周和陈休战,最好我们一直斗下去,两败俱伤,在陈国境内刺杀公子是最好的办法。

  可陈皇帝既然答应以公子为质,好来威胁侯爷,又为何要杀了公子,激怒了侯爷和大周,再起兵祸与陈有什么好处?”

  “嫁祸于齐。”

  简单四个字,唐绫点破其中关键所在,佔事处能行刺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唐绫若死了,便是齐国所为,与陈毫无干系。

  黄泽献心头一紧、额间不由冒汗:“公子如何能断?”

  无论是齐还是陈,唐绫的论断都可能再次引来战乱,又将是万万人热血留成河、白骨积成山,并不是说说而已,不是可以凭空妄论之罪。

  “如你所言,陈一开始没有伤害我的理由。

  虎口峡出事后,我探过楚王的口风,可以确认就是齐国所为。

  当时抵达雍城之后,楚王留我在王府养伤,期间苏勤只夙夜值守在外,却不逼我赶路,必然是详细查过而且有了确认。”

  唐绫略作停顿,似乎在回想什么,幽幽说道,“第二次在蓝泉镇驿站,所用兵刃与虎口峡的那伙人截然不同。

  楚王擒住那人时削断了他一条手臂,后来青岚有去给他治过伤,我让青岚试过,那人不识赤几草,一闻就皱眉,决不是齐国人。”

  齐国多山林,赤几草是随处可见的野草,味辛烈,煮后还有腥臭,可却是驱毒虫毒物、治湿毒风邪的良药,齐国人家家都用赤几草晒干了挂在梁上驱蛇虫,无人不识、无人不知。

  黄泽献点头,以唐绫所说,基本可以确认蓝泉镇驿站里的刺客身份,只是,此事他们说不得,也只能当做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昨天鸽了,所以要补,明天还有

第24章 (拍虫)

  “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祁霄住进了同会馆的东跨院里一个单独的院落,仰熙斋,将东西收拾了一下,祁霄换了身衣衫就要出门。

  “随便逛逛啊。”

  祁霄笑起来,“宗盛,你是元京人吧?”

  宗盛点头。

  五都府每年都会选一批家世清白的贫家孩子入营受训,这些孩子里的佼佼者则有机会被选入玄机、天策二营,或为皇子侍从,伴皇子读书习武,宗盛便是其中之一。

  “带我逛逛吧,我还从没见识过真正的元京呢。”

  宗盛想点头,却面露难色:“从进城门一路到同会馆,我见街景熟悉却与记忆中多有不同,只怕元京变化许多,我已认不得路。”

  “我记得你是六岁入营的吧?”

  “嗯。”

  五都府选出来的孩子一旦入营便与亲人再不能有联系,也不能出营,这样算一算宗盛也有十四年没在元京的大街上行走了。

  “想家里人吗?要不咱们去找找看吧?你现在已不归五都府管,不算坏规矩。”

  宗盛摇头:“我父母早已不在,姑母养不起我才会送我入五都府。

  我若回去,只怕姑母心里难受,还是不要了。”

  祁霄轻轻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宗盛平日话少,却不是冷心无情的人,只是年少时经历的太多太苦,才成了现在这副性子,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同会馆东西两跨院各自都有偏门可供出入,二人说话间已走了出来,元京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祁霄的心情不错,只想着若能骑马便会更好。

  “爷,我们去哪儿?”宗盛站在路口又问了一遍,元京城大的很,随意逛逛可就更不知要逛到哪里去了,他们不骑马、不坐轿、不驾车,说不定逛到明日天明都逛不回来了。

  “去……哪儿热闹去哪儿。”

  “哪儿?”元京城里还有不热闹的地方吗?

  “东西二市,哪一处酒肆乐坊最多?”

  “啊?”宗盛一愣,祁霄在雍城时常出入那些地方,他其实并不喜欢,只是为了他放荡不羁的王爷名头,他总得走个过场,可宗盛却没想到,入元京还不到两个时辰,怎么祁霄又要那些地方钻?

