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夜雀 第70章
作者:玉芋子
王如意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个滑坡。旁边虽然也有路,但坑坑洼洼,石块凹凸不平,稍有不慎一个崴脚,一头滚下去就一命呼呜了。
而江屹跟林林碰了头,彼此皱着眉头交流着两边的情况。
“有什么发现吗?”
林林道:“王如意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不算偏,以前也有游客和村民在那里失足坠山过,所以她的死被认为是意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他顿了顿,道:“不过,不能说没有收获,还是发现了好几个疑点。”
“我们今天开车去,从开车到步行,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我听司机说,如果继续往你们那个方向走的话,快的话也可能还要四十分钟。王如意如果失联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即使她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走,也估计得一个小时。现在冬天这么冷,天又黑的早,那时候都四点多了,首先王如意那个时候还一个人乱走的可能性就不大,更何况还是到非景区去呢?”
林林面色凝重:“所以,王如意的死,一定有蹊跷。”
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动静,是从市里进货的车子到了,阿金一边嚷嚷着喊人出来帮忙拉货,一边朝着前台笑嘻嘻:“老婆,你再拿一件外套给阿娟穿嘛,她可冷坏了!”
林林想起方才怯生生坐在一楼大堂长桌边的一个单薄女人,问:“那个阿娟,你们把她带下山做什么?”
江屹看着地图,咂摸着林林刚才说的话,闻言道:“她就是我们今天的重要收获。”
“哦?目击证人?”
孙小曲道:“阿娟家离照片里的地点很近。走过去的话不到十分钟。按道理来说很有可能见过王如意的,但是很遗憾,阿娟说没见过。别说见过了,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林林看见了孙小曲脸上的沮丧,望着江屹皱起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阿娟不能提供有效的线索,那么江屹为什么还是把她带下山了?
“这个阿娟日子实在太苦了,那屋子真不能住,再住真的得冻死了。江队说先让她下来住,再看能不能给她申请点补助。”
可林林是江屹的老搭档了,还是察觉到江屹在此中一定别有用意。果然只听江屹缓缓道:“阿娟说谎了。王如意死前到过她家。”
“到过她家?”众人的脸上都有几分惊疑。
江屹指了指客栈屋子里的小桌上放的牛皮纸袋。孙小曲看着愣了一愣,突然悟了,他喊道:“我知道了,是饼干!阿娟屋子里也有这个饼干!她真的说谎了!”
那是同样的一包牛皮纸袋,在桌面上放着很不起眼。但似乎是舍不得吃似的,开开合合次数多了,牛皮纸上的折痕十分明显,似乎已经放了好一段日子了。
在王如意上山前,阿金给她拿了一包饼干,而这种饼干是客栈这里手作的特产,仅此一家。阿娟家那种深山老林,如果真的没有人去过,那包饼干又是从何而来?
种种线索指向了一个可能性——
“王如意到阿娟家里坐过,留下了饼干。但因为一些原因,王如意被人带走了。不出意外,被带走以后,她就遭遇不测了。”
阿娟家的柴房里堆放着干草和一堆老木柴。老木柴上有灰,但是旁边的地上却比较干净,墙沿还有扫帚扫过的灰迹。
“阿娟的屋子里尚有几分凌乱,没事扫柴房的地干什么?所以,我多留意了两眼。阿娟身形很瘦,家里的菜地也并不大,但我却发现了两把锄头,准确的来说,一把是锄头,一把是纯圆木棍。”
阿娟家现在只剩下她和女儿新凤,没有男人,柴火基本都是捡的断枝丫,或者一些比较纤细的木头,一方面她们只能打到这样木柴,另一方面也方便运回来。
可是柴房的木堆里头却突兀出现了一根长圆木,不像是从山上捡回来的。江屹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锄头长柄。
“如果是一根坏了,那另一根应该是新的。可是这两根都旧得很。这长棍上面还有点黑痕,我把它偷偷塞到阿金的后车厢里了,刚才已经让绿山县的同志带了回去,让他们做一下检查,看能不能发现点东西。”
怪不得之前孙小曲看江屹对阿娟的柴房这么感兴趣,原来他不动声色有了这么大的发现!
“这就是说,王如意到过阿娟家,然后有人带着根木棍子过来,把王如意人打晕带走了?”叶圆捋了捋,话一说完,想象到王如意的遭遇,自己心里也泛起一阵恶寒,打了个冷颤。她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所以,阿娟是跟他们一伙儿的吗?”
