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 第78章

作者:蘅楹 标签: 古代架空

  祁宴转动眼珠,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你醒了?你的衣服是这里的绣女换的,和我无关……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绣坊的主人答应教你绣工,待你学得一技之长,便能养活自己。”

  韶波咽下胃里泛出的酸水,恨声道:

  “不用你……做好人!”

  祁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空洞无比:

  “你以后也不能叫韶波了,需得改个名字。”

  韶波回道:

  “绝不可能!这个名字是小少爷给我起的!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祁宴一震,眼里顷刻间就有泪光:

  “最后的……东西……?可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该怎么办……”

  韶波眼眶发热,心酸得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祁宴黯然道:

  “改一个吧,否则你无法在京城生存,万一被人知晓你的身份,恐怕会对你有害……韶波……意为像湖水一样韶丽的波光,暮春美景,风云韶丽,春日的湖面仿若雾气缭绕的碧玉,不如……你就叫绕碧吧……”

  七年后,绣坊内,韶波对夏薰说:

  “这便是绕碧这个名字的来历。”

  “很好听。”夏薰扶正她发上歪斜的步摇,温柔地说:“很好听,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你。”

  韶波呢喃道: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是祁宴取的,可我又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与您为我取名韶波的本意有关。”

  她侧过头,将脸颊轻轻贴上夏薰的掌心,满怀感伤地说:

  “小少爷的手变得好粗糙,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第54章 楚台风

  韶波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问夏薰:

  “小少爷怎会来京城?现在住在何处?不,住在何处都不安全!您就留在绣坊里,奴婢可以照顾您!”

  夏薰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经过告诉她。

  韶波又道:

  “虽然京城里已无几人记得夏家的事,可祁宴还在,若是被他发现,小少爷哪里还有命在!”

  夏薰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

  “……无妨,我从前不出府走动,七年前就没多少人认识我,如今还记得我长相的,只怕寥寥无几,我……是有事才来京城,这几日就住在客栈,你这里人多眼杂,反倒不是安静地方,况且你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千万莫要让人知道,你曾与夏家有牵扯。”

  韶波傲然道:

  “奴婢才不怕!怪他什么牛鬼蛇神,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没人敢来绕碧苑撒野!”

  夏薰在她身上,再也见不到当初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孩了,她明艳又泼辣,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绣女。

  夏薰含笑看她:

  “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也不该叫你韶波,该称呼你为绕碧夫人。”

  韶波忧心忡忡:

  “小少爷真的不留下吗?”

  夏薰故意说:

  “不要以为只有你变厉害了,我要是没点自保的本领,敢跑到京城来吗?”

  韶波说:

  “绕碧苑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子,若不是她们尚需奴婢保护,奴婢早就舍弃一切,与小少爷同回岭南!”

  夏薰假装骄傲地说:

  “别小看我,我和大哥经营这些年,不说富甲一方,也算得上窦州有名的富商,我有钱着呢!可不比你穷!”

  韶波看他一会儿,终于露出笑容,她擦干泪痕,抚平鬓角的乱发,款款起身,拜在夏薰面前,行动坐卧,皆是端丽耀目。

  她又变回那个雷厉风行的绕碧夫人:

  “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夏薰端坐,正色道:

  “京中富商熊迁今日娶亲,他即将过门的夫人是在下兄长从前的妻子,倘若新嫁娘能得绕碧夫人的一支花钗,在下的心愿就算了了。”

  绕碧再拜:

  “公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妾身自当领会,公子无需烦忧,妾身即刻便将亲手所制最华丽的一枚花钗送至熊府,定不会误了吉时。”

  夏薰向她道谢:“如此就多谢夫人了。”

  他拿出祁宴的钱袋,被绕碧按下。

  绕碧诚挚道:

  “妾身幼时曾蒙公子以身相救,妾身无以为报,就算将整栋绣坊赠与公子也在所不惜,又何怜一支花钗?何况熊府已差人送来一箱金元宝,妾身收下便是。”

  夏薰不再推辞:

  “夫人是慷慨利落的女子,在下别无所报,惟有一愿,愿夫人一生顺遂,在下不便打扰,告辞了。”

  绕碧一直将他送到绣楼外,夏薰离去前,她问:

  “公子与妾身……可有再相见之机?”

  夏薰平静地说:

  “人间自有相逢,夫人不必强求,在下心中会永远记挂着夫人,如此便已足够。”

  他向绕碧一拱手,坚定地离去。

  绕碧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瘦削的身影穿行在人群中,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当晚,祁宴在书房里办公,敲门声传来,他没有抬头,说了句“进来”。

  走进房中的不是祁回或者祁府的下人,而是他从没想过会主动来找他的夏薰。

  “你怎么来了?”祁宴又惊又喜,放下手里的卷宗,引他坐到茶桌旁:“礼物呢?买到了吗?”

  夏薰拿出一方砚台,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祁宴拿起来看:

  “这方砚石材细腻,线条莹润,雕工精致,一看就是好砚,想必价格不菲,只是拿来当新婚礼物,未免有些……”

  夏薰说:“不是送给我大嫂,是送给你的。”

  祁宴惊奇道:“送给我?这、我当然很高兴,可是——为何要送我礼物?”

  夏薰淡淡地说:“我今天见到韶波了,这也是你安排的吗?”

  祁宴一怔,答道:

  “我确实想过你可能会遇见她,但我没想到这么快……所以,她把全部经过都告诉你了?这就是你送我砚台的理由?”

  夏薰感怀道:

  “不管是我大嫂还是韶波,她们能有今日,都得感谢你,砚台你就收着吧,不过我是用你的钱买的,一袋子的钱都用光了。”

  祁宴举着砚台爱不释手:

  “现在再看,我突然觉得这方砚又珍贵许多。”

  夏薰低声说:

  “我大嫂已再嫁,韶波也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京中已经没有我挂念的人了。”

  祁宴慢慢把砚台放下。

  两个人谁也不出声,静默地对坐。

  清凉的秋风吹过,夏薰忍不住咳了几下,祁宴反应过来,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然后缓缓转过头,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问:

  “你是不是……要走了?”

  夏薰没有回答,但答案不言而喻。

  祁宴强颜欢笑:

  “此前在庆州,你有太多机会可以离去,但你并没有走,那时我便想,你怕是有心愿未了,而今你在京中的故人都已安好,我猜,你也想走了……”

  默然片刻,夏薰缓声道:

  “京城世事纷杂,喧嚣又吵闹,窦州虽有诸多不便,到底是座宁静小城,还是那里比较适合我。”

  祁宴双眉紧皱,难掩悱恻:

  “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留下来?”

  夏薰垂眸:

  “我……跟京城的风水不合,你看,连大夫都说我水土不服——”

  祁宴终于下定决心,他牵起夏薰的手:

  “不管你是否心意已决,我都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无论如何,在你走前,我必须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有权力知晓一切。”

  夏薰以为祁宴要带他出府,他猜,也许是要带他去祁家爹娘的墓上。

  但祁宴没有。

  他牵着他,走到书房的博古架前,转动架上的一个瓷瓶。

  随着瓷瓶旋转,博古架向两旁分开,架子背后的墙上,赫然出现一扇暗门。

  祁宴推开门,拉着他走进门后的暗室。

  甫一进入,还未看清室内景象,夏薰就闻到一股悠扬的檀香味,他眨了眨眼,逐渐适应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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