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大队 第14章
作者:云起南山
俩人决定在停车场里蹲守一夜,看能不能给这梅秀芝蹲着。车停的位置斜对着酒店大堂,进出的人一目了然。
“你刚听着了吧,三万六一个月,真特么够有钱的。”算算自己的收入和这里的消费落差,陈飞无限感慨,“要说钱这玩意真他妈是王八蛋,有,想怎么糟践都行,没有,那就看什么只能干瞪眼。”
赵平生不以为然的耸了下肩。
“不过有时候看着那些被抓的贪污的,我就琢磨吧,怎么特么就没人拉拢腐蚀我呢?”说完陈飞自己都乐了,乐得一把拍上赵平生的大腿,“哎呦我艹!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一边骂贪污犯,一边还酸人家挣大钱。”
裤料上热度蔓延,赵平生低头看着陈飞拍在自己腿上的手,喉结一滚,故作轻松道:“人嘛,都这样,谁不喜欢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挣多挣少,花着心里踏实就行。”
“也是,我特么没老婆没孩子的,挣那老些钱给谁花去,又带不进棺材里。”伸手往外车窗外弹烟灰,陈飞忽然一顿,“呦,掉点儿了。”
话音未落,就看挡风玻璃上雨点噼啪砸下,就着阵起的风,车窗也开始往里潲雨。雨下的不小,空气却依旧闷热,升起车窗开打开空调,车里渐渐凉爽了下来。天空中隐隐传来雷声,想不到,都十月了,居然还会下雷阵雨。
车窗一关上,烟就不好抽了,所以不管夏天多热冬天多冷,陈飞蹲点的时候也不爱开空调或者暖气,要不没等一氧化碳中毒得先被尼古/丁熏死。嘴一闲下来,他就开始和赵平生叨叨过去的事儿,过去的人,一会夸一会骂的,俩人跟车里要么笑得前仰后合,要么提及伤心之处陷入沉默。
雷滚着,雨下着,喧嚣的城市在接天的水幕中逐渐沉睡。
聊着聊着,陈飞打起了哈欠:“诶,老赵,你守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赵平生一如既往的回答他:“你困了就睡吧,我守着就行。”
“别介啊,你也连轴转好几天了。”侧过头,陈飞迎着对方温和的视线,忽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语气一软,“傻不傻啊,师父都跟我说了,你本来能去政法委的,要是去了那,正点上下班,热了有空调,冷了泡杯茶,舒舒服服的多好,何必受这份累。”
赵平生淡淡的勾了下嘴角:“你不一样么,有机会走但没走,师父也跟我说了,刑侦总队跟局里要你来着。”
“我不走是因为我特么离开重案大队喘不动气儿,你呢?图什么?”
“……”
别问了,赵平生无声的乞求着。这雨,这夜,这狭小的空间里藏不住一个天大的秘密。彼此离得太近,近到陈飞身上带着烟味的热气快要把他装在心里的话给蒸出来了。
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陈飞皱眉催促:“嗯?”
“……”
耳朵里响着剧烈的心跳,赵平生机械的吞咽着,赌上全部的勇气,声音却轻的不能再轻:“……因为……我想……守着……”
轰隆隆——
雷声滚滚而过。
TBC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万字肥章掉落,过12点更新~还请多多支持,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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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雷声未落, 车大灯晃过两人的视线,一辆香槟色的凌志稳稳停到酒店正门口。门童上前拉开副驾车门,从里面下来的, 正是让他们望眼欲穿的梅秀芝。所谓天道酬勤,罗明哲常说,只要功夫下到家, 老天爷自会赏饭吃。干侦查员就得勤勤, 甭管多苦多累多熬人, 该盯的就得盯,该守的必须守。哪怕错一下眼珠子, 线索哧溜一下就没影了。
车门咣咣两声响,陈飞和赵平生冒雨跑进酒店大堂,追上正往电梯间走去的梅秀芝。眼下她没穿那条红裙子, 而是一条亮蓝色的丝质连衣裙,露出藕白的臂,腰掐的只有一搾来宽,脚上一双同色高跟鞋, 鞋跟得有十公分, 站陈飞跟前明显比他高出一截。垂在胯边的小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做工精致,陈飞和赵平生都不大懂奢侈品,勉强认识两三个大牌的标志,扫了一眼没认出来是什么牌子, 看花纹是蟒皮的。
显然是之前的偶遇让她记住了赵平生,再见到对方, 眼里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找我有事?”她不自在的拢了下肩上的挎包金属链,秀眉微蹙。
陈飞把死者照片握在手中, 慎重道:“是这样,梅小姐,最近银都华裳出了起案子,死者身份不明,想请你帮我们辨认一下。”
一听他们连自己姓什么都知道,梅秀芝眼里的那抹疑惑瞬间转化成谨慎:“银都华裳?我在那地方没熟人。”
“先看看再说吧,那个……在这看还是去你房间?”陈飞意有所指的将目光扫向礼宾台,那里还有客人在办手续。
梅秀芝偏了下头,抿抿嘴唇说:“上楼看吧,这人太多。”
三人坐电梯上楼,进了房间梅秀芝第一件事就是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赤足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赵平生看她脚后跟上左右各一道鞋跟磨出的红痕,不免感慨女人为了美真是什么罪都肯受。
眼瞧着她从蟒皮包里拿出个银色的烟盒,抽出支细烟,陈飞拿起茶桌上的烟灰缸递过去。暂不确认这女的到底害没害过宋琛,更不知她与“郎美溪”是何关系,眼下这一刻他们之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绅士的举动有助于打破对方的保护罩。
“谢谢。”梅秀芝嘴角挂起丝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飞,忽而转身去浴室里拿出两条毛巾分别递给他和赵平生,“擦擦吧,你们头发都湿了。”
外面的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已经听不见雷声了。擦完头放下毛巾,陈飞将尸检时拍的死者面部照片递向梅秀芝,她只看了一眼,便蹙眉别开视线。
她手有点抖了,搓火机搓了两下都没搓着。赵平生见状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摸出火机帮她点燃叼在唇间的细烟。烟雾飘散,梅秀芝拢起垂到颊侧的卷发别过耳后,幽幽叹道:“她叫郎美溪,是我们公司的签约模特。”
还是身份证上的名字,陈飞和赵平生互相看看,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签约还用假身份,看来这个“郎美溪”,年纪轻轻,却不简单啊。
“模特?那她去银都华裳是走秀么?”
