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 第8章

作者:笑之日 标签: 古代架空

  霜降掀开帘子眯着眼睛去看车外的景色,心中的烦闷被冷风吹去了不少。

  车轮压过道路上的雪发出嘎吱咯吱声,声音在这郊外显得格外明显,仔细听,仿佛……仿佛还有微弱的喘息声。

  这荒郊野岭的,有野兽不是不可能,霜降本没多想,结果车夫转过来对霜降悄声说:“大人,是人的声音。”

  车夫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还不低,能分辨出霜降轻易不能分辨的声音。

  霜降问:“有危险吗?”

  那车夫拿开斗笠尖起耳朵听,月光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刀疤纵横交错狰狞可怖,霜降却习以为常,只是问:“疤子,听出什么了?”

  “气息不稳,时强时弱,像是受了重伤。”被喊疤子的车夫回答道。

  霜降想了想,让疤子停下,自己下了车。

  疤子默默地跟着霜降寻着声音来源处,最终在路边的草丛里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蓝衣少年。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就算是受了伤脸色苍白也不难看出眉目英气,生了幅俊朗面容,一看气度就不是普通人。

  霜降没有丝毫犹豫,低下身子就要去扶人,一向沉默寡言的疤子终于面露难色:“大人,不妥吧。”

  霜降:“没关系,毕竟是条命,救了再说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从小长在宫里的人却长了一副软心肠,不仅平时出来就爱救猫救狗接济乞丐,现在连陌生人都敢救了。

  疤子没办法违逆,只好跟着霜降把人扛到了车里。

  疤子把车往京城赶,随后把人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医馆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大晚上还起来看诊有点不高兴,嚷嚷道:“人呢,在哪儿呢?”

  霜降礼貌地指了指他后面:“那塌上。”

  老头转头一看,差点儿吓出病来,见人满身是血,赶紧问:“别是什么人寻仇干的吧?我可不看这病啊,别害了老朽。”

  霜降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轻轻放在桌子上:“麻烦您了。”

  “咳咳。”老头儿走到塌边开始把脉,过了一会儿说:“伤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就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我开了药好好养着便行。”

  “那就劳烦大夫了。”

  几人个话没说完,塌上的病患便有了动静,他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睛,问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周围,见是在医馆,便放下心来,随后目光转回到面前的几人,最终还是定在了霜降身上,虚弱地问:“是你救了我吗?”

  霜降微微一笑:“举手之劳。”

  可惜少年太累,没等霜降说完话又睡了过去,只是迷迷糊糊记住了这清秀的长相。

  霜降同老头商量:“大夫,可不可以先让他在您这里医治两日,等他好了您再让他离开。”

  大夫胡子一吹:“嗯?不行,我这儿是医馆又不是义庄,我一个鳏寡老人哪儿会照顾他。”

  霜降想了想:“这样吧,我先帮他把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然后换上新衣服,这几天您就不必管他,有饭给他吃两口就行了。”

  老头儿还在犹豫,看到霜降又往桌子上放了一个银锭后笑眯眯答应了。

  等一切忙完已经天光渐显,霜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头见疤子一脸犹豫地看着他,霜降问:“疤子,你想说什么?”

  疤子顾及着有外人,疯狂使眼色:“大人,您不会把正事给忘了吧。”

第二十三章 离人

  霜降经疤子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皇命在身,于是两人急急往京畿营赶,又从京畿营拿了文书往皇宫走,等把文书送到李钺手上,时间刚好还剩一刻钟。

  霜降默不作声地跪在地上,李钺坐在金銮座上看霜降呈上来的情报,时不时还念出声:“徐清澄,京城富商徐庭贵独女,年十八,未婚配……”

  未婚配,李钺看到这里不禁翘起嘴角,既然未婚配事情就好办,他心情大好,连着看霜降心情也好了点,不再冷面相待,笑着道:“你虽然及时带回了朕想要的消息,但是该罚还得罚。”

