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大队 第34章

作者:云起南山 标签: 都市情缘 强强 制服情缘 推理悬疑

  陈飞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曹翰群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昨天从派出所出来之后,他找了家网吧查了查这个病,貌似没白血病那么难治,然而重型患者发病一年内的死亡率极高。夜里他根本没睡踏实,不时睁眼盯着老赵同志的睡颜看,生怕看一眼少一眼。

  “是,我也觉着不至于。”曹翰群自是深知此病的凶险,只能捡好听的说。在他看来,少了赵平生,等于去了陈飞多半条命。当然他自己也不希望赵平生英年早逝,处了这么多年,彼此间的感情和亲兄弟一样。

  两人无声默对了一阵,陈飞掷下烟头踩进泥里碾灭,缓缓神儿给付立新打电话。付立新负责追董何诚的行踪,因着董鑫鑫的失踪毫无头绪,能排除一个嫌疑人是一个。

  付立新追线索更不用陈飞操心,他查出董何诚有个女朋友,在县里工作,名叫郁萍。他刚和郁萍见过面,确认董鑫鑫失踪那天,董何诚下午两点多搭雇主的车到县里,路过她工作的手机店找了她一趟,不到三点就走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是她生日,本来约好晚上俩人一起庆生过夜,结果左等右等没等来人,打电话才知道对方的哥哥失踪了,全家人都在外面找董鑫鑫。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郁萍说自打董鑫鑫失踪后,本就沉默寡言的董何诚更不爱说话了,也很少和她联系,一门心思扑在找哥哥的事情上。女孩深感自己被冷落,闹了两次别扭,吵了一架,便分手了。

  女孩的原话是:“说句昧良心的话,像他哥那样的,没了,大家都省心,知道他们家不容易,我爸妈也没非得要求他在县城给我买房子,就说要六万块钱彩礼,可这钱他家根本拿不出来……我想的是,他对我好就行了,别的我也不图他的,反正有手有脚,一起慢慢挣钱,日子总能好起来……可自打他哥丢了,他就跟忘了我这人似的,打电话也没的可说,光听他在那边叹气了……还没结婚就这样,等结了婚,日子怎么过啊?”

  陈飞的重点完全不在年轻人的感情问题上:“所以说,董鑫鑫失踪那天,董何诚下午三点之后的行踪就没人知道了?”

  “对,根据王所那边的记录,他是大概六点来钟才到的家,还是被爸妈打电话叫回来的。”付立新顿了顿,“我再去确认下抛尸那天董何诚的行踪,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提回来问话吧。”

  “好,辛苦了,尽快确认。”

  电话还没挂上,陈飞又觉手机一震,于瑞福发来的消息,叫他立刻赶去县公安局开案情讨论会。

  —

  除了局长大人齐耀祖亲临专案组,于瑞福还从省厅请来两位白衬衫听取进度汇报。破会从下午两点开到晚上七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听他一个人跟那叨逼叨。陈飞是真服气了,罗明哲怎么说的来着?这孙子破案不灵,可特么能说啊,那嘴叭叭叭叭叭叭的,跟上了弦一样。

  好容易挨到散会,陈飞都没搭理齐耀祖喊自己跟领导们一起吃工作餐的命令,出县公安局奔了医院。到病房里一看,嘿,陆迪居然还没走!他就不想和对方打照面,不愿意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压根赔不出笑脸来。

  借口抽烟,他离开了病房,到楼梯间里边抽烟边拿手机回消息。卢念玖发现堤坝口也遗留有足迹,和绑泡沫塑料板那片发现的有相似的体貌特征,且脚印更清晰,判断身高体重更准确。至于是不是抛尸人的,还要拿回去扫进电脑里做鞋印底纹对比来进行准确判断。刑事科学技术的严谨性得靠数据说话,不能光拿眼睛看看就下结论了。

  信息回到一半,陈飞听身后传来门响,随即又响起陆迪的声音:“陈副队,给支烟?”

  闭眼运了口气,陈飞回身把烟和火机都递过去,低头继续回消息。火机弹开,烟雾飘过,陆迪等他回完信息,轻问:“你好像很不高兴看见我?”

