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第249章

作者:商砚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推理悬疑

  周风物没有下命令,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敢自作主张,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钟都是死神的倒计时。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信宿这么轻易就死了?

  这场“演出”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精彩”的剧情没有来得及呈现,“主演”怎么能缺席?

  周风物的神情隐约笼罩阴翳,他意识到信宿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知道自己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所以才破釜沉舟,用他的命赌了一把大的——

  如此平庸的死亡配不上信宿。

  信宿一定会死。

  但绝对、绝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死去。

  那应该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华丽的、盛大的死亡,在凄切挽歌的轻吟下。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周风物平静道:“把门打开!”

  他手下两个人马上行动,他们带上了黑色防毒面罩,示意周风物离开这个集装箱,然后输入房间的密码,把信宿从近乎变成了一间毒气室的玻璃房离带了出来。

  周风物一言不发看着他们的动作,神色沉定片刻,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

  棋盘上总要有变数,才不会那么无聊。

  从信宿打碎了气体舱,到周风物令人打开房间,时间刚刚好过去一分钟,加上信宿最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呼吸,吸入的一氧化碳浓度不足以对他的身体造成太严重的负面影响,不会伤及大脑、脏器。

  但或许是信宿的身体情况太差了,这时已经昏迷过去,脸色不似活人的苍白,嘴唇隐约泛着青紫色。

  周风物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把他带下去输氧,等他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张同济,换个地方看好他,不必太过苛待,别让他在我们手里受伤。”

  舞台被人破坏了,还要再花时间重新搭建起来。

  手下人应了声是,把信宿带了下去。

  半小时后,信宿落在雪白床单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鼻翼上带着一个透明的呼吸面罩,温度稍微有点低凉的清新的氧气灌入肺腑,驱散了脑海中的浑浊。

  信宿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他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人在监视、看守着,于是没有任何动作。

  载川还没有来,他得把时间拖延下去。

  信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这段时间许久没有休息好,在龙潭虎穴里竟然也感到困顿与疲惫,他很快又睡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陡然从晕晕沉沉的状况里清醒了过来。

  有人在房间里看着他,信宿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那个人是周风物。

  ——他能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属于“同类”的,冰冷危险的气息。

  那人把他放在床边的手臂抬了起来,一根乳胶止血带捆在他的手腕上,手背传来瞬间轻微的疼痛。

  信宿睁开了眼。

  周风物看到他醒了,把输液用的工具扔进了垃圾袋里,他的眉眼间没有丝毫不悦,声音甚至是温和的。

  他语气含笑:“如你所愿,这场游戏没有任何伤亡。”

  “很早就听说年少成名的阎王是个不怕死的赌徒……甘拜下风。”

  信宿微微皱起眉,看着挂在他身边的输液架,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看起来不如普通营养液那样清澈,液体看起来有些浑浊。

  周风物不说,他也懒得问,反正总归不是能够要命的东西,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既然他赌赢了,一时半会就还死不了。

  信宿的嘴唇轻微动了动,嗓音有些哑,“张同济呢?”

  周风物道:“让人把他从房间里带出来了,别担心,他现在很安全。”

  “这种无聊又过时的游戏,也就只有你还愿意玩了。”信宿声音轻而倦怠,带着淡淡的讥讽,“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保证最后走出来的人不会是我,不用白费力气了。”

  周风物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只是意味深长笑了一下,说起了另外的话题,“……真是让人惊讶,都说阎王冷血无情,看起来传言也并非都是正确的。”

  “我倒是很好奇,从对付本杰明的时候,你就跟警察一起行动,一条明线、一条暗线,当时我离开霜降的时候,你跟警方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关系吧,你们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难道谢枫的死也有警方的力量在其中推波助澜?”

  信宿道:“这倒不是,谢枫是自取灭亡,如果当年不是他想用我来实验他的‘新作品’,我也不会走投无路换了他的试剂,让他染上毒瘾身亡。”

  “所以宋生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人,为了从内部分裂霜降,还可以用这块诱人的鱼饵引宣重咬钩,你花了五年时间做了这场一箭双雕的局。”

  信宿像是不太喜欢跟他说话,神情变得有些厌烦,他不耐烦地冷冷一笑:“你不是早就都已经知道了吗,宣重刚落网,沙蝎的残党就被人有组织有规划地带走了,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周风物坦然承认:“宣重自投罗网,我当然也愿意送他一程,如果不是我从旁劝说,他未必能这么轻易决定行动。”

  信宿苍白唇角嘲讽一扬,“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了。”

  周风物凝视他片刻,忽而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会觉得,如果我们不是敌人就好了。”

  信宿闭上眼睛,声音清晰:“人永远不可能阴沟里的老鼠为伍。”

  周风物微微一笑道:“信宿,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呢,所谓的规则与法律也不过是手中掌握着权利的少数人制定的,刻在骨子里的服从性让多数人自觉遵从而已,难道不认同就是错误的吗?”

