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 第11章

作者:蘅楹 标签: 古代架空

  小狗躺在她怀里,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还要用舌头舔她的手、冲她摇尾巴。

  夏薰拗不过她。

  “算了算了,我去找大哥!”

  大哥夏闻是夏弘熙第一任正妻所出,与二哥不同,他性格更温和公正。

  虽然他也看不起夏薰,可他明理,从不和夏薰计较,也不做仗势欺人的恶行。

  如果能征得他的同意,留下小狗,他二哥也没话说。

  夏薰理了理衣服,走到大哥院里去。

  他知道府里的人都不待见他,很少出自己院子。

  主动到大哥那里去,可是头一回。

  夏闻不咸不淡地接待他,脸色不好也不坏。

  夏薰向他说清来由,他很快答应。

  夏薰又问,二哥会不会有意见?

  夏闻说,夏形早就不想要它,假如夏薰不来要,他准备叫下人赶它出去,让它自生自灭。

  夏薰再三道谢,急急赶回院中,把好消息告诉韶波。

  韶波乐得跳起来,赶紧给小狗找来一大堆吃食,它吃得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肚皮溜圆。

  小狗通体雪白,夏薰给它起名,叫做玉珠。

  夏府抄家当天,二哥夏形早就死了。

  他嫡母被皇帝赐了白绫,尸体就悬在正房横梁上,他爹被祁宴砍了头,脑袋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当晚,他和夏闻下了诏狱。

  自此后,他再没见过玉珠。

  他能为它想到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吃狗的人毒死,总好过饥肠辘辘数日,在极度的饥饿中痛苦死去。

  在岭南的头几年,夏薰白天忙忙碌碌,没工夫想它。

  天黑了,躺在床上,他总是难过得睡不着觉。

  他在自己的墓碑旁,给玉珠立了一个小小的坟,把写了它名字的纸条埋在坟墓里,当做仅有的祭奠。

  几年后,祁宴府里,夏薰又和它见面了。

  夏薰一叫它的名字,它就激动地狂吠,原地蹦跶想要夏薰抱它。

  夏薰弯下身,将它抱起来。

  玉珠不停舔舐他的脸,热烘烘的身体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祁宴从房里出来,也不靠近,只远远看着。

  在他的示意下,祁回向夏薰走去。

  夏薰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的表情:

  “这是玉珠?这……怎么会——?弗菻犬的寿命不过三五年,玉珠怎么可能还活着??”

  祁回点头。

  “它就是玉珠,这些年,它一直养在我们府中。”

第8章 山半落

  玉珠老了。

  它今年已有八岁,算是狗里的老头子。

  它呼吸声很大,喘起气来,呼哧呼哧,像烧火用的风箱。

  它还记得夏薰,一见到他,就把他认出来了。

  夏薰把它抱到怀里,摸着它身上的长毛。

  玉珠激动地下半身都在摇晃,不停舔夏薰的脸。

  夏薰失而复得,还没反应过来,喃喃道:

  “……你们怎么找到它的……?”

  祁回说:

  “您……不在了以后,突然有一天,玉珠出现在府里,我带人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我们两府之间有个狗洞,它应该就是从那里钻过来的。”

  祁宴往前走了两步,没有靠近,似乎是在躲玉珠。

  夏薰记得他并不怕狗,那时他经常抱着玉珠来找祁宴,祁宴很喜欢逗它,会陪它玩,经常喂它肉吃。

  祁回解释道:

  “您出事后,玉珠就不太亲近大人,大人如果靠近它十步以内,它定狂吠不止,有时还会扑上去撕咬大人的衣服。”

  夏薰看了看怀里的老狗。

  它黑色的眼睛又圆又亮,眼中充满慈柔的光。

  它不是条暴躁的小狗,从前即使受了人欺负,也只会跑到夏薰怀里,委屈地呜呜叫。

  他从没见过它龇过牙,一次都没有,更别说咬人。

  夏薰把手放在它肚皮上,杂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从夏薰手底传来。

  还有它粗糙的呼吸声,也不同于寻常的犬只。

  夏薰问祁回是怎么回事。

  祁回告诉他:

  “找人来看过,它年纪大了,心脏和肺都很衰弱,治是治不好,只能让它尽量过得舒服些,好在它精神还不错,每日能吃能睡,您不必过于担忧。”

  夏薰轻抚它额头,一时百感交集,万千心绪,不知从何说起。

  他无言地站在长廊里,祁宴就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他。

  祁回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只剩下他们二人,默然立于晚风中。

  良久后,夏薰放下玉珠,起身对祁宴说:

  “……多谢了。”

  祁宴看不出表情:

  “你把它带到你房里去吧,它本来就是你的狗,理应物归原主,回到你身边。”

  夏薰低头看向玉珠,玉珠仰脸瞧他,它还是很激动,发出低低的吠叫声,好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带它回家。

  过了许久,夏薰轻声说:

  “可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之后,夏薰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抱着玉珠,坐在湖边发呆。

  玉珠幼时很淘气,总爱到处乱跑。

  到了这个年纪,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

  夏薰坐在椅子上,望着湖水,玉珠就窝在他怀里,从早到晚打着瞌睡。

  除了吃饭,几乎没有醒着的时候。

  夏薰渐渐意识到,它也许没有很长的寿命了。

  他不觉得悲伤。

  当他得知这些年玉珠都好好地活着,他便从悔恨中解脱出来。

  他不用幻想它的死状,不用再咀嚼失去它的痛苦,不用在深夜里忏悔,没有好好对它。

  玉珠活在祁宴家,过了衣食无忧的七年,比他这个主人舒心太多。

  有它陪在身边,夏薰紧绷的情绪得以放松。

  他不再费心思去想,祁宴带他回来,到底为了什么。

  他也不愿花精力思考,那张藏在糕点里的字条,究竟是谁写的。

  祁宴非要带他回来,他就住着。

  如果祁宴要杀他,他就把眼睛闭上,不过一刀而已。

  与玉珠重逢的第二日,脂归也回来了。

  她跪了一天一夜,膝盖受损,走路一瘸一拐。

  见到夏薰,就要跪下给他磕头。

  夏薰让她别做无谓的事:

  “不用谢我,我不是有意帮你。”

  脂归便闭了嘴,走到一旁,取出茶具,在炉火上放了一壶水,为他泡茶。

  等待水开时,她几次背过身,悄悄揉搓自己的膝盖。

  夏薰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水烧开了,他就对脂归说:

  “有件事交代你做。”

  她立刻站起来,恭敬地垂下手。

  夏薰淡淡道:

  “你到湖边坐着,替我数数,湖里到底有多少只红色的鲤鱼。”

  脂归不明所以,应声照做。

  湖水中,鱼群一会儿游到东,一会儿游到西,全都是红色,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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