  “没啊。”陈飞依旧没抬眼看他,说话的时候,烟就叼在嘴里,一抖一抖的,“我这人就这德行,没什么笑模样。”

“职业病?”

  “天生的。”

  等了一会没见陆迪接话,陈飞抬起头,却见对方正用暧昧的视线审视自己。这让他很不舒服,就觉着对方那眼睛跟X光似的,一个劲儿往透里照他。

  “请别这么看我,我对男的没兴趣。”他故意把话往难听里说,反正没当着赵平生的面,不用给陆迪留面子。刚进屋看见陆迪的时候他就琢磨来着,要是自己今天不回来,这哥们是不是得跟医院过夜了。

  陆迪大大方方一笑,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理,还探身往前靠了靠:“干嘛?怕我掰弯你啊?”

  “……”

  陈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离着近了,除了烟味,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飘出的香水味。很清冷的味道,像是冬天早起推开窗户,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

  看表情就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话,陆迪指了指他,“你,直的,”又指指自己,“我,弯的。”

  现在陈飞明白了,当即否定:“我可掰不弯。”

  “上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是我前男友。”肩膀轻巧一耸,陆迪将烟盒和打火机递还给他,“大部分时候,人对自己的认知并不清晰,有些事只是没尝试过而已。”

  非常想说“我与其找你这样的还不如找个真正的女人”,陈飞咬牙忍了忍,把话就着口烟咽了下去,抬手接东西。然而陆迪并没有放手,捏着烟盒和打火机,没让他一把抽走。

  就这么较着劲,陆迪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平生,从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这话你跟他说去,跟我说不着!”

  陈飞眉弓一压,手上一使劲儿,硬给烟盒抽了回来。不想再听对方多说一个字,他回身摁熄烟头,揣起手机往门口走去。可就在和陆迪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的手腕忽然被攥住,虎目登时一凛,扭头瞪向对方。

  对上那震慑过无数犯罪分子的犀利视线,陆迪的语调不再阴柔,甚至有些刚硬——

  “陈飞,你听好了,你眼里的一根草,在我眼里,那就是块宝!”

  呼吸霎时粗重,陈飞牙根一错,沉声命令:“放手!别逼我揍你!”

  下一秒,腕上的禁锢消失了。然而陆迪的眼中并没有任何胆怯,只是定定的看着表情略显凶戾的人,目光如针般穿透近乎凝固的空气。少顷,他怅然而笑:“陈飞,我真服你了,装傻装的连自己都骗了。”

  “——”

  陈飞的表情瞬间错愕,刚想说话,手机响起——局长打来的必须得接。等接完电话,陆迪已经离开了安全通道,也不在病房里。问赵平生,被告知陆迪五分钟之前就走了。

  站在窗边,陈飞皱眉垂眼望向停车场,看着陆迪钻进一辆奶绿色的甲壳虫。很快,甲壳虫驶出停车场,消失在夜幕下的道路尽头。

  再难破的案子,都没陆迪那番话令他摸不着头脑——

  我装傻?我装什么傻?

  TBC

  作者有话要说:请相信陈队的耿直,要不老赵不至于憋屈十五年……

  虽然没功夫加更,但字数能多点是点,哈哈哈哈【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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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今天陈飞总算有行军床可睡了, 但他躺上去够半个小时了,赵平生还能听见翻身的动静。陈飞睡着了是不动弹的,如此频繁的翻身显然是无法入睡。病房空间小, 两张床几乎贴着放,行军床比病床往下一截,前头顶着床头柜。这样一来赵平生的手差不多就在陈飞肩膀的位置, 他往旁边轻轻一放, 正搭上对方的胳膊。

  陈飞仰起脸, 借着百叶窗透进的微光,静静的看着他。

  “不累啊你?”赵平生侧过身, 也看着他。

  能不累么,陈飞苦笑。一大早不到七点就出去了,溜溜折腾一天, 眼下都快十二点了。满打满算,工作了十八个小时,脱鞋的时候脚胀得扒不下来。可一躺下来,案子, 还有陆迪说的话, 一边脑子塞一半儿,满满当当的,愣是睡不着。

  没等到回话,赵平生又问:“想什么呢?”