  “……那不是少数人随心所欲定制的规则,”信宿几不可闻道,“是在千年历史中约定俗成流传下来的社会习惯、生而为人的道德与良知用纸面文字的方式展现出来的基本要求……那些在你手里痛不欲生的受害者,他们难道都活该受苦吗。”

  周风物忍俊不禁,像是觉得他的想法善良且天真,道:“人类之间也是存在食物链的,整个社会不过是一个复杂的丛林,强者剥削弱者,弱者剥削更弱者。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我有能力去做一件事便去做了,没有什么不对。”

  信宿冷冷道:“所以这就是人与牲畜的区别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信宿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

  脑海里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输液袋里大概是有镇定剂一类的东西,让他不至于找到机会逃跑,但信宿的感觉不强烈,非常轻微,他对这些东西有很强的耐药性。

  周风物既然给他注射这种东西,说明他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有什么行动,信宿不担心他自己,他只是担心张同济的身体吃不消这样的折腾,还有载川……

  信宿无声地输出一口气。

  很快,周风物去而复返,轮椅滚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周风物对他道:“林载川来了。”

  “你应该不意外吧,在你孤身过来的时候,跟他有过联系吧?”

  信宿面沉如水没吭声,这时他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长时间的平躺姿势让他的后额感到一定的压迫感,非常不适,他的后背轻轻抵在墙上,像一片轻薄的叶子。

  周风物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弯了下唇继续道,“你说的不错,刚才的那个游戏对你来说确实有些无聊,但如果换一个人来玩呢?”

  “你为了张同济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但林载川呢?他对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有这么情深义重吗?”

  周风物的声音一字一字在信宿耳边响起,渗透着令人颤栗的寒意,仿佛毒蛇冰冷的信子在耳边吐息。

  “如果刚刚的局面,让林载川来做这道选择题,你和张同济之间,你觉得他会选择让谁活下去?”

  信宿心脏一颤,倏然抬起眼盯着他。

  周风物语气不温不火道:“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游戏,不如换一张棋盘,你的爱人为了让你活下去,选择牺牲了你的养父——”

  “这个游戏合你心意吗?信宿?”

  信宿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变得格外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几乎是半透明的,输液管已经拔了下来,周风物的手下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强行将他架出了集装箱。

  布置一个“新场地”并不麻烦,只要再准备一罐相同的气体储存舱以及双向输气装置就可以,只是不同的是,这次的遥控器并不在信宿手里——他跟张同济一样被捆在椅子上,手脚都完全不能动弹,甚至因为捆绑过度而感觉到疼痛。

  信宿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经脱出了他们的掌控。

  林载川不可能想到周风物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如果真的……

  信宿眼前一阵发白,虚弱的冷汗从他的额角缓慢渗落下来,落到苍白无血的下颌上。

  他慢慢地控制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眼下的局面。

  载川恐怕很快就会被周风物带到这个集装箱里来,然后面对跟他一样的选择题——

  而对于林载川来说,他做出选择一定比自己要艰难许多。

  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太阳只有一线火红色的边缘堪堪悬在水平线上,暮色浓郁而昏沉。

  林载川同样单刀赴会,一个人站在码头的甲板上。

  周风物以为他会带着刑侦队的人一起来救人,看到他独自前来稍微有些惊讶——不过以这位支队缜密谨慎的性格,附近恐怕已经全部都是警方的人手,埋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周风物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剧情”,林载川纵然再有能耐,也不得不在信宿与张同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虽然不是信宿亲手杀了他的养父,让人感到遗憾,但这样的结局,也算殊途同归。

  周风物推动着轮椅来到那位年轻的支队长面前。

  林载川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神情沉凝,气质清寒凛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肃杀冰冷的白。

  “林支队长,雪山那一面见的太仓促,没有来得及过多寒暄。”周风物温和道,“久仰大名。”

  林载川像是不愿意跟他多费口舌,话音清晰冰冷,“信宿在哪里。”

  周风物淡淡道:“不必担心,他是我的老朋友,到我的地方做客,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林载川一句废话不说,一步上前,手里的窄刀抵住周风物的脖颈,那因为长久不见光而显得白皙纤薄的皮肤登时落下一缕鲜红血迹。

  林载川又问了一遍:“信宿在哪里。”

  被人用刀抵着命脉,周风物反而笑了起来,有恃无恐地说,“林队长,你好像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向来不忌惮这种刀枪棍棒的东西,反而不太喜欢被人威胁。”

  他淡淡地说:“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可以确定这把刀会先割到信宿的喉咙上。”

  林载川目光冰冷盯着他,几秒钟后慢慢收回了匕首。

  “带我去见他。”

  周风物不置可否,抬手轻轻在伤口上抹了一下,看着手背上的血色微微笑了一下,像是不经意谈起,“你跟信宿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什么地方都敢一个人来赴约,无论是当时在雪山上,还是现在。”

  林载川无动于衷问:“这么大费周章地设计我跟信宿来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风物轻声一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林载川不知道信宿现在处境如何、是不是还安全,这几个小时的失联时间里足够发生太多计划之外的事,他的心里万般焦急,但是面上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平静的不似常人。

  周风物带着他来到一个集装箱内部。

  一模一样的玻璃房、房间里相同位置捆绑着两个人,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一个是张同济、一个是信宿。

  透过一道透明的玻璃,林载川看清了信宿的状态——他双手被捆在椅子后,脑袋向下低垂着,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一丝一缕贴在脖颈上,几乎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下巴,露出来的皮肤无一不苍白。

  跟他相处这一年时间,林载川不能再了解他的身体状态,信宿此时恐怕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衣服都被冷汗微微浸湿了,贴在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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