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 第25章

作者:我沉山海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推理悬疑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就在一片黑暗中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喊他,听到警笛声尖叫着响,听到周遭很乱很吵,听到推车的车轮声开始似远似近地哗啦啦响,感觉胳膊上被扎了什么东西,很痛。

  头也很痛,像要裂开了。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很冷静地说他被注射了什么东西,说他高烧了。

  有人在抓着他的胳膊,抓着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八成是徐凉云。

  他听到徐凉云声音抖得说不出话,好像在哭,连叫他名字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地缺字少音,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陈述厌想睁开眼安慰安慰他,可怎么都没办法睁开眼。

  他感觉脑袋很疼,他感觉自己应该是醒着的,应该是想醒过来的。

  可他睁不开眼。

  后来呢?

  后来就真的昏过去了,没有一点儿意识,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再慢慢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陈述厌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是医院的天花板。

  那些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吵闹全都消失不见了,头痛感也消失不见。四周十分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在呼啸着寒意。今天晚上月亮很亮,即使没有灯,也能把四周看得清楚。

  陈述厌低头,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很大,就他一个人。

  他两手没戴手套,十分丑陋地露在外面。

  他左手上有块白色小贴布,下面扎着针,针连着管管连着瓶——他在输液。

  但不得不说,这小贴布看起来可比他的手漂亮多了。

  陈述厌低头看着这些,茫然了一会儿后,又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他愣住了。

  徐凉云竟然正趴在他床上睡觉。他脑袋枕着右胳膊,左手勾着陈述厌左手袖子里面紧紧抓着。

  他睡得倒似乎很安稳,只是眉头深皱着,似乎梦见的东西不怎么样。

  陈述厌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很快,他的目光又被徐凉云右手手腕给吸引过去了。

  他手腕上缠了两圈绷带。

  陈述厌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不过徐凉云倒是把袖子拉得很长,手腕还总往里藏,不给他看内侧到底有什么。

  这种事随便猜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伤疤。

  陈述厌曾经很笃定徐凉云是割腕了,但割腕的人应该不至于手会抖成那样。

  估计徐凉云不止是割腕这么简单而已。

  那到底怎么回事?

  陈述厌心中疑惑,忍不住抬了抬有点使不上劲的左手,想趁他睡着时去拎起他手腕来仔细看看。

  可手刚抬了一小半,陈述厌的手就被什么东西紧紧扥住了,死活没办法再抬。

  陈述厌低头看了看,就见是徐凉云死死勾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陈述厌:“……”

  陈述厌默然。

  ……这个人的力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陈述厌又使劲拽了拽,死活拽不过他。

  ……有这种刑警队长,人民真的很放心耶。

  陈述厌轻轻叹了口气。

  关键是那犯人不知道是给他注射了什么,他的手有点使不上劲。徐凉云本来力气就不小,这一来二去的,他拽不过徐凉云也是情理之中。

  陈述厌只好又转头看向自己右手,试着抬了抬,想逼自己一把,毕竟有舍才有得。

  他想摸摸徐凉云的手。为了这个,伤一把自己也没什么,顶多针管回血而已。

  陈述厌看得很开。

  但这次刚抬起来,病房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来的人一进来就道:“输完这瓶没了啊。”

  陈述厌撇了撇嘴,只好放弃自己的计划,讪讪放下了手。

  来的人走到病床床头这边,摸着黑把床头的夜灯开关给打开了。

  夜灯的灯光不刺眼,很柔和。

  来的是个护士,她开了灯以后,才发现陈述厌人已经醒了。

  “醒了?”她说,“那你不错啊,手给我。”

  陈述厌默默把输液的手伸了过去。

  护士利落地给他拔了针,让他摁好,然后收拾起输液用的东西,多的话一句没说,就嘱咐了他几句早点睡注意休息多喝粥少吃辣以后,就关上了床头的夜灯,端着所有的东西走了。

  她走以后,陈述厌又低头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还是没醒,而且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他以前可睡得没这么死,虽然说不上特别容易醒,但是有点小动静都会醒过来点。