陈飞明知故问。果然,梅秀芝挑起的眉毛透露出一丝不屑:“二位,有些话不用说那么明白吧?”
赵平生正色道:“这是警方的正式询问,当然得有一说一,明明白白。”
“女孩子年轻漂亮就是资本,学会利用资本拓展人际关系,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梅秀芝呼烟时的神态娇媚妖娆,“不过公司只负责合同规定的业务,至于工作时间以外的行为,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
“这么说,你并不清楚她去银都华裳见谁了?”陈飞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那条正红色的吊带裙,“她死的时候穿着这条裙子,你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这是公司规定的着装么?”
“切,乡下丫头,不懂时尚,看我穿什么好看就去买什么呗。”
“听起来你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谈不上喜欢和讨厌。”梅秀芝眼神一变,敌意取代了娇媚,“二位,我是领队,和郎美溪之间只是同事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威胁不到我的利益。”
“我又没说她威胁到你了。”陈飞挂起职业笑容——这梅秀芝心机深沉,前一秒还被死人的照片吓着,转头却能冷静应对,看来发生在宋琛身上的事情,可能并非只是出轨那么简单。
梅秀芝嗤笑着呼出口烟:“警察同志,你们上门询问,不就是怀疑我么?电视里不都这么演?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漂亮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从她的言词间,赵平生听出点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意思。他进修时听公安部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讲课,提到过这种类型的罪犯。高智商低道德是这类人的显要特征,常因缺乏道德感而导致犯罪,然而并非所有具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人都会成为罪犯,只能说是有成为罪犯的潜质。有意思的一点是,深入分析某些成功人士的言词时会发现,他们普遍具有程度不一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这大概正和某些成功学里宣扬的,诸如“想要成功必先放弃那无处安放的道德感”不谋而合吧。
“误会了,这只是例行询问。”陈飞收起照片,看似随意的环顾一圈房内,“你知不知道郎美溪平时都接触哪些人?”
“我跟她真的不熟,没什么私交,就看见过有次活动结束后,有人开车来接她。”
“什么样车?”
“银灰色的现代。”
“车牌号?”
“没记。”
“司机是男的女的?”
“应该是男的。”
“那这男的有什么比较显眼的特征没有?”
“他坐车里,拉着遮阳板,我哪看的清楚。”梅秀芝回手摁熄烟头,眉间堆起不耐烦的纹路,“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到我办公室再问吧,普云路一百一十八号,公司里的人都认识美溪,你们可以连他们一起询问。”
听对方下了逐客令,陈飞和赵平生起身告辞。出屋进了电梯,陈飞按下一楼的按钮,轻道:“看来郎美溪的事和梅秀芝没什么关系,要不她不能大大方方让咱去公司询问,不过宋琛和她……我感觉不是出轨这么简单。”
赵平生点了下头:“是啊,宋琛和她之间肯定还有金钱上的瓜葛,那五万块钱,大姐不是一直没问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么。”
“诶,我刚扫了一圈,虽然不认识多少大牌的东西吧,但她屋里的奢侈品真不少。”陈飞眉心微皱,“五万块钱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我现在怀疑宋琛是不是真跟她有一腿,这样的女人五万块钱想搞到手可有点困难。”
“如果只是睡一次的话,五万也不便宜呐。”
“不会,就宋琛那抠门儿嗦手指头的主,能舍得睡一觉花五万?别人给五万睡他还差不多。”
“……老陈,你这嘴可是越来越损了……”
“我实话实说,你看我姐,结婚那么多年了,戴的还是二十年前他给买的金戒指,都不说给换个带钻的。”一提起姐姐的事儿陈飞就有点来气,摆摆手,示意终止这个话题,“行了,赶紧回家睡觉,明儿去梅秀芝的公司走访,哦对,记得提醒我让韩定江去给宋琛抽血。”
“我给他发过消息了,他说明儿一早就去医院。”赵平生冲他晃晃手机。
“哎呀还是你靠谱,离了你我可怎么活。”
电梯门开,陈飞感慨着迈腿,没走两步忽然一定,回头问:“对了你刚在车里说什么来着,你不走是因为要守着什么?”