  “想师父。”

  这一点陈飞没说假话,刚他确实想罗明哲来着, 就是罗明哲教他的,人得会“装傻”。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赵平生还没进队里,他也还是个愣头青, 楞到能让罗明哲撸胳膊挽袖子追着满市局大院打,楞到谁提起他来都说是个糟心货。

他那会过于年轻气盛了,刚工作没两年就替局里拿了系统内的拳击比赛冠军,金灿灿的一枚奖牌挂在身上,当着数千同僚由厅长亲手颁发,那叫一个荣光万丈。用曹翰群的话来说,他当时是从领奖台上飘着下来的。后来就更甭提,德行劲儿大的,见天拿下巴瞅人。

  他确实飘了,天天一门心思想着破大案,遇到普普通通按部就班的案子,全然看不上那些枯燥的走访摸排蹲守。有一天刚从外面走访回来,做完汇报,罗明哲拿着他的走访记录本,给他带到院里的自行车棚边上,指着一排排品牌型号各异的自行车,让他挑五辆说出车主是谁。

  除了自己的和曹翰群的车,陈飞多一辆都认不出来。

  罗明哲就数落他:天天和同事上下班擦身而过,却从来没注意过谁骑哪辆车,就这也配干侦查员?侦查员不是到案发现场才开始满世界踅摸的,而是得有不论何时何地都自发自觉的观察周遭人、事、物的本能。你问问自己,别人夸你打拳牛逼的时候,你真觉着光荣么?怎么没人夸你破案牛逼啊?你一侦查员你破不了案,光会打拳顶个蛋用!

  骂完,还给他的记录本摔地上了,让他自己看看记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条有用的都没有。要说那会他是真够楞的,想着自己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在外面跑了一天,就算带回来的东西一点用没有,总归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却被师父劈头盖脸骂成狗,还连仅有的荣誉都被否认了,一万个不服,当场负气甩下句“您要觉着我不是干警察的料!您开除我啊!”。

  哪知罗明哲一脚就给他踹跪下了,还用的是那条受过枪伤的腿。陈飞直接被踹懵了,跪地上半天没反应过味来。拳场上引以为傲的反应速度此时成了玩笑,他从不知道平日里走道儿说话都慢慢悠悠的师父,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什么叫深藏不露?这特么就是!

  “师父那天说的话,我能记一辈子。”提到罗明哲时,陈飞凝着微光的眼中满是崇敬,“他说,陈飞,你觉着自己强,自己牛逼,可外面比你牛逼的人多了去了,人家还比你能装,能藏,你记着这句话——‘鹰立如眠,虎行似病,正是它摄人噬人的手段,君子要聪明不露,才华不逞,才有肩鸿任钜的力量!’人生在世,装傻是本事,没这本事的时候,你给老子先把尾巴夹好了!”

  头回听陈飞提起这件事,赵平生眼前浮现出对方年轻时那桀骜不驯的面孔挂满懵逼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

  “你说,于瑞福是不是也是装傻?”

  “不,丫是真傻。”

  赵平生又被逗笑了,笑着咳了几声。

  陈飞听了赶紧爬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保温杯给他递到嘴边,又想起医生说的话,脸上的笑意忽而消散。然而仅仅是他片刻间的情绪低落,也被赵平生察觉到了,接过杯子,望着那双微光渐弱的眼,轻问:“怎么了你?突然又消沉了。”

  “没,就是乏了。”陈飞翻身躺下,背朝对方掩饰忧虑,“你也快点睡吧,医生说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得多——”

  电话响了。

  “睡了么?”付立新那动静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飞那句“你大爷,我睡了鬼接电话啊?”在嘴边绕了三绕,决定还是别诅咒自己:“有什么事儿,说。”

  “董何诚撂了,确实是他给董鑫鑫弄走的。”

  陈飞忽悠一下坐起的动静让赵平生也倾过身,凝神屏息听他讲电话。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什么,但从陈飞的回应中,他听出死者失踪的缘由是摸清了。

  接完付立新的电话,陈飞决定连夜去镇上跟着一起审董何诚。其实让付立新审就行,这哥们干活和赵平生一样稳重,是一听于瑞福也要跟审讯,他觉着自己还是得在场,别回头那傻逼急着结案再弄出个冤假错案来。

  出门之前先上趟厕所,出来看赵平生穿戴整齐跟屋里戳着,陈飞顿时拧起眉头:“你要干嘛呀?”