阿娟在楼下坐立不安很久了,阿金让她歇着,不让她帮忙干活。她便用一种带着忧伤与感谢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环境。她住在与世隔绝的深山太久了,似乎电灯的光都会刺得她睁不开眼,更不用提扫地机器人碰到她的脚时,她害怕地大叫了一声,引得阿金赶忙过来安抚她。
现代文明像是汹涌而温柔的暖潮向她涌来,她感到十分新奇也惴惴不安,甚至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些许的痛苦。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可怜的贫苦女人,无知而胆小。杀人抛尸这种事,实在不像是她会做的事……除非,她遭人威胁。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任何的犯罪都不可简单地用眼睛去揣测和判断。现在只能确信,阿娟的确有所隐瞒,但她是不是杀人凶手,还不能下定论。
江屹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面色凝重道:“我现在去趟绿山初中找一下阿娟的女儿。”
他现在心里已然隐隐有个推断,但他还不能确定……或者,不愿确定。他想要早点去求证这件事。如果他推理的方向没有错的话,现在一切只能快,不能慢。
林林闻言也立马抓起自己的东西,道:“黄伟义在的那个希望小学离绿山初中不远。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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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东市火车站,早晨七点。
机械女声正播报着车次信息,提醒着乘客列车即将进站。
难得早起的赵蔚然眼睛还有点肿。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道:“差不多了,你赶紧进去吧!”
他郑重地拍了拍好友王家骏的肩膀,道:“咱们班就你过了。你好好加油,谨记这两年来我的谆谆教诲,到那里好好表现,给咱们都争口气。别辜负了我请你吃早饭的一片爱子之心!”
“赵蔚然,可去你的吧!吃你顿饭至于么,这么占我便宜。”王家骏笑着轻手跟赵蔚然打闹两下,但其实也没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拎起自己的行李,准备检票进站。
每年部分高校都会面向高一、高二学生开办冬令营,如果在期间表现优秀、获得优秀营员,在日后自主招生的时候则会得到高校的重点关注。虽然不至于说是半只脚踏进了重点大学,但至少是个非常加分的经历。
三中很多同学都申请了景东市隔壁市一所理工类重点大学的冬令营,不过通过率不高,赵蔚然也被刷下来了。
“不开玩笑了哈。机会难得,现在就等着你去好好感受下,回来再给我们‘传道受业’。”
王家峻笑了,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去。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欸,赵哥,你上次说的那个笔记,我扔咱们补习班座位抽屉里了,你记得去拿!”
他一转身,却发现赵蔚然已经不见踪影了。
“刚才还说十里长亭送别的呢,这就跑了?”他摸了摸后脑勺。
只见瞬间消失的赵蔚然正躲在一面墙边,眼睛盯着人群中的一点,一边心跳攀升,一边懊恼昨晚熬夜打游戏导致脸部浮肿减损了几分英俊。
苏小娅今天穿一件玫粉色的毛衣,显得人很白,多了几分温柔恬静。
之前赵蔚然生日跟苏小娅“不欢而散”之后,也死皮赖脸跟她联系过几次,但是苏小娅都不怎么搭理他,直言说她很忙,没空跟赵蔚然玩过家家。几次下来,赵蔚然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了,便再也没敢找过她。
后来到了期末季,他又是忙着复习又是忙着申报夏令营提交材料,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放寒假了。
好久没看见苏小娅了。
赵蔚然愣愣地看着苏小娅捋了捋脸颊边的碎发,看着她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又比之前美丽生动了几分,不禁觉得自己都有点灵魂出窍了。
可是他不想再贸然上前。苏小娅可能只是觉得他烦,他要是再不识好歹就这样凑过去,说不定她就会讨厌他了。
赵蔚然远远地站在大厅远处,看着苏小娅跟另一个他看起来也有几分面熟的女孩儿说了两句话,帮她理了理衣服,送她也进了站。
苏小娅脸上总是很冷,赵蔚然只有自己过生日那天看过她笑了几次。她似乎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像是看不起别人,而是一种纯粹的冷漠,仿佛身边的同学跟她其实完全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样。
就是因为这一点,苏小娅常常被人私下议论,妄自揣测她的课外生活,褒贬的都有。加上她常常请假,或者是逃课,苏小娅简直就成为了三中的一个谜。她是寒冷冰雪里的一朵玫瑰,格外扎手格外危险,但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是她的迷人之处。
但此时,赵蔚然却在苏小娅的脸上看到了在冷漠和假笑之外的神色——一种淡淡的温柔。只见那两个女孩儿抱了抱,拉着行李箱的那个女孩儿便转身准备检票,可走了两步,她又突然折返,很是不舍一般又跟苏小娅抱了一抱。
进站广播再催促了一次,那个女孩儿才跨着大步匆匆进了站。
只见苏小娅一动未动,盯着那个女孩儿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再抬眼看着屏幕上的那辆列车出发之后,才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赵蔚然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身后走去。
只见苏小娅出了车站,径直上了出租车区的一辆车。赵蔚然见状赶紧也爬上后面停着的出租车,道:“师傅,麻烦了,跟着前面那辆!”
