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蜜糖年代) 第67章

作者:蜜糖年代 标签: 情有独钟 年下 强强 推理悬疑

  “清楚,”林芬说:“他欠的那些钱,债主找不到他的人就会来找我——孟德友每次借钱,第一联系人写的都是我的名字。”

  陈维刚:“他在那些地方借过钱?”

  “很多,但一般数额不大,利息也还好。我、我勉强能还上……”

  “勉强?”陈维刚话锋一转,“所以你后来是还不上了?”

  话说到此,林芬突然沉默了很久,最后才疲惫地慢慢开口,“有一天小竺生病,我只能请假回洋花岛照顾他,正好孟德友不在,我松了一口气。家里乱,我趁着空闲里里外外收拾一遍,最后在衣柜最底下的隔层里发现了一份合同。”

  徐舟吾:“合同?什么合同?”

  “看着是份正常的合同,但里面关于钱方面的内容却不正常。”林芬讥讽一笑,“我估计孟德友都没怎么仔细看,除了签字页有痕迹之外,其他都崭新无折。”

  陈维刚:“合同是什么内容?你看了吗?”

  “看了,就是一份高利贷的不平等条约,”林芬说:“我只是没想到,孟德友胃口会大成那样。”

  徐舟吾盯着电脑的眼睛往她脸上看了看,“他借了多少?”

  “合同上写了二十万,扣除砍头息,到手大概十四万,”林芬的声音突然不太平顺,她哽了一下,“九分五的利息,合同上白纸黑字注明了连本带利的还款日期,逾期的话还有一天五百的逾期手续费,再加上各种外加的利滚利。我算不来这些帐,但跟之前的比,我看得出大鱼和虾米的区别。警察同志,这是黑心高利贷吗?”

  这叫套路贷,严格来说,比黑心更上一层楼。这份合同上写着二十万,到手估计少得更加惨不忍睹,再加上各种条款,逾期之后,等要债的找上门,已经不是一百万能解决的事情了。

  但这怎么可能?

  徐舟吾很诧异——申洲市这两年,包括前段时间的扫黑除恶活动,对于这类型的非法借贷黑作坊查处非常严格,仍旧存在的可能性很小。像林芬口中所说的那种大金额、高利息的套路贷作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会一直安然无恙地活跃到现在?

  除非是被某种正经企业的遮羞布盖着,才会肆无忌惮。

  陈维刚大概也想到了这些,他开口问:“那份合同还在吗?跟孟德友签合同的单位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林芬回想片刻后,摇头:“那份合同后来被孟德友烧了,具体因为什么原因烧的,我不是很清楚。至于名字……我记不太清了,甲方那栏盖着一个红章,是个中介公司,云什么中介的,法人签字很潦草,只能看清楚姓——好像姓舒。”

  这个女人身心俱疲,话说到后面,嗓音连贯不起来了,徐舟吾贴心地给她倒了杯水。

  “喝吧。”

  “谢谢,”林芬喝了点水,嗓子依旧嘶哑,“看到这份合同以后,我气昏了头,我彻底意识到孟德友他没救了!”

  被钱逼到绝路的人会激发潜在的丧心病狂,孟德友在被一帮穷凶极恶的人上门讨债后,为了保命做出点极端的犯罪举动,这是符合逻辑链的。但徐舟吾依旧觉得很奇怪,因为这条逻辑链很生硬——申洲市的有钱人一捞一大把,有些孩子比孔思童还小,更加容易控制。孟德友跟孔旻没有任何联系,为什么偏偏是他?

  徐舟吾想直接问,但领导在身边,他不知道陈维刚的策略,怕坏了他的事,只好先静观其变。

  陈维刚耐心地等林芬喝完水后,问:“你知道孟德友为什么绑架孔思童吗?他认识孔旻?”

  林芬指尖泛白,他用力地捏着杯壁,似乎在组织语言回答这个问题。

  “那天之后我就把小竺带出了洋花岛,当时觉得自己可以一边带着他一边上班,可我在本市没有住处,住在雇主那儿寄人篱下,他们不同意。没办法,等小竺病好之后,我只能再把他送回去。”林芬说:“送回去当天,孟德友和缪阿五居然在。我怕了他们,不敢进去,就躲在外面听了一会儿。”

  陈维刚:“你听到了什么?”

  “孟德友的赌博一开始是接触麻将开始的,后来他越赌越大,涉及的钱也越来越多,慢慢地就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牌桌了。认识缪阿五后,他最开始接触的是个线上多平台,那段时间我看他天天捧着一个手机,好像赢过,因为有几天心情不错。不过,这个东西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最后肯定会输得底裤也不剩,可孟德友还是认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林芬顿了顿,她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那个线上网站不能交易太大数额的钱,而且输得快来得慢,孟德友贪心不足蛇吞象,在缪阿五的撺掇下进入了一个线下赌庄。”

  徐舟吾差点跳起来,“什么玩意儿?线下赌庄?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是我从他们口里听出来的,”林芬摇摇头,说:“孟德友和缪阿五...还有一帮人,是被人蒙着眼睛,带上一辆面包车,七拐八绕带过去的。根据他的意思,等他们被允许摘下眼罩时,人已经在赌庄里面了。”

  陈维刚:“一帮人?”