  “啊什么啊?带路。”

  酒肆乐坊东西二市都有,而且还都不少,只不过,西市人口复杂,鱼龙混杂,东市靠近皇宫,附近住的多是达官贵人,教坊司便也在东市,距离同会馆亦不远。

  宗盛想了半刻,还是领着祁霄去了东市。

  宗盛家境贫寒,自幼所住的平昌坊在元京城的西南角,其实从未来过东市,只是知道个大概位置罢了。

  “爷刚刚回京,若是出现在西市恐怕与身份有损……”

  祁霄听着宗盛话中的意思还怕他名声不好,不禁发笑:“不必想这么许多,我记得陆方尽提过绾琴斋,是在东市吧?就去东市。”

  幸好祁霄也不是真的需要宗盛领路,元京他没走过,地图却看过,大街小巷他记得清楚,真正自己走过的时候却又看什么都新鲜。

  “爷……”宗盛压低了声音问,“爷要见陆大将军?”

  祁霄一挑眉:“我们只是闲逛。”

  “是。”

  宗盛低头,心知说错了话,祁霄与陆方尽相熟之事是秘密,一旦让人知晓他和陆方尽都有大祸。

  ***

  绾琴斋在元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赖头牌七月姑娘赢了三年一度的花魁选秀,一时间声名大噪,从此后门庭若市、客似云来。

  这位七月姑娘不仅艳名远扬,才名亦是很大,元京城盛传七月姑娘精善琴曲,琴音绕梁堪比天籁之音,闻者皆为之迷醉、久久不能忘怀,为听七月姑娘一曲,不少人日日在绾琴斋候着。

  祁霄和宗盛见时间尚早便在东市瞎逛,玉石铺子、字画坊、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各色皆有,附庸风雅的实不在少数,往来客商也多好爽,祁霄走在人群里反倒不见突兀出挑。

  天色渐暗,祁霄带着宗盛踏入绾琴斋,里面已有不少客人,主厅宽大,其中设一扇形水台,姑娘们裸足而舞,仿佛若仙。

  小二引着祁霄入内:“这位公子面生,头一次来我们绾琴斋吧?”

  “是,方入元京便听闻七月姑娘才名,想一睹芳容。”

  小二会心一笑,来绾琴斋的男人十之有九都是冲着七月姑娘来的,点头应道:“公子里面请。”

  小二带着祁霄穿过主厅走入内院,没想到越往内人还更多了,拾阶而上,不远便能瞧见回廊尽头有另一处楼阁,是个更为巨大的扇形,穿过了门洞才看清楚,那是一整座两层的环形筒楼,中庭便是舞台,而看座之间皆有隔断互不打扰。

  祁霄一路跟着小二走入,每一个隔间外皆有挂牌,有一些上面已写了名字,想来是为贵客留的座,其中便有陆方尽的名字。

  祁霄停住脚步,向小二要了陆方尽隔壁的一间,刚坐定,连茶都还未上,隔壁的隔间便也进了人。

  “七爷,这间……”

  “陆方尽定的,牌上写的明明白白,我瞧得见,我就在这里等他。”

  “这……”

  “怎么,要赶我?”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七爷您稍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茶点。”

  祁霄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声音,给宗盛使了个眼色,宗盛一点头,出去探了探情况,不多会儿端着茶就回来了。

  宗盛小声低在祁霄身旁说道:“外面有人值守,我不敢靠得太近,看腰牌,是七皇子的人。”

  “老七吗?难怪听声音还挺年轻。”

  祁霄喝了口茶,笑逐颜开,没想到刚来就有好戏看。

  七皇子祁霆比祁霄年长两岁,与六皇子一母同胞,生母昭妃有母族公孙氏的支持,是如今朝堂唯一能与皇后秦氏分庭抗礼的力量。

  两年前,六皇子吃了秦氏的闷亏,被贬去戍边,如今秦氏和公孙家更是水深火热,打得不可开交。

  入夜时分,绾琴斋中灯火如昼,舞乐起,祁霄将茶换了酒,斜靠在塌上,真像是来乐坊中一掷千金的豪客,只有宗盛知晓,祁霄的全副心思都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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