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爷活 第131章

　　“一个年轻人如果在出租屋自|杀，被讨论的最多的如果不是生命，而是房东的损失，”盛灿阳说，“这个社会已经烂透了，社会契约已经彻底绑架了你的人性，我选择死亡，还要被你指责带高了自|杀率，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白凯说：“那个……他不是这个意思。”

　　盛灿阳平淡地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希望我们永远留在浪漫的那一面，”盛灿阳说，“我希望我们能谈谈尊重，我是这个意思。”

　　伊维没说什么，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盛灿阳和他碰杯，杯沿放在了他的杯沿下面的位置，以示尊敬。

　　白凯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不该控制吗？”

　　盛灿阳说：“要让大家感到快乐，而不是让大家忍耐痛苦。我是这个意思。”

　　“痛苦是悬在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盛灿阳说，“我觉得海日做得很好，他一直让我感觉到活着真的很好，生命是有意义的，如果我们都能有这样的时刻，而不是总在指责别人懦弱、不负责任、伤春悲秋、敏感，少用一些这样的词，会好很多吧。”

　　盛灿阳说：“我不喜欢那些冰冷的数字，自杀率是多少，男人是多少，女人是多少，青少年是多少，我曾经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一个青少年，我认识这些数据中的很多人，我知道他们有多难。第二世界的战场不该在这里，而应该在现实。”

　　白凯和伊维：“……”

　　“去现实里救治他们，”盛灿阳说，“不要让所有人备受伤害，来到这里之后，才告诉他们这样做错的，而让他们不要生出这样的想法。要制造快乐，而不是责怪别人不会压抑痛苦。”

　　白凯深深吸了口气，喝了口酒，对盛灿阳点了点头。

　　伊维说：“那就看你能不能成功吧。”

　　“记得支持我，”盛灿阳干了一杯，说道，“我就当你俩入伙了。”

　　盛灿阳的宿舍安排在了二楼，伊维把他送过去，然后说道：“你要入住中央塔的，在这住一晚就好了。”

　　盛灿阳没什么意见，伊维依靠在门口，说道：“你相信命运吗？”

　　“嗯？”盛灿阳说。

　　伊维：“相信吗？”

　　盛灿阳说：“相信。”

　　伊维：“我快要报废了。”

　　盛灿阳转头去看他。

　　伊维说：“时日无多，可能不到半年了。”

　　“我当年本来就和海日说好了，”伊维说，“我俩差得差不多，所以他要走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当年来到这里之后，我就没觉得有多踏实，这里的人没一个靠谱的，大家心里也没数，都很茫然。”

　　盛灿阳说：“所以？”

　　伊维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真的能找回海日，记得也找找我。”

　　“你还有多久？”盛灿阳说，“具体的。”

　　伊维：“七八个月。”

　　盛灿阳一挑眉，伊维说：“七个月吧。”

　　盛灿阳停顿片刻，说道：“我没办法保证。”

　　“我知道，”伊维忽然道，“随便说说，算了，你就当没听过。”

　　盛灿阳说：“我可以尽量努力。”

　　伊维说：“其实我觉得，这一切太命运了。”

　　“嗯？”盛灿阳说，“什么意思？”

　　伊维：“你身上的东西太奇妙了，你有才华，聪明，长得又这么出众，你让我感受到了命运。似乎此时此刻，在这里见到你，都是源于早就注定的安排。”

　　盛灿阳放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他，然后说道：“我走到这一步，每一步都不容易。”

　　“如果说命运在安排，”盛灿阳说，“有点对不起自己。”

　　伊维：“大概就这个意思吧，你懂就行。”

　　“希望命运安排了后面的福气，”盛灿阳说，“一切都能化险为夷。”

　　盛灿阳第二天进了中央塔，进了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看了他一眼，打了个电话，让大家回来，要开个会，挂了电话之后，没有再跟他说话。

　　盛灿阳在旁边等了片刻，忽然说道：“我能出去看看吗？”

　　主任一抬眼皮，要叫人带他出去，盛灿阳说：“我自己就行。”

　　主任犹豫了下，看着他，说道：“去吧。”

　　盛灿阳点头道谢，然后推门出□□塔一共十层，他走进电梯，看见四层写着宿舍。他按亮了四层。

　　“叮”地一声，到了。

　　第二世界的所有东西都重建了，街道已经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区域的划分也和之前有细微的差别，只有中央塔还是和以前一样。

　　盛灿阳走出去，整个走廊呈环形，在前方有些光亮，四面光线晦暗，墙体呈现墨绿色。每扇门之间隔了很远。

　　盛灿阳路过一扇门，门忽然开了，伊维走出来，看见他愣了一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盛灿阳有些恍然地说：“看看。”

　　伊维明白了，然后说道：“过来。”

　　海日住在伊维的对面，伊维回去拿了把钥匙，然后打开了对面的房门，然后推开，把钥匙交给了他，说道：“你不如就住在这儿。”

　　伊维没跟着进去，站在门口看着盛灿阳进屋，然后帮他把门带上了。

　　海日的房间生活的气息淡薄。

　　桌上放了几瓶酒，都已经开过瓶了，盛灿阳随手拿起一瓶，开瓶尝了口，呛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海日确实是爱喝酒，尤其是喝烈酒，盛灿阳这两年也养成了喝酒的习惯，但是也喝不了海日平时喜欢的那些。

