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 第62章

作者:陈隐 标签: 强强 年下 网游竞技

  蒋随再要坚持,看到段灼投来的一个眼神,茫然中透着伤感。

  很奇怪,明明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蒋随却觉得这是一场无声的控诉——段灼在问他,为什么不喜欢,不接受,还这么执意地对他好。

  “那、那你路上当心。”

  “嗯。”

  最终,段灼独自离开房间,下了楼,他坐在公交车上,给辅导员和王野发信息请假,同时也收到蒋随的信息,让他到了码头先报个平安。

  【Free:那估计很晚了。】

  【国际级抬杠运动员:没关系,我睡得也不早。】

  段灼觉得自己是自我意识旺盛过了头,分明就是一句简单的关心,也能让他咀嚼出一丝甜蜜来。

  太不应该。

  回到小岛已经是第二天清早,段灼打了辆车,直奔医院急救室。

  镇中心医院很小,整个急救室也不过六张病床,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段志宏,才一个多月没见,他看起来比之前憔悴许多,面色发黄,眼袋沉得都快掉地上了。

  段灼靠近病床,段志宏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正巧旁边有个护士正在为他换点滴,段灼小声问她:“我爸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护士看了段志宏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也压着声音:“昨晚我们给他做了次血检和CT检查,有几项指标都是异常的,肾脏有萎缩情况,他身体上的浮肿也比较明显,医生判断是肾功能损伤引起的贫血性休克。”

  “肾功能损伤?”段灼不是很懂,“具体是什么病啊?”

  “医生考虑可能是尿毒症症状,之后会再进行一次详细的检查,看看其他部位有没有问题。”

  段灼如遭雷劈地顿住。

  “尿毒症”这三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之前读高中的时候他们班副班主任就是被检查出来患有这个病,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肾脏衰竭导致呕吐出血,食不下咽,在医院住了不到两个月,人就没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她临走前的状态很恐怖。

  巨大的慌乱几乎将他击溃,急救室内的交谈声逐渐变得遥远,只有连接着病人的器械发出的鸣叫比来时更刺耳了。

  良久,他才茫然地问了句:“如果确认是尿毒症的话……要怎么办啊?”

  “要看是什么程度,程度稍轻的话,就是做血液透析、腹膜透析,因为他的肾脏受损,所以这个透析就得一直做,还有种办法是肾脏移植。不过这个手术我们这边没法做,如果要做的话,就得转去大医院。”

  段灼感觉好像有一把榔头,哐哐往他脑门上砸。

  光是听这几个名词,他已经能预感到这是一笔庞大到超乎他能力范围的开支。

  “那昨天的检查费用是谁出的?”

  “他老板啊,不过人已经走了,”护士打量着他,小声道,“接下来的费用是你这边出还是……”

  南城的暴雨绵延到了小岛,段灼的视野里大雨瓢泼,他坐在床沿,低头,无力地搓搓脸颊,点头应了一声。

  他的人生好像难以与“倒霉”两字割裂,每每窥见一点光亮,就会被阴沉灰暗的浓雾笼罩。

  段志宏睡着了,一直没醒。

  段灼在网上查了查尿毒症相关的词条,嗜睡也是其中一种症状,医生的判断大概率不会出错。

  他枯坐在病床前很久,久到旁边的病人家属送来了热腾的饭菜,问他饿不饿,怎么不去买点东西吃。

  段灼摇摇头说没有胃口,他把账户里所有的钱统计出来,做了个加法,就算再加上这次比赛发下来的奖金,还不到一万。

  电话响,他走出病房接听,看时间,蒋随应该刚结束上午的课程。

  “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段灼被屋檐上坠落的水打湿了头发。

  “不太好,医生判断可能是尿毒症,具体还要等接下来的检查结果,不过我想大概率不会错了。”

  蒋随沉默了好一会儿,段灼以为他是不了解这个病症,正要开口解释,蒋随却安慰道:“你先别着急,只要医生说可以治疗的,那就没问题。”

  “我刚查了一下,如果做手术移植的话,费用不小,我觉得我可能得先退学一段……”

  “退什么学!”

  蒋随第一次这样不客气地打断他说话,声音很大,似乎还蕴着几分怒意。

  “有我在呢,你急什么?”

  段灼被他吼得愣住,还没来得及感动,蒋随又说:“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

  “名额的事情,有转机了。”蒋随说到这个的时候,声音立刻变得很欢快,“你知道吗,王教练也怀疑张家延用药,偷偷查他了!”

第63章 单方面地在跟段灼怄气。

  被蒋随这么一提,段灼眼前忽然闪过几天的一个画面。

  当时他看完比赛回酒店,时间已经很晚了,电梯门刚一打开,意外地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和保洁聊天的王野。

  保洁员像是帮他在找东西,火钳在垃圾桶里翻了又翻,段灼靠近和他打了声招呼,问他在找什么。

  王野笑着说没什么,又关心他晚上和张家延一起睡习不习惯,边说,边搭着段灼的肩膀往房里走。

  于是段灼和张家延没有合住的事情就这样暴露了。

  当晚王野没有批评他包庇张家延,之后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段灼一直以为王野只是懒得管,现在想来,那一夜的突然造访竟是整个故事的序章。

  “哦我知道了!”蒋随语速很快地分析,“他翻垃圾桶,可能就是在找什么证据,王教练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你看你看!就你这么单纯!还觉得张家延卖力呢……我看他最卖力的就是陷害别人。”

  “但张家延真的有那么笨吗?把证据留在垃圾桶里?”段灼不敢置信,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使用,又如此随意地处置掉那些药物,“要是换我,肯定直接丢马桶里冲走了。”

  “确实是没有直接证据来着。”

  段灼抹了把前额的雨水,往墙根处走近了一些,问道:“那你怎么说名额的事情有转机了?”