第97章 玛格丽特·格里埃(12)
江屹和林林是在绿山派出所见到阿娟的女儿许新凤的。
他们一路疾驰到了绿山初中,却没找到许新凤。而老师也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上体育课以后就没了人影,四处找都没找到,既不在操场也不在宿舍,只可能是跑到学校外面去了,正打算报警。
正好遇上的这几人凑在一起,心中皆是惴惴。
绿山初中平时不会让外人随意进出校门,而入校登记簿上今天都没有什么访客,许新凤应该是自己偷溜出去的。不过老师上一次看到许新凤就是一小时前的数学课,如果她是自己离开,不会走的太远。
江屹立刻联系了地方民警,准备一起寻找失踪的许新凤,却意外被告知这个孩子此时此刻就在绿山派出所里。
民警杨春丽给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儿到了一杯热姜茶,她一边接过一边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
“小妹妹,你刚才跟我说的事,再跟这两位警察叔叔说一遍好吗?他们是来自刑侦支队的刑警,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看到许新凤的一瞬间,江屹和林林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是她,他们找了这么久的那个女孩儿,那个唯一可能见证了王如意生前最后几个小时的人,那个最关键的线索人物,就是眼前的女孩儿许新凤。
杨春丽已经和许新凤建立起了信任关系,在她温柔爱抚的目光之中,这个可怜瘦弱的女孩儿点了点头。
许新凤又要再面对一次痛苦的回忆,她咬唇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又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泪光。
她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上学期,有一天,有一个男的突然在学校里拦住了我,说认识我的老师。我以为他是老师,就跟他多说了两句话。他说,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家境不好,所以想介绍一个教育基金会给我,我可以去申请奖学金,以后就有钱上学了。”
又是教育基金?江屹和林林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这个基金会项目叫什么?”
许新凤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她缓缓吐出寒冬里的这口恶气,缓缓道:“‘仰望春天’。”
果然是“仰望春天”!这个“仰望春天”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然后呢?”江、林迫不及待的追问下去。
“然后我就跟我妈商量了一下,就报名了。但是没想到,这个基金会却让我们去干一些……干一些恶心的事!”她的脸上满是愤然。
“有一次,我跑出来又被抓回去,还被打了一顿。可是我不甘心,我、我不想遭受他们的摆布,我要反抗。那一次,我又跑了,我还跑回了家。就是那次,我碰见了那个记者姐姐……她想帮我,但是,我却反而害了她……”
说到这里,许新凤捂脸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杨春丽赶紧过去抚了抚许新凤的背,把她环抱在自己怀里,让她情绪平复。
“记者姐姐?是这个女人吗?”
林林拿出王如意的照片给许新凤看,女孩儿一看点了点头,哭得更大声了。
“姐姐啊,我对不起你,呜呜呜,是我害了你啊!”
许新凤把这件事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许许多多的人都让她住口,或横眉威胁,或卑微恳求,但这就像是长在心里的一根毒刺,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她的意识,乃至她前进的每一步人生。她实在无法背着这个秘密生活下去,她必须要说出来……
她渴望光明,即使她已经不能是纯粹的了,也要让自己如光下的琥珀,一切都被印照得晶莹、敞亮。
在许新凤断断续续的回答之中,那一天的残酷情景再一次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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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边的山林就像地狱站岗的喽啰,每次被凛风吹动摇曳,都更添几分诡异与可怖。
寒风像无数的刀片划入喉咙,钻进胸腔。大腿一定有千斤重,似乎下一次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可是许新凤不敢停,她只能往前跑。
跑,只管跑!
刚才在山下等车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她不断地问自己:真的要去吗?这次真的还要去吗?
许新凤,你是不是被打怕了?你真的要向邪恶的人屈服吗?你就要像这样,如同蝼蚁一样被人碾压和欺负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份屈辱,你将永远都摆脱不了奴性,你将永远是蝼蚁……
你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你要挣扎,你不要屈服!对,求助,你要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