  霜降垂着头:“任凭陛下责罚。”

  李钺把印着暗纹的文书放到案几上,说:“你枉顾皇命,是大不敬,但是朕念你这些年为朕办了不少事的情分上,就不重罚了,贬为末等宫奴去离人苑吧,等什么时候表现好了朕再把你升回来。”

  这皇宫里等级分明,就算是奴才也有不同的层级,末等宫奴就是一些负责洒扫的太监宫女,他们远离权力中心,干着最微不足道的活,他们的命就像草芥一样轻。

  霜降可以做重活,可以不要任何权力,可是一旦做了末等宫奴,他只会连见李钺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怕见不到李钺。

  霜降嘴唇被咬得发白,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哀求道:“陛下,可不可以让奴才留在紫宸殿?”

  见霜降竟然还敢跟他讲条件,李钺脸色沉下来,他只当霜降舍不得大总管的位置,冷笑道:“霜降,不要忘了你是个阉人,权力再大最终也还是断子绝孙。”

  霜降摇头:“不是的陛下,奴才只是想陪着您而已。”

  李钺现在心里全是徐清澄,乍然听霜降这么说才想起来霜降对他的心思,顿时心生厌烦,更不想留霜降在身边了,他丝毫不留情面,打破了霜降最后一丝希望:“你不要忘了朕喜欢的是女人,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你这阉人,你继续留在紫宸殿只会让朕觉得厌恶。”

  霜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他眼睛里蓄着泪,嗫喏着:“陛下,霜降只是……”只是什么呢?

  只是太喜欢李钺罢了,就算在他身旁要看着不同的女人来往,他也只愿意留在李钺身边,哪怕多看他几眼。

  此时的霜降脆弱又迷茫,无力的样子让李钺产生了近似于心疼的情绪,一颗心被紧紧抓住,但是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冷漠,他把这种不正常的情绪归结于怜悯而已。

  “你现在出去吧,朕要去上朝了。”李钺丢下一句话后就离开了紫宸殿,留下霜降一个人跪在那儿。

  霜降想起除夕夜时李钺把他抱在怀里哄的样子,还是想不通君王的变脸怎么快到让他来不及准备招架。

  难道他真的连陪在李钺身边都做不到了吗?

  霜降被李钺贬谪的消息震惊了不少人,小夏子匆匆从内务府赶来的时候霜降正在收拾包裹。

  小夏子哭丧着脸:“总管,您再求求陛下吧,您怎么能去离人苑呢?”

  离人苑是皇宫里那些职级最低的宫人住的地方,在皇宫西北角。

  霜降自己心情也失落,但是还是打起精神安慰小夏子:“别叫总管了,小心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离人苑那么多人都能去,我有什么不能去的?”

  “我以前在那儿住过,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凶,净是捡您这样的欺负。”

  霜降挑眉:“我这样的?”

  “就是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说话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就好欺负。”小夏子包子脸气鼓鼓的。

  “放心吧,我也好歹在皇宫里这么多年,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的。”霜降给包裹系上一个结。

  小夏子无奈:“那我送您过去,好歹跟他们打个招呼。”

  霜降笑着打趣道:“倒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还需要你罩着我了。”

第二十四章 习惯

  离人苑在皇宫西北角,因被其他的琼楼玉宇遮挡,所以常年晒不到太阳,阴冷又潮湿,像是这光鲜亮丽的皇宫藏起来的一块斑,生活在这里的宫人也像行尸走肉一般看不到希望与未来。

  霜降平时没有来过离人苑,但是他在年少时就知道离人苑的宫人日子过得苦,当上总管后特意关照了离人苑,每年往这里多拨了不少东西。

  可是在他亲自站在这里的时候,仍旧会震撼,实在是因为这里的窘迫和他的想象出入很大。

  破败的大门,脏乱的庭院,断瓦残壁的屋子甚至让他怀疑连基本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霜降走进大门,里面的吵吵嚷嚷让他忍不住把眉头皱紧了一些,朝声音嘈杂处看去,一堆宫人围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叫好。

  霜降走进一看,竟然是在斗鸡。

  皇宫禁止出现任何形式的赌博,一经发现轻者杖责重则流放,这几年在霜降的肃清之下赌博早就在皇宫销声匿迹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有遗漏之处。

  霜降轻声问:“为什么这里会这样?”