  估计最近是太累了。

  陈述厌想。

  他又想起今天来救他的徐凉云,想起在昏迷时他听到的徐凉云一声又一声的嘶喊。

  那声音声嘶力竭,像在竭尽全力地把他拉出黑暗,也像害怕他再也出不来。

  陈述厌坐起了身,俯身过去,伸出右手,去轻握住了徐凉云那只缠了两圈绷带的右手。

  很凉。

  陈述厌轻轻皱起眉,摩挲了一下他的手。

  陈述厌和徐凉云牵过很多次手,他从来不是手脚冰凉的体质。哪怕是冬天的时候,徐凉云的手也不会很冷,牵一会儿就能暖和。

  医院里还有暖气,怎么会这么凉?

  陈述厌的目光又落在他手腕的绷带上。

  陈述厌没敢多碰,只轻轻在边上摸了一下。

  他倒是很想把这东西拆开看看,但万一这是在敷伤口就不好了。

  但这么一来就很匪夷所思了——如果只是单纯割腕的话,五年前留下的割腕伤,怎么到了今天还要缠绷带?

  是今天救他的时候又伤到了?

  会这么巧?

  陈述厌觉得不对。

  他觉得自己该把徐凉云叫起来,然后问他这些问题,再把将死时想到的那些话说给他听,再听一听徐凉云会怎么回答他。

  可徐凉云睡得很沉,陈述厌舍不得叫醒他。

  陈述厌开始纠结,摸着他的手纠结了好长时间——到底该不该把他叫醒。

  他想听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徐凉云这些天太累,他也不舍得叫醒他。

  他终究还是心疼徐凉云的,纠结了老半天,最后也没舍得叫醒他。

  很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以后,陈述厌就起身慢慢爬了过去,换了个方向,脑袋挨着徐凉云,手轻轻握住他一只胳膊,侧身躺下了。

  这么一握,陈述厌又感觉有点不真实。

  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感觉,这人真的瘦了太多了。

  多得有点离谱。

  陈述厌再次忧愁地叹了口气,把人握紧了点,尽力往他身上靠,蹭了蹭他。

  兴许是交往五年留下来的身体记忆,这么一凑近徐凉云,陈述厌突然就困了。

  他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医院的床没家里的舒服,陈述厌还没有枕着枕头,也不知道那个快递员到底是给他注射了什么,他浑身都有点没力气,睡得不太好。

  所以第二天,陈述厌一被紧紧抓住手腕,就醒过来了。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陈述厌浑身一哆嗦,茫茫然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抓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腕上缠了两圈绷带。

  抓住他的人力气很大,在颤抖,搞得陈述厌手腕生疼,还不得不跟着他一阵阵犯哆嗦。

  陈述厌茫然,眨了眨眼,又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喘息着哭。

  他更茫然了,下意识地迷糊着声音“啊?”了一声,转头看去。

  徐凉云此刻正紧紧抓着他一只手,左手紧抓着病床上的被子,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浑身抖得恐怖。

  他在呼吸急促又粗重地喘息,在哽咽,在哭,似乎有惨叫声憋在喉咙里一般阵阵声音发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最不愿看到但又不得不看的景象。

  陈述厌被眼前这一幕吓懵了,平生第一次睡醒之后在十秒以内大脑就迅速开了机,开机速度战胜百分之百的历史记录。

  他手腕被抓得很疼,甚至在跟着徐凉云一阵阵抖。

  但他没空管这些。

  陈述厌连忙翻身爬了起来,伸手去推了推徐凉云,叫了他一声:“徐凉云!?”

  徐凉云没反应,一阵阵抖得更厉害,左手都已经颤抖得抓不住床单,就那样仿佛要溺水而死一般四处乱抓,像渴望一个能救他的杆。

  陈述厌连忙去抓住他左手,很用力地握住了他,又叫他:“徐凉云!!”

  徐凉云仍旧没反应,他喘得更厉害,像在挣扎。左手紧紧回握住他,力气大得像要把他也拽下来。

  “徐凉云!!”陈述厌急得快疯了,声嘶力竭地叫他,“徐凉云!抬头!!徐凉云!!!”

  徐凉云突然猛一个抬头,腾一下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