  赵平生眼巴巴的:“我跟你一起去。”

  “歇了吧啊,也不怕扔审讯室里头。”

  “我没事儿了,真的,你看我今天一天都没烧。”

  瞅他那一副跟医院里憋得快长毛的德行,陈飞暗骂了一句“贱骨头”,没好气儿道:“下去你跟楼里等着,我去把车开到通道上,外头有风,别回头再给你吹着。”

  —

  镇派出所条件不足,没有独立的审讯室,董何诚被带回来之后,一直搁招待所的房间里盘查询问。付立新这人办事比较谨慎,没问出点眉目之前不轻易找领导汇报工作。也不知道隔着好几堵墙,于瑞福怎么就听见董何诚承认是自己把董鑫鑫弄走的,端了满满一保温杯茶揣了两包烟过来敲门,不请自来的坐镇审讯。

结果自打他进屋,董何诚这嘴就跟封了胶条一样,不出声了。主要于瑞福审人忒端架子,上来就让人交待时间地点起因经过,一点儿循序渐进的意思没有,给一旁的付立新听得直翻白眼。心说熬吧,本来俩小时能完事儿,让您特么这一坐镇,非奔着通宵去了。

  他这正愁呢,陈飞敲门进屋,一看赵平生也跟来了,于瑞福那张“铁面无私脸”立刻挂起了虚情假意的关切:“你怎么来了?不还没好利索么?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嗨,您不也没休息么。”

  比虚情假意,赵平生绝是技高一筹。他的底线是,只要这傻逼别给陈飞穿小鞋儿,他们俩就没事儿。

  陈飞进屋没搭理于瑞福,和付立新交换了下视线,从对方的表情里解读出“这傻逼就是来拖后腿的”的含义,直接撂屁股坐到了董何诚旁边。屋里两张床,两把椅子,于瑞福和付立新一人一把椅子,董何诚坐在靠墙边的床上,手上戴着铐。陈飞二话没说就给他把铐去了,并在于瑞福的瞪视下摸出烟敲给对方。

  董何诚迟疑了一下,接过烟,就着陈飞弹开的火机点上。

  借着彼此间的动作,陈飞稍作观察:董何诚的面相过于老成,一点儿不像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说二十七八都有人信;手骨节粗大,关节内侧遍布结痂的伤口,想来粗活重活没少干;人很结实,肤色偏黑,一看就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不容易啊,年纪轻轻就要为家里分忧。”他都不给于瑞福再张嘴的机会,以长辈的口吻关心董何诚,“有那么个哥哥,挺难的哈。”

  执烟的手一抖,董何诚的眼眶“唰”的就红了。他低下头,眼泪啪啪的砸进大腿的牛仔裤料上。当陈飞的手拍到他背上给予信任和支持时,抽吸变作哽咽——

  还是个孩子时,他就明了了未来的艰难与痛苦,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上的担子越压越重,心里的委屈也越积越多。终于,在那个本该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下午,他被路边叼着棒棒糖、满脸傻笑冲过往汽车撒尿的哥哥彻底击碎了仅存的幻想。

  父母的爱和金钱全都给了这个傻子,甚至连他也是为了这个傻子而存在。他为他打架打进派出所,为他承受羞辱,为他挨父母的责怪,还为他休学打工!他不知道自己的付出什么时候是个头,只要这傻子还在,他就没办法过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只要这傻子没了……没了……

  可那毕竟是他亲哥哥,他下不了狠心置对方于死地。他带他走了山路,走到一个凭傻子自己绝对找不回家的地方,然后让对方在那等着,等他去给他买蛋糕。董鑫鑫的智力基本相当于三岁的孩子,最爱吃甜食,只要有好吃的就能乖乖等着。就这样,董何诚把亲哥丢在了荒郊野外,直到被电话叫回家,他听着母亲嚎啕的哭声,看着父亲被重压压弯的脊梁,幡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心急如焚的赶回到丢弃董鑫鑫的地方,却不见了对方的踪影。从那天起,他就被这件事彻底压垮了,连女朋友都不敢见了,更不敢向任何人承认是自己把董鑫鑫弄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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