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 第36章

作者:冯河 标签: 推理悬疑

  再老实安分的人,被欺负久了,也会生出反抗的心思。

  “你不是要吓我吗?你不是说你是云端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狂了?你怎么不骂了?”他一声声呵斥着,甚至不嫌恶心地直接骑在这东西身上,一刀一刀,每一刀都是痛快。

  那些被他割下来的肉,断裂了控制它们的头发,便害怕似的飞速逃离,快得像露珠从荷叶上翻滚过去,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缝合怪连连叫着,呲着腥气,气到发疯,扭曲着想要攻击他,但却被一点点卸去的部件拖累得无法动弹,甚至因它的扭动而被对方找到时机,又添几刀。

  最终,所有的碎肉都被闫云书一刀刀抹净了,剔去了,只剩下那一颗蹦跶着想要逃窜的眼球。

  “还剩下你。”闫云书拎起了这东西,放在眼前看,他如果能看得到自己的表情,就会发现,这个时候的他,简直不像他自己,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释放了所有压力,解除了所有假面的他。

  这眼球上缠着的头发所剩无几,没法做什么,只能尽力冲这人传达着求饶的信息。

  很难想象,一个光秃秃的眼球居然可以做出那么多的花样。

  “你让我饶了你?那你要拿什么来换呢?”闫云书笑了笑。

  眼球抽动残损的发丝,刚想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便被一阵剧痛贯穿——如果眼球能感觉到“痛”这一感触的话——它最后所见,便是这人抓着一把刀,狠厉而畅快地划下一刀的样子。

  他根本无心知道它究竟有什么能告诉他,他只是毁灭一切他看不过眼的东西。

  毁灭一切羞辱他、侮辱他的东西。

  那种畅快淋漓的情绪在看到破裂成几瓣的眼球时达到了顶峰,他对自己造成的结果十分满意,以至于昏过去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笑。

  从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眩晕带来的失重感猛然缠住他的身体,刺激得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稳住了身体。

  他扶住洗手台,保证自己不会摔倒后,发现自己正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洗手台上没有任何血污,地上也十分干净,卫生间里,每一个隔间的门都是开着的,露着里面干净的蹲位,也同时在述说着一件事情:没有任何事在这里发生,没有任何改变在现实中出现。

  他怔怔地站着,手里还残留着美工刀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那样的快意也还未冷却,脸上、身上,都是干净的,没有碎肉,也没有脏污。

  他想起了自己在进入幻觉之前打算做什么了。

  他想要洗把脸。

  于是,他甩了甩头,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清水往脸上泼,使用物理方式降了温。

  脚步声传来,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这人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怎么这么慢啊?发生什么事了?”

  是仝阳的声音。

  闫云书感到心头一阵安定,他惊喜地抬起头来,迫切地想要告诉对方自己刚刚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解决的。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心头却微微一刺。

  只见,一根红绳,静静地卧在他的左手腕上。

  而他的右手,沉甸甸的,正握着一把金属制品。

  他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笑着,说:“你简直不知道我刚刚有多么威武,我跟你说,刚刚就像这样——”

  他猛地转身,美工刀坚定地划下,把面前的仝阳和这样一间虚假的卫生间一起割裂,破碎,露出黑色的无垠黑暗来。

  “就像这样。”他扶着洗手台,轻轻地说,手腕上空空如也。

第55章 命中因果

  这次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手腕,和什么都没有的掌心。

  没有红绳,也没有美工刀。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闫云书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冷静地关上了水龙头,看也不看镜子一眼,甩了甩手,出去了。

  “走吧,你还想看谁去啊?”康泉问道,“我领你去。”

  他说着,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探了探头,仔细端详着青年的脸,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不大好啊?是不是不舒服?中暑了吗?”

  青年沉默着,摇了摇头。

  仝阳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无声安慰着他。

  “没事,我刚刚有点晕,洗了把脸,现在好多了。”闫云书感激地看了一眼仝阳,却依旧恹恹的,说道。

  康泉“哦”了一声,说:“你要是累了,不想再走了,咱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或者我送你回家,明天……你明天有事没?要不咱们明天再来看?”

  “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你的脸色实在不大好。”仝阳也说,“是又遇到了……吗?”

  他没有说明白,但闫云书明白那未尽之语,于是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要尽快了。”

  康泉没听清,以为是在跟他说话,愣了下,问:“什么?”

  闫云书摇头,说:“我说,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坐会儿,我有点累了。”

  这样热的天,的确很容易让人觉得疲惫,这会儿因为这一下午的折腾,太阳光已经慢慢变弱了,不像晌午头那么热了,但天依然很燥,不是个让人舒服的温度。

  于是,康泉便把两人领到了一个小饭馆,叫了两瓶啤酒。

  闫云书拦住他,他说自己不喝酒。仝阳也摇摇头,说回头还要开车,不能沾酒。

  于是,康泉只好把酒换了汽水,一人一瓶。

  冰镇过后的汽水撞击到干涸的喉咙里,冲刷着燥热的大脑,如大漠降甘霖,很好地缓解了闫云书此刻激荡的内心情绪。

  他咽下在嘴里发泡的汽水,感到心中久违的平静,叹了口气。

  “怎么样?还能行吗?舒坦了吧?”康泉嘿嘿一笑,“我一入夏,就喜欢喝点这样的东西,得劲,要是能喝点酒,咕咚咕咚一大杯下去,什么烦恼都没啦!”

