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第155章

作者:商砚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整个会议桌上一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的针落可闻。

  信宿手腕一转,把刀从男人的脖颈里抽了出来。

  大动脉的血豁然向上喷了出来,溅了信宿一身。

  温热的血液吸附在风衣上,完全浸透了信宿的衣服,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冷白的脸上,又沿着脖颈滴落下来,留下一道血痕。

  信宿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五官妖异到令人震撼的冰冷。

  在周风物死后,信宿这些年已经不再做什么惊骇世俗的举动。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是那个让人恐惧到肝胆俱裂的阎王,一时间胆寒到鸦雀无声。

  信宿像是厌倦了跟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冷淡道:“看起来,你们都更想让宋生来处理不听话的狗。”

  “我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刀尖在信宿手里转了一圈,他扫了一眼剩下的人,转身向外走出大厅,淡淡命令:“地上的东西处理掉。”

  “等等,阎王!”

  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阎王虽然喜怒无常、又暴虐成性,但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这件事被宋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但既然阎王说了可以放他们一马,那么这个时候投奔阎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那男人磕巴道:“我、我在容城,有一个地方。”

  “但,但不多,这么多年,加起来也就不到两百万。”

  信宿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两百万,打到霜降的账户上。”

  男人浑身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到椅子上,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我回去就、不,我现在就打过去!”

  两百万买一条命,没有人不愿意。

  看到阎王竟然真的放了他一马,又有两个人承认了他在霜降之外还有“私活”,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全部地点。

  信宿等了片刻,没有其他人了。

  “在霜降那么多年,绝对不止他们三个人做了这些事。但你们不愿意承认,我当然不会勉强。”

  信宿轻声道:“早点准备让人给你们收尸吧。”

  说完,几个人跟着信宿一起离开。

  “妈的!——”

  这时,身后人群忽然爆出一声怒骂,一个面相凶煞的男人掏枪对准信宿的背影,一刻没犹豫砰砰两枪扣下扳机!

  他以前得罪过阎王很多次,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只要阎王死了、这件事就永远不可能传到宋生的耳朵里,只要阎王永远留在这里……!

  这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惊变,离信宿最近的那个男人神情刹那间巨变,失声道:“信宿!!”

  他几乎是纵身跃起,把信宿扑到在地,“噗”的一声响,子弹穿过皮肤的声音无比清晰。

  有一枪打歪了,另一枪打在男人的后腰上,又贯穿而出,擦着信宿的风衣边缘落到地面,带出一串血痕。

  信宿单手支撑起来,骤然转过身——

  看清楚眼前人的脸,信宿瞳孔微微放大,手脚瞬间完全冰凉。

  然而他说出的话冷漠而冷静,声音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他一字一字道:“准备凝血剂,让裴迹马上开车过来。”

  开枪的那个人已经被信宿的人控制住,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

  很快有人拿来了凝血剂,信宿把那些粉末洒在男人腰间不断冒血的伤口上,整个过程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没过十分钟,姓裴的医生开车赶了过来,看了眼男人的伤口,又看了眼信宿,道:“把人送到车上,要尽快送回到那边缝合伤口。”

  几个人把受伤的男人抬了出去,信宿起身,走到开枪的那个人眼前。

  他轻声道:“既然你想活着,那我就让你活着。放心,我不会让你断了最后一口气的。”

  男人神情陡然巨变。

  信宿走出大堂,头也不回离开会所。

  信宿上了车,车厢里蔓延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除了伤者和医生,没有别人。

  他怔怔的看着躺在担架上的男人,脸上竟然露出了某种空白又无措的神情,声音轻微发着抖:“陈叔,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他闭了闭眼睛,紧紧用力握着男人的手,“陈叔叔……”

  陈叔慢慢睁开眼,语气欣慰地说:“还好,你没事……”

  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男人竟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断断续续说:“不然,我都不知道……”

  “咳、咳咳,不知道、怎么跟老秦交代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信宿握着他的手,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的声音很低,说给陈叔、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要说这种话,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叔跟在信宿身边很久了——在秦齐的身份没有暴露的时候,他是秦齐培养在霜降帮助传递消息的线人。

  大型犯罪组织里的卧底大概分成两种,一种是像宋庭兰、江裴遗这样,由警察培养的精英,受过长期专业的卧底训练,像一根锋利长钉直接插入敌人内脏。

  还有一种就是从犯罪组织内部发展起来的“眼线”,负责帮助联络、双向传递信息。

  陈叔就是后者。

  曾经秦齐在卧底在霜降,将他发展成了警方的一条暗线。

  在秦齐“牺牲”后,陈叔就一直跟在信宿的身边,在阎王的羽翼尚且没有丰满、霜降内部很多人想把他除之而后快的时候,他救过信宿很多次的性命,出生入死。

  ——那是信宿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里,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他的年纪比秦齐还要大一些,信宿平时在人后叫他陈叔。