  “是这样的,”蒋随解释说,“我今天去训练的时候听见同学聊到你们游泳队的事情,说王教练要求张家延再做一次尿检,张家延不愿意,觉得教练没那个权力。俩人因为这个事情在馆里吵得不可开交,还打起来了,很多人队友都看见了。”

  段灼已经能想象到这两个火药桶凑在一起吵架是个什么场面。

  “那后来呢?”

  “最后王教练直接联络到了兴奋剂检测中心的工作人员,申请给张家延再做一次尿检。”

  段灼怔住,教练举报自己队里的成员,这种行为怕是前所未有。

  “具体结果怎样还不清楚,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蒋随越说越激动,“你想,他如果真的光明磊落,为什么要逃避检测?换成是我,我肯定积极配合证明我自己的清白,不光如此,我还要借此机会,好好刺激一下我的教练,让他心服口服。你说对不对?”

  段灼觉得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王野这次实名把手底下的运动员给举报,其实要承担的风险是很大的,因为他们并不知晓张家延是用了什么方式躲避检测。

  也许是在取样过程中动了手脚,又或许是用了未被列入名单的新型药物。

  王野这样做,无疑是不给张家延任何退路,同样的,他自己也没有了退路可言。

  可以预见,假如结果没有呈阳性,那么以张家延的性子,势必不会轻易放过王野,说不定会借舆论之势逼迫王野退出校队。

  “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吧……”蒋随的声音小了一些,但仍然坚持,“我觉得教练既然能举报他,就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入行二十多年,看人的经验肯定比咱们强。”

  “我不怀疑他的眼光,只是担心结果。”段灼实话实说,“张家延这几天运动量大,新陈代谢肯定特别快,这都一个多礼拜了,如果只是尿检肯定是查不出什么,哪怕是对他进行血检,也不保证能查得出来,万一他用的是新药呢?”

  “我觉得不可能,你看国外那些奥运冠军那么有钱,用药还不是被查出来,他一穷学生,哪有渠道买新药?我估计他多半是用了其他方法逃避检测……”

  段灼朝着急诊室病床看了一眼。

  其实就算张家延的样本检测结果呈阳性,他也没办法丢下病重的段志宏跑去北京训练。

  如果连他都不愿意管他,那段志宏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绝对,只是垂下脑袋说:“我还得照顾我爸,没法走远。”

  蒋随沉默两秒,像是很认真地思索一番,换上比刚才柔软的语气说:“照顾你爸可以请人啊,缺多少钱你跟我说一声,我打给你,不够的话还可以问我爸妈要。刚才我也说过了,只要是医生说能治的就没问题,钱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操心。”

  段灼的身旁路过一辆担架车,悬着的输液袋碰撞在了门口的铁树上,叶片上蓄着的雨水全都淋在他身上。

  他走到没有人经过的角落蹲下,抬手擦了擦湿掉的脸颊,小声说:“谢谢,不用了。”

  “为什么?”蒋随的分贝拔高了几分,带着很明显的困惑和小情绪。

  段灼同样很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呢?”

  那端的人顿住,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个问题在你还在快递驿站兼职的时候,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想帮就帮,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我不接受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蒋随好像真的生气了,“假如今天换了橙子的家人有什么事儿,我肯定也会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忙,给自己家人治病借点钱,说出去也不丢人啊?”

  “不是丢不丢人的事情……”

  段灼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今天如果换了别人要帮忙,他肯定接受了,但换作蒋随就是不行。

  不论是透析还是手术,所需要的治疗费都不低,蒋随把钱借给了他,就只能问父母讨要零花钱,那么蒋随的父母必然会知道段志宏住院的事情,再往下,就会牵扯出他贩毒吸毒的经历。

  他想,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毒贩的孩子走得亲近,为一个毒贩垫付几万甚至数十万的医药费。

  他不想蒋随因为他而和自己的父母闹矛盾,更不想让蒋随的父母觉得他是个没用的软蛋。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完全放弃蒋随。

  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开得了口?

  “不说话我挂了。”

  蒋随的声音闷闷的,段灼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顺从地应了一声:“那就先挂了吧。”

  第一次,他们的电话没有以一声愉快的“再见”作为收尾。

  下午三点多,最终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段灼拿着片子赶去医生办公室。

  与之前的预判无差,段志宏患的确实是尿毒症,且已经发展到中期。

  五十多岁的医师两鬓斑白,他皱着眉头对段灼说:“我之前看他身上有很多抓出来的瘢痕,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以前是不是有过吸毒史?”

  段灼点点头。

  “毒品对肾脏的危害是比较大的,我这边也见过不少吸毒患者因为无法戒毒,导致慢性肾功能衰竭的。”

  段灼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他还在吸毒吗?”

  “这倒没有,”医生说,“我只是推导一下他发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