“——”
酒店大堂的照明白晃晃打在赵平生脸上,那点在车里狭小黑暗却又无比炙热的气氛下催生出的勇气,出溜一下缩回脚底。他干咽了口唾沫,眨眼间思路陡然一转:“重案大队是师父一手创建的,他年底就退了,我得替他守着。”
“哦,你还挺孝顺。”陈飞说不上什么语气的应了一声,突然眼神一凛,伸手给赵平生拽出电梯,“傻楞什么呢?瞅瞅!差点被门夹着!”
回头看了眼缓缓关闭的电梯门,赵平生搁心里默叹了口气——唉,我可能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喜欢你。
—
躺在床上,赵平生辗转难眠,旁边陈飞睡得是四平八稳,一动不动,呼吸均匀。进屋之前还说洗个澡再睡觉,等赵平生从浴室里出来,却看人已经躺沙发上睡着了。连拉带拽弄上床,差点给老腰扥闪了。
睡不着,他脑子里一会转案子,一会转躺在旁边的人。十五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到底要不要再这么守下去,守一个未知的将来,守一个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的人?有时候他真怀疑陈飞就是装傻,能看不出来么?他对谁有像对陈飞这么照顾包容乃至放纵?然而事实是陈飞却对他一点都不设防,别说动不动睡一张床上,就算在局里的澡堂洗澡,也没见对方刻意避开过他一丝视线。
他背过身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三点多了,再不睡明儿没法工作,只能硬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过于繁杂的思绪。窗外的虫鸣和屋内的呼吸声交错起伏,一点点融入梦境,化作那遥远记忆的模糊背景音——
“也不知道联防那帮人都特么干什么吃的!我都追出二里地去了,那帮人还跟车上等着!等他大爷啊!艹!还好老子命硬,那孙子一枪没打中,要不今儿照片就得挂门口英烈——”
亢奋的声音戛然而止,陈飞顿住脚步,与办公室里的新面孔四目相对。
少顷,眉峰跋扈扬起:“呦呵,来新人啦。”
“你好,我叫赵平生,今天刚来重案大队报道。”赵平生起立致意。
“哦,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提过。”跟变魔术似的,陈飞指间翻出根烟叼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着:“听说你是研究生?高知啊!”
赵平生腼腆一笑:“嗨,我没什么经验……还得跟师父师兄们多学习。”
陈飞擦燃火柴点上烟,偏头和跟自己一起进屋的曹翰群打趣道:“看见没,这才叫有文化,多会说话,你再瞧瞧你,刚进队里的时候,傻了吧唧的,逮谁跟谁吹自己在警校文化课考第一名,你跟人家研究生比去啊,要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念过书。”
“就跟你没吹过自己擒拿格斗第一名似的。”曹翰群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结果怎么着?让隔壁大牛照死了撅一顿。”
“去去去,写你的结案报告去。”说着话,陈飞挪屁股往赵平生的办公桌上一坐,朝他椅子一指,“坐下说话,站着多累啊。”
事实上赵平生都坐一天了,队上人出任务,早晨来报道,罗明哲带他见完局长处长就给安置在屋里看卷宗,到现在为止除了上厕所屁股就没打椅子上挪开过。不过他还是坐下了,坐姿端正,腰背挺得笔直。他略略仰头,略浅于常人的茶瞳中映下陈飞那张棱角分明、年轻桀骜的脸。
“我叫陈飞,罗队的徒弟,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陈飞,你没看简历啊,人平生比你还大俩月呢,好意思让人家管你叫师兄。”
“滚蛋!论资排辈!他就是八十了,只要比我晚进师门一分钟我也是他师兄。”凶完曹翰群,陈飞指间又翻出根烟递到赵平生面前,打量着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小伙子。
“谢谢师兄。”
赵平生恭敬接过,却没点,只是轻轻的放到右手边的一摞卷宗旁。陈飞注意到那地方已经码了好几支烟了,一字排开,品牌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看来已经有不少人来观摩过这位高级知识分子了。一般来说这号人干不长,来刑侦处不过是为了镀层金,撑死了干两年,运气好碰上个大案子,干几月就跳去别的部门当个小领导的也有。然后就是这跳那跳,哪个岗位都干不长,主营人际关系而非实操业务。
“学什么的?”陈飞问他。
赵平生一脸单纯的看着对方:“本科是侦察学,研究生是犯罪心理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