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觉醒 第96章
作者:颜凉雨
这是一本非常冷门的书,偏偏他刚好读过。因为就在他刚进入兽控局那年,书的作者因为在兽化自然保护区里煽动科属对立,由此引发冲突并致多人受伤,被兽控局逮捕。后来他整理档案,这人曾自费出版过的几本书也作为资料存档,他翻看了其中两本,一本就是《保护区的另一面》。
兽化自然保护区,旨在给所有向往自然的兽化者提供安全稳定的活动区。
但书中并不谈这些,而是大谈特谈保护区的“不安全”、“不稳定”,诸如强势科属占地盘,弱势科属的生活空间被挤压,再比如食物链上层的科属虽然不会真的捕猎下层科属,但却会以强势之姿玩弄、戏耍弱小科属等等。
很多都是将偶发事件过度渲染,有些干脆就是杜撰。
“作者原本是抱着一颗美好的心,去追寻自然,可在保护区里,他看见的却是更丑陋的、等级更为分明的科属世界……”
于萱语气渐渐激动,早已和作者共情的她,流露着真情实感的愤怒与谴责。
“撕掉文明社会的外衣,回归最原始的野性,强势科属们就成了真正的野兽……”
耸人听闻的文字,唤起胡灵予更清晰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读那本书的时候。
每看一段,他都会被作者的偏激再次刷新三观。
作者字里行间极力渲染和夸大那些“阴暗面”,致力于将保护区塑造成“弱势科属地狱”,要不是胡灵予曾在大三暑假去保护区里玩儿了一个夏天,真的都要信了。
可是他一个人不信有什么用。
胡灵予默默观察周遭。
老成员几乎无一例外共了情,眉头皱得死死,听到愤慨处连呼吸都会急促,完全沉浸式聆听。
十几个二年级也听得专注,但情绪波动没有那么激烈,除了一两个被于萱带动,随她一起愤慨,剩下的脸上或多或少流露疑惑,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
“……书的最后,作者这样写道,”于萱缓了缓语气,又变回平和,忧郁的学姐,“保护区归来,我想,总有一天,那里会改名字,从‘兽化保护区’,变成‘猛兽保护区’,而弱势科属们终将看透那里残酷的黑暗。”
于萱合上手里的书。
凝重的气氛久久不散。
“学姐,”一个二年级的女生,有些怯怯地问,“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我也希望不是。”于萱声音落寞。
“可是,”女生
犹豫道,“我去过保护区,没有遇见书里说的那些事……”
“你去过几次?”于萱温柔地问。
女生说:“一次。”
于萱又问:“待了多久?”
似乎明白了什么,女生的声音弱下来:“三四天……”
“太短了。”于萱摇头,“就像我们跟团旅游,沿途风景永远是干净漂亮的,只有待得时间够长,真正融入了那里的生活,才能真正体会弱势科属的艰辛。”
“这话说的,好像在保护区外面就容易了似的。”一个三年级的男生接茬,“咱们这种科属,到哪儿都不容易。”
“在学校不也这样吗。”另一个三年级苦笑一下。
“我不同意那个作者最后说的,”终于有老成员想起书了,“我觉得弱势科属不会清醒,总有一茬又一茬的续上。”
“别这么悲观,我们就已经看清了啊。”
“我们这里才几个人。”
“要我说……”
讨论持续热烈。
一直平淡舒缓的社团活动氛围,终于在此刻迎来一个小高潮。
可胡灵予缓缓看过每一张热切交流的脸,有愤懑,有沮丧,有鸡血,有不甘,有故作坚强,有自怨自艾,唯独没有冷静。
“学姐,”他忽然出声,前所未有的,语调里带点冷,“你觉得在保护区待多久才够,一个夏天够吗?”
路祈有些意外,侧过头看他。
胡灵予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满铺柔软上的一根针。
交谈渐渐停下,空气变得安静。
于萱不太确定地看向这位新成员:“你在保护区待过一个夏天?”
“对,”胡灵予毫不犹豫,“我在里面到处乱跑,上山钻林,下河抓鱼,狮子、老虎、黑熊、毒蛇……遇见的凶猛科属多了,没一个像那本书里说的。”
于萱说:“也许是你运气比较好。”
“那为什么不能是那个作者运气比较差呢?”胡灵予说。
学姐语塞。
“又或者,那个作者根本就是带着偏见,”胡灵予定定望向于萱,忽然问,“学姐,你去过兽化保护区吗?”
于萱神情变得不自然。
“那让我们再想一想,兽化者为什么会去保护区,因为想远离人群,奔向自然,”胡灵予试着理逻辑,讲道理,“这样的兽化者去了保护区,独自美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故意找麻烦,再和别人有牵扯?”
“二年级的,你别咄咄逼人,”一个三年级学长看不过去了,替于萱出头,“有些事情你只是没看见,不代表不存在。”
“可是我更相信我看见的,”胡灵予声音提高,他承认,自己也并不冷静,“我看见兽控局为保护区投入人力物力,看见他们日日巡山夜夜守林的辛苦。可是这些在刚刚那本书里,有被作者提及一个字吗?”