  说实话,闫云书羡慕他这种性格,想什么说什么。

  他就不行,他永远都像个面块一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说,不表示,只是蚌似的紧闭着心门,等着一个开蚌人来撬他。

  被动地把自己锁住,如果云端消失之后,他没有再遇到仝阳,他绝不会轻易和任何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经历。

  连日记都不会写。

  只有他自己能被他所信任。

  他想着,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汽水,感受着那些气泡在自己的嘴里炸裂开来,跌跌撞撞地进到食道里,然后升腾起来一股气来,迫使他打了个嗝。

  这个可乐味道的嗝打出来之后,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痛快了,这中痛快和刚刚他割裂那缝合怪时的痛快是不同的,现在想想,那时的他,实在陌生,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居然以一己之力击退了那东西,上次面对那个“司机”的时候,还可以说是石符赐予他的勇气,现在,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己之力”。

  他突然产生了点微薄的信心和兴奋——对他自己。

  或许,他真的可以慢慢克服自己对恐怖事件的恐惧,然后,让这些东西,为他所用。

  想到这里,他隐秘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右边的仝阳,想着,回去再请教一下对方,怎么做能更快的制服出现在他幻觉里的鬼怪。

  这次,他手腕上的红绳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尽管现在上面空无一物,没有那个红绳了。

  “看嘛呢?”康泉撞了撞他的手肘,“手上有什么啊?女朋友送的东西?”

  他感兴趣地也跟着看去,但他失望了,那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女朋友。”闫云书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仝阳,却并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嗨,你还哄我?你瞅瞅我刚刚说道‘女朋友’的时候你那张脸,还骗我没有女朋友?你要是有镜子照照,自己都觉得假,哎,是不是还没追上呢?”康泉凉快了,就开始八卦地唠叨起来,“长什么样儿?有照片没?”

  他熟稔得像从没跟闫云书分开过,而是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样。

  “我没有,你别瞎说。”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递给他一把镜子,他就知道自己的脸上有多么红了——他现在感觉脸皮非常烫,刚刚压下去的燥热也翻上来了,他看了眼仝阳,想让对方帮他解围,但只能看到这人一脸的感兴趣。

  “有吗?云书,快说啊!”仝阳像是一点都不懂对面传来的求助的眼神,也开始催促,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闫云书没有说话,但情绪肉眼可见的有些低落了起来,无他,只是刚刚仝阳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刺激到他了而已。

  康泉见他这个样子,再怎么大大咧咧,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个话题是不是找错了,正想切换了其他话题炒热气氛的时候,冷不丁听见旁边的人说了句:“对,还没追上,长得……还挺好看的吧。”

  他一愣,松了口气,立刻安慰道:“没事儿,没追上是什么大事儿,你刚刚那个表情我以为那女孩儿怎么了呢,不就是还没追上吗?快了,肯定快了。”

  闫云书的脸有些红,他没敢看仝阳的脸色,只是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纯粹是我单相思而已。”

  康泉不敢去闹那边那个冷脸的帅哥,只能来闹他这位老同学,又刚给气氛整冷了,听了这话,哪有不逢迎的道理?立即说:“我跟你说,你要是不会追人,你就别听旁的人瞎指挥,不用别的,光你这张脸一贴上去,随随便便说点什么话,人女孩儿几下就软化了,追到手只是迟早的事儿。”

  其实……不光没有追到,他喜欢的那人,连女孩儿都不是。

  但这些话没必要跟康泉说。

  正喝着汽水,一瓶快要见底,电话突然来了,闫云书拿出来看了眼,显示的联系人是:陈霜芥。

  他忙跟两位说了一声,出去接电话了。

  “喂?”

  陈霜芥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些气喘,说话也带着吃力,问道:“找我什么事?”

  “你在做什么?有事吗?我刚刚跟你打电话你没有接。”闫云书听见对面的声音,有些担心。

  “今天出了个任务,负伤了,现在没事,没多麻……嘶……能不能轻点?!不会揉你滚蛋行不行?我看明白了,你就是特意过来整我的!卧槽!还来?”陈霜芥不知道是在骂谁,骂人时的声音倒是一点不见吃力,十分生龙活虎的样子。

  听见这人精力十足的声音,闫云书就少有些放心了,知道对方没有在工作,也有闲时间的样子,他静静地等对方骂完了,才开始问:“我找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发点文件。”

  “啥文件啊?太大的发不过去,办事处的电脑太垃圾了多找一点东西都得抽风半天。”

  “我想要闫云端在2008年到2009年的资料。”闫云书说。

  “那么多东西?范围太大了,具体说说骂你要行踪上的,还是日常生活的,还是结仇的,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你这东西不好找,有的如果涉及机密的话我没法传给你,我们有规定的,而且,我们这也不是白给你找的,”陈霜芥说。

  闫云书心里紧了紧,但他也清楚,对方不可能白给他办事,这样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做交易,他反而还放心些,只是那钱的数量可能不是他能承担的。

  “找资料,一千字节一百块钱,你要是能接受,我就给你找。”陈霜芥说,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开价太高了似的,连忙说:“我们的计算机算法比较特殊,你要的东西很可能出的结果字数很少,所以你不必怕我多要钱。”

  “那,我想问问,你们的算法,能算到哪一步?”闫云书问道。

  “最大,能算因果,算因果能做到十八个区前三的准确,但是你要是算这个,得加钱。”陈霜芥说,“两百一次。”

  因果,这是个太玄妙的词,但一听见这个词,闫云书的心里就莫名颤了颤,他仔细思考着,斟酌着,说道:“能算人死因吗?”

  话刚落音,就听对面沉默了。

  不能吗?

  陈霜芥说:“你要的这个,属于机密,我不能跟你说,如果要提取这种结果,要么打申请等批准,要么,你自己去查。”

  果然不能。

  闫云书说:“那我就算因果,我要算……”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词便换了。

  他说:“我要算一切的起因,我要算我的人生为什么改变,云端为什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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