　　海日平时都像个阳光男孩，只有这一个比较违和的点，盛灿阳当时没想过是为什么，只是让他别喝了。

　　盛灿阳擦了擦桌子，上面已经落了不少灰。海日的床单是天蓝色，看着很干净，他坐上去，看了看周围，床头桌上放了一只手表，时间指向了十点半。抽屉了放了创可贴、润唇膏、厚片眼睛和几张传单，上面写着“酸菜鱼限时活动，满五十减十块”。

　　盛灿阳站起来，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看见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天上游荡着一只灰鲸。

　　盛灿阳皱了皱眉头，盯了会儿，电话忽然想起来，主任说道：“人都到了，回来。”

　　盛灿阳回了九楼，屋里站了包括伊维和白凯在内的五个人，主任说道：“这是我们的全部人手了，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盛灿阳和他们依次握手，主任说道：“这是盛灿阳，我不需要给你们介绍他了。”

　　“我要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个世界，”主任说，“你对我们的认识并不够彻底。”

　　主任站起来，率先走了出去，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主任按亮了电梯第十层。

　　电梯门开，迎面对着一扇窗，上面挂着一张字画，上面写着“宅心仁厚”。

　　他们顺着走廊转出去，看见了一处空旷的办公室，巨大的屏幕悬挂在半空中，只有一把小小的椅子。

　　主任说道：“这个东西，我们叫他‘眼’。”

　　“和求死的意志频率相关的时刻，”主任说，“我们都可以在这里看见。”

　　盛灿阳说：“以前的也有吗？”

　　“有的，”主任说，“频率越强，画面就会越明显，越清晰。我们会给那些品格高尚、未做过错事的人，安排维护者拯救。”

　　主任回头看着他，说道：“你的品质，我从未怀疑过。海日是我指派的，他也是我认为，维护者中最值得尊敬的人之一。对于你这个任务，我们安排了很多，包括了海日需要植入的记忆，也一一挑选过了，最后我们选了海日在真实世界的倒影的回忆，这个是最真实，也最能引起你好感的办法了。”

　　盛灿阳大方承认：“确实很有效。”

　　主任礼貌地说：“谢谢，我们很专业。”

　　盛灿阳：“所以倒影到底在干什么？”

　　主任面露迷茫，说道：“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有自己的意志，”主任只是说，“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很大程度上，不受我们自己的控制。盛灿阳，我们已经脱离轨道很久了，很多年了，没有组织，没有安排，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但其他事情我们都不擅长。”

　　“我知道了，”盛灿阳说，“如果你们不嫌我年轻的话……”

　　“年龄从来不是问题，”主任率先说，“我唯一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回来？”

　　盛灿阳想了想，如实说道：“为了海日。”

　　“你是不是觉得，海日要比其他人更重要？”主任，“比这个世界更重要？”

　　盛灿阳说：“没这么觉得，他只是比我重要。”

　　主任：“……”

　　“如果让你选择呢，”主任说，“如果有一天让你在爱情和这个世界之间做选择呢？”

　　“其实这种假设没什么意义，”盛灿阳说：“我选这个世界。”

　　主任没有很满意，也没有不满意。

　　盛灿阳说：“我们俩的生命都不值一提，如果不是我，他早已没有价值，因为他早就已经死亡，如果我死了，我的价值也只是在他心里，我们都比不上别人的幸福，我俩只是对彼此比较重要。我相信海日也心里清楚。”

　　盛灿阳的深情里带着冷酷，实在是过于动人心魄，甚至让大家沉默了片刻，回味着这句话。

　　盛灿阳对自己的内心有着无尽的沉默。很久以前，在他还被黑狗折磨的时候，他因为脑内的风暴过多，每天被各种想法折磨，焦虑到每晚失眠的时候，他决定停止思考，不去关注自己，这样沉默了很久之后，盛灿阳发现对自己沉默，也可以对其他人怀有沉默，随意让别人评价和指摘，对别人的行为保持包容。

　　主任停顿了片刻，回头看向众人，伊维率先鼓掌，众人慢慢地抬起手鼓掌，主任对盛灿阳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盛灿阳和他握手，主任说道：“一起努力吧。”

　　盛灿阳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

　　盛灿阳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看着眼前的画面，海日的脸浮现在画面上。

　　海日的脸温柔得像江南的柔波，在画面里笑起来的时候带着淡淡地哀愁。两个人站在海边的时候，海日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代表着海日当时的痛苦在愈演愈烈。

　　两个人说的话听不清，盛灿阳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的眼圈通红，看着有些疯狂。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决定还要回来的。

　　在海日消失之前，盛灿阳敲了下键盘，按了暂停键。然后从头开始又看了一遍。

　　参考文献：

　　[1]James M Bolton， David Gunnell， Gustavo Turecki，精神疾病患者的自杀风险评估及干预措施[J]，英国医学杂志中文版2017年8月第20卷 第8期

　　[2]谢立中，当代中国的自杀率·话语之争的一个案例[J]，《社会学研究》２０１３年第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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