  小夏子跟在他身后背着包袱,刚要回答,那帮斗鸡的宫人便转过头来,其中一个较魁梧的三角眼太监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霜降,眼睛眯笑:“哟,这不是我们的总管大人吗?怎的来这离人苑了?”

  另外几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小夏子呵斥一声:“大胆。”

  那几人并不怵小夏子,反而还把他两人围在中间,为首的三角眼太监言语刻薄:“夏公公是内务府的人,暂时还管不到离人苑头上。”

  小夏子气急:“你……”

  “不用计较。”霜降拍了拍小夏子肩膀,他微微颔首,笑着说:“以后我也会在离人苑与大家共事,还望各位多多指教。”

  三角眼嘿嘿笑起来:“放心,会多多指教你的。”“指教”两字说得咬牙切齿,霜降并没有多在意。

  离人苑分左苑右苑,右苑住的是宫女,左苑住太监,左苑右苑中间只隔了一道近乎没有的残墙。

  左苑四十九间房,除去管事的大太监单独住了几间,剩下的按规制每间房住四到六人。

  霜降随意选了间人少的房,房间里只铺了一张床,房里没人,那个人应该是轮值去了。

  小夏子惊奇:“这间房竟然才住了一个人,我们运气真好。”

  他把剩在角落的床铺铺好后还要去给他打水擦脸,还好霜降及时制止:“不要忙了,你快回内务府吧,出来这么久了怕不好。”

  小夏子不说话,一直低着头,过一会儿霜降见他竟然掉了眼泪,自己也心里一热,安慰道:“放心吧,我也在这宫里这些年,又不是傻子。”

  好说歹说把人劝走,霜降感到身体乏累就和衣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就着窗外的光线细细端详李钺送他那只钗子,没想到这一躺竟然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脑子还一片混沌,霜降坐起身来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忽然昏暗中的一个声音让他头皮发麻:“上一个住你那床的,是被活活打死的。”

  霜降后背冷汗涔涔,握紧了手里的木头钗子,他警觉地问:“谁?谁在说话?”

  有人拿着烛台慢慢走近,霜降眯起眼睛才看清,烛光映出一张稚嫩青涩的脸庞。

  李钺今日上朝时心情不好,朝堂上文武百官敏锐地感觉到了天子的不喜,上奏时也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连着废话都少了一些,上朝很快就结束了。

  他回到紫宸殿,心里郁气迟迟散不开,一脸的不开心,小南子和一众近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比思念霜降总管。

  李钺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不好,还不就是因为霜降不在身边,每次他一抬头看不见那人心里就不爽,为什么会不爽,他归结于是自己的习惯难以改变。

  这样的习惯可太可怕了,区区一个奴才竟然能左右帝王的情绪,看来他把人调走是正确的。

  “小南子。”李钺喊。

  “奴才在。”小南子瑟缩着肩。

  “明日朕上朝,你去站在以前霜降站的地方。”他还真不信邪了。

  “……奴才遵旨。”

第二十五章 毒蛇

  霜降问:“你是谁?”

  那人拿手里的烛台去多点了一支蜡烛,屋内更明亮了点,霜降看清面前人穿了件天蓝色的太监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被霜降清亮的眼睛看着,无端生出几分心虚,说:“我是住在这里的小冬子,负责紫宸殿外甬道的洒扫。”

  霜降听见“紫宸殿”三个字愣了一下,然后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少年见他问,心里有了底气,清了清嗓子说:“上一个睡你这张床的,被杖打后还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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