  陈叔的情况很不好,因为疼痛和失血逐渐失去了意识,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信宿稍微垂下头,一颗水珠从他的眼眶滚落下来,沿着下巴落到地面。

  这么多年,他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信宿以为他没有什么不能接受、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的。

  可有些痛楚大概是不能“习惯”的。

  裴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道:“我看了他的情况,子弹没留在体内,那位置应该伤不到内脏,回去做好止血、清创,防止伤口感染,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也别太担心了。”

  “老陈,再坚持一下。”

  信宿小心捧着陈叔的脑袋,让他枕在腿上,冰冷指尖擦掉他的唇边的血迹,一言不发。

  裴迹问:“怎么闹到这种地步?”

  信宿用力捏了一下眉心,语气疲惫道:“市局调查到了一个在外面接私活的内鬼,我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找到那些背着霜降向外发展交易网的人,方便后面一起连根清除。”

  信宿低着头喃喃说:“是我的错,我把他们逼的太急了。”

  裴迹没说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信宿这一步,他对信宿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没有资格的评价。

  裴迹把车开回私人诊所门口,打开后车门,“帮个忙搭把手。”

  二人抬着担架,把陈叔送进手术室。

  裴迹是霜降内部的专用医师,他这里的医疗设备比中心医院还要先进,本人的医学水平也是国内顶尖——他是信宿的养父张同济推荐过来的人,拿钱办事,留学回来以后在信宿手下工作有四年了。

  裴迹换了一身无菌服进了手术室,信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他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近乎荒凉的空洞。

  过了快两个小时,裴迹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神情疲惫:“输了两袋血浆,命是保住了,伤口已经处理缝合,但有一点感染迹象,已经打了抗生素,明天早上要是能退烧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他瞥了信宿一眼,话音顿了顿:“阎王,你回去换身衣服吧,你这……走在大街上要被人报警抓起来了。不用担心,老陈这边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信宿穿着一身黑衣,从外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他身上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不用走到他的身边就能闻见。

  信宿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裴迹说陈叔没有性命危险,他去手术室里看望一眼,陪了他片刻,独自开车回到了霜降基地。

  这时已经将近十二点,很多人已经从会所回来了,他们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明显心有余悸,信宿走进来的时候,这些人看着阎王的眼神带着无法掩饰的忌惮。

  信宿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回到他的房间。

  他把风衣脱在房间门外,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衫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信宿脱了衣服走进浴室,冰冷刺骨的水流哗啦一声迎头落下,他闭上眼睛,皮肤上的血液被冲刷成淡红,沿着他的躯体滚落到地面上。

  浴室的空间已经非常大了,然而鼻腔里仍然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浓郁到几乎令人作呕,信宿的脸色在冷水的冲刷下呈现出一种毫无人气的惨白,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

  直到流到出水口的水流从红色转成透明的白,信宿抬起手关了水阀,踉跄走到洗手台上,身体伏在冰冷坚硬的台面上,撕心裂肺干呕起来。

  “呕、”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起大片大片的鲜红血色,流向四肢百骸,瞳孔都染了一分红意。

  “咳、咳咳……”

  信宿手指抓着冰冷台面,手臂泛起青筋,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颤。

  他看起来太瘦了,背后的一双蝴蝶骨凸起的形状几乎尖锐。

  信宿晚上本来就没有吃东西,几乎就是在干呕,吐到最后,连苦水都吐不出来,胃部剧烈痉挛着,泛起难以控制的恶心。

  闭上眼睛,他看到很多浓稠的血,手上、身上、地板上,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血。

  “呕——”

  信宿猛然弯下腰,喉间一阵剧痛,吐出来的酸涩胃液掺了几缕血丝,连带鼻腔一线都刺痛起来。

  “咳咳……!”

  他已经完全站不住,脱力跪到地上,膝盖骨“砰”一声闷响,他浑身轻微发抖,无意识抬起手擦掉唇边的水迹,瞳孔几乎是涣散的。

  有人听到声音,壮着胆子在外面敲了敲门:“阎王,您没事吧?”

  信宿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回荡着轻微的耳鸣声,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那人没得到回应,担心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打开门走了进来,浴室的门从外推开了一条缝隙——

  信宿脑袋一偏,随手抓了一瓶沐浴露扔了过去,哑声骂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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