  “是,”林芬说:“好像他们那批人固定在八个左右。他一共在赌庄里待了三天,头两天赢了十多万。孟德友洋洋得意,开始上头,等到输得榨不出水被人扔出来时,他门已经欠了五十多万。”

  徐舟吾僵直着脊背,在温度适宜的审讯室生生被逼出一额头热汗——如此大的涉案金额赌庄,他们为什么能藏得这么好!

  芋沿。

  林芬:“孟德友和缪阿五在赌庄差点被人打死。没有钱,贱命一条,打死就打死了呗,可偏偏自己还惜烂命——那个借他们钱的中介,就是赌庄的人介绍的。”

  “什么!”徐舟吾猛地起身。

  循环产业链清楚了。

  那关孔旻什么事?

  徐舟吾定下心神,他看了陈维刚一眼,得到默许后,问:“孔旻参与其中了?孟德友认识孔旻?”

  “不认识,”林芬摇摇头,“像他们那样的人,我们怎么可能认识。只在电视上见过一两面。不过孟德友在孔旻的快递公司上过班,好像有一次运输车队剪裁,孔旻去了现场说过两句话,孟德友就记住了。”

  徐舟吾:“记住了?”

  “孟德友浑身上下找不出优点,就耳朵好使,不能说过耳不忘,但他分辨音色的本事很好,”林芬眉头微簇,看上去也有些困惑,“他说他蒙着眼在赌庄时听到过一个人的声音,赌庄伙计对这个人很客气,口口声声称他为老板——这个人的声音跟孔旻一模一样。从此以后,孟德友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定孔旻就是害他钱财两空的幕后人。”

  虽然好像说得通,但徐舟吾还是觉得匪夷所思,眼见尚且不能为实,何况用耳朵听,这要是听错了,孔旻和孔思童不是冤得很了?

  陈维刚安安静静地听林芬说完后,把作坊和赌庄放到一边,话锋一转,问:“说说绑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林芬说:“其实我一开始了解的并不是绑架。”

  徐舟吾眼皮一跳,心里有了猜测。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缪阿五劫持幼儿园事情原本还有孟德友一席之地,他们最开始在酒桌讨论的‘豪情壮志’就是这个。”林芬说得很慢,“一开始大概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后来欠的钱越来越多,被逼急了,他们真的敢干!我在门口看他们喝酒,听得毛骨悚然——他们居然能在酒桌上把整件事情策划的这么详细,从选目标学校、踩点、交易赎金到实施时间及过程细节,他们洋洋得意自以为天衣无缝!”

  徐舟吾:“这案子我参与了,缪阿五就在我眼前被击毙。可是那天只有他一个人,孟德友呢?”

  林芬笑了笑,“让我下了药,在家里睡了一天。”

  徐舟吾:“药?”

  “我那天回家之后,跟雇主请了长假,在洋花岛住了一个星期,直到他们准备动手的那一天,”林芬说:“我失眠,家里有很多安眠药,我在自己吃药的分量上多加了一倍,喂在孟德友的水里给他喝了。”

  陈维刚突然说:“安眠药的分量掌握不好是会死人的,你那时候没想杀他吗?”

  “我一直没想过杀他,”林芬缓缓抬起头,“他是我老公,我们有个儿子,警察同志,一个家庭能好好过日子,谁会想分崩离析?”

  陈维刚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同,“你继续。”

  “都是为了孩子,小竺如果有个犯过罪的父亲,他以后不管走那条路都很困难,所以我一定要阻止孟德友!”林芬有些激动起来,“我那安眠药可能有些下多了,孟德友到晚上九点才醒。意料之中,他暴跳如雷,抽起棍子就想打我,我跑到客厅,那时,电视正好在报道缪阿五被击毙的新闻,我这才逃了一命。”

  陈维刚:“但是孟德友并没有被缪阿五的死吓退,他还想继续?”

  “对,”林芬惨淡一笑,“他说死在警察手里是死,死在恶徒手里也是死,命没了,体不体面都是狗屁!再想个稳妥点的办法,说不定还能保住命。”

  陈维刚:“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在策划绑架了?”

  “我不知道,那天之后我又带着小竺出岛住了几天,后来听说孟德友又躲山上去了,好几个月没动静,我以为他已经打消念头了,”林芬目光空洞的抬起头,盯着天花板,像是在感慨:“谁知道啊……”

  录音放到这里,事实基本已经明确,孟德友死性不改,他自以为是、单枪匹马地绑架了孔思童,而孔旻没有任何反抗举动,给钱给的比赚钱还痛快,再次给孟德友在自负的道路上铺了一层死期。

  徐舟吾关掉录音,偌大的客厅陷入沉默。

  杯中茶水喝尽,闻衍首先打破气氛,“老徐,关于套路贷和那个地下赌庄你们查了吗?”

  “还没有,刚做完口供,还没有整理资料,而且现在春节,该放假的都在放假,我们人手不够,听陶局的意思,是要等正式上班后着重开启调查。”

  闻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阿衍,”徐舟吾瞧了穆临之一眼,有些犹疑地问:“关于孔旻那部分你认为可信吗?人不能凭一双耳朵就把帽子随便往谁的头上扣吧。”

  “有可能,”闻衍徐徐图之,“孔旻在整件事上的反应就明显不正常,他在收到勒索的第一时间肯定去查过,查没查出来、或者查出了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再说孟德友,他能因为听了一耳朵就铤而走险的去绑架一个孩子,也代表他有足够的自信认为孔旻不会有小动作——他们两位也许私下有交易,也许互相威胁,谁知道呢。”

第61章 喧闹 三

  穆临之一直低垂着头,摆弄着他的茶具,好像没有听着他们的对话,甚至对录音内容也置之不理,完全一个局外人的模样替两位警察同志端茶倒水。

  闻衍又见不得穆临之装模作样了,他捏起空茶杯,轻轻与穆临之的碰了一碰,笑着问:“临之,你说呢?”

  穆临之笑了笑,“威胁说不上,孔旻能混到这份上不可能让一个三流货色威胁。”

  “我也觉得,”闻衍盯着空茶杯,问:“那你说...那天晚上山里那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是孔旻的人吗?”

  “不像,那时候警察已经开始搜山救援孔思童了,孔旻如果在这时私自行动,除了会暴露自己、多此一举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他不会蠢到这个份上,况且,我看那几个人对孔思童不算太客气——不像是雇佣的关系。”

  穆临之的兴趣似乎一直在茶道上,对这件事的关注也只限于回答闻衍的问题,而且点到即止。

  但闻衍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屑一顾。

  穆临之再次斟茶,氤氲扑面,他看着闻衍,笑着说:“哥,喝茶。”

  闻衍:“……”

  徐舟吾抖了一下,简直没眼看,他尴尬的干咳一声,接着说:“我也觉得不是孔旻的。阿衍你听我说,那几个杀手的尸体运回局里仔细查了——东南亚人,国内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孙望在国外搜了一遍,也没有。”

  闻衍一愣:“什么意思?”

  穆临之:“意思就是黑户人口,他们把自己的命挂在黑市上明码标价,自由买卖,弄死他们不犯法,被他们弄死只能自认倒霉。”

  “还有,”徐舟吾顿了顿,他思忖片刻后谨慎开口,“他们身上武器、枪支的材质和型号,都跟上回在树林里击杀袭击你的人一样,可以确定是同一个组织出来的。”

  “什么!?”

  这倒是没想到。

  闻衍捏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满杯的普洱茶顺着力道撒了几滴出来,转眼就被穆临之捏着桌布抹得干干净净。

  “啧。”穆临之把茶几擦得仔细,目光却阴沉了下去。

  这煞气过于明显了。

  闻衍看见了穆临之地模样,心中一提,只碍于徐舟吾在场,不能明说。好在徐舟吾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这事儿我还没跟陶局和陈队汇报,先来跟你通个气。阿衍,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

  “老子英明神武、帅气逼人,能惹谁?”闻衍正经不过一秒,又开始无下限,他的胳膊肘碰了碰穆临之,嬉皮笑脸,“该不会是因为你招来的杀身之祸吧?啧,临之,你仔细想想是哪个夜叉看上你了,最后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

  穆临之眼里的阴戾还在,目光落在闻衍身上却温柔了许多,“不至于,我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面沾花捻草——有家室的人回家都迫不及待,谁会看上我?”

  闻衍:“……”

  调戏不成反被虐,他只能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徐舟吾作为单身狗也被酸得牙疼,他半身不遂地换了个更加笔挺的坐姿,又言归正传:“阿衍,那天晚上我们在山内搜救孔思童的时候,在山下的林芬差点被枪击,这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信息量有点大,闻衍一时反应不过来,“没人跟我说啊,怎么回事?”

  闻衍那会儿受伤被推进手术室,市局上下忙得团团转,谁也没顾上谁,信息传输出现断档是有可能的事。

  “我也是回市局后才知道的,”徐舟吾说:“当时圆圆和林芬坐在警车上,幸亏圆圆反应快,及时救下林芬,否则当场毙命,我们连口供也来不及录了。”

  闻衍:“人抓到了吗?”

  “没有,陈队亲自带人搜捕,还是一无所获,”徐舟吾有些懊恼,“不论是山里袭警的杀手,还是山下狙击林芬的人,我们连一根毛都没有找到!”

  闻衍食指点着下巴,沉吟不语。

  穆临之拖着长音轻轻‘啊’了一声,“这倒像是孔旻的风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