学长哑口无言。
刚才还群情激奋的同学们,脑子也渐渐冷却。
他们未来都会进兽控局,保不齐就有谁被分到保护区,扪心自问,他们也会努力工作,尽职尽责守卫保护区的安宁。那么现在,带着同样职责工作的兽控局前辈们,真的会让保护区变成书里描述的那样不堪?
第86章 聂科长
“好的书就是这样,既发人深省,又能引起广泛讨论,”肖阔专业圆场一百年,带着略显尴尬的笑容,飞快低头看名单,“那么,让我们欢迎下一位分享的……”
还坐在中间的于萱,仍不甘地想和胡灵予再辩,但副会长都表达得这么明显了,她也只得悻悻下来。
胡灵予比她还不爽。
理越辩越明,如果肖阔不喊停,小狐狸还要把书里最胡编乱造的部分拖出来单独处刑。
就这样,学姐之后的分享者们,只要坐到地毯中央,抬头环顾就能收获一只气呼呼的狐狸,周身散发的“随时扛枪去战斗”的火红烈焰。
或许是怕再被杠上,这四位都是匆匆开始,草草结束,单纯分享书中内容,既无引申也没有过多夹杂自己看法。
胡灵予的确没有再出头冒泡,耐着性子听到全部分享完成。
然而,四个老成员虽然分享得浮皮潦草,在书籍的选择上却有一种微妙默契。
《啮齿的乐园》,讲一个啮齿科属被凶猛科属欺负的悲惨史。
《对凶猛科属说不》,教弱势科属面对凶猛科属欺压时,如何勇敢起来去战斗。
《温暖墨水》,两个自卑、敏感、生活中总被强势科属欺负的弱势科属,一次偶然通信成为笔友,互相救赎的故事。
《透明墙》,一个身体天赋极高的弱势科属,被选入一支都是强势科属的运动队,尽管他极力融入,既然打不破那堵横亘在强弱势科属间的透明墙,最终黯然离队。
——不能说抱团取暖,只能说心有灵犀。
社团活动的最后,代亦然果然按照说好的流程,给大家推荐了一本书,也算半个社团作业。
在他的眼色下,肖阔将书籍封面投影到大屏幕上。
一只神气的大角羊将一头猛虎顶翻,书名就叫《大角羊的华丽逆袭》。
“下次社团活动,会随机抽取同学上来分享读后感,”代亦然反复强调,“一定要看,不能偷懒啊。”
临近傍晚,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同学们,纷纷从楼里走出来,像往日下课一样热闹,但又多了些兴奋。
不少同学意犹未尽,仍和身旁人讨论着刚刚的活动内容,有些甚至能直接判断出是什么社团。比如手上还沾着油彩的,必然是绘画艺术,滔滔不绝和同伴复盘的,不是桌游就是电子竞技……
路祈和胡灵予在出楼人潮中并不显眼,嘈杂的空气里,低声交谈也无人在意。
“感觉怎么样?”路祈本来想等着胡灵予主动发表“侦查结论”的,但等了半天,只收获一个“眉宇凝重”的小狐狸。
“绝对有问题。”“胡探员”终于说话了,语气确凿。
路祈故意问:“什么问题?”
胡灵予怀疑抬眼:“你没看出来?”
“有点想法,”路祈笑眯眯道,“你先说,看看咱俩有没有默契。”
“谁和你咱俩。你是动机可疑,我是伪装侦查。”胡灵予嫌弃得明明白白。
路祈笑出声:“行,我是坏蛋,你是好人,所以好人看出什么了?”
“氛围。”要说真凭实据,胡灵予也没有,但,“氛围不对,你不觉得那几个三年级分享的书,都有一个共同点吗?”
“我弱我可怜。”路祈精炼总结。
就是这个。
“有一个分享很正常,”胡灵予说,“但五个都这样就不正常了。”
尤其和二年级新成员的分享作对比,包括路祈和胡灵予在内的五个二年级,分享了五种不同类型不同题材的书,甚至某位同学的“鹿角诗”连体裁都出其不意。
“换个角度想,”路祈耸肩,“可能他们都被强势
科属欺负过。”
“我也被欺负过,”胡灵予说,“但总不能因为我被欺负过,以后就只看‘怎么打败美洲豹’了,这不合理。既然加入读书会,肯定都是喜欢看书的人,不说博览群书,也不至于大家都死磕同一类内容。”
路祈微微蹙眉:“你的小脑袋瓜,除了美洲豹,还能想点别的人吗。”
胡灵予:“别人没欺负我啊。”
路祈:“……”
“你别跑题,”胡灵予言归正传,“就读书会这个氛围,真的很危险,就算是没被强势科属欺负过的,回回听这样的分享,也容易走入偏激。”
别的不说,只要看看此刻周围的同学,十个里有九个脸上都洋溢着青春,剩下一个写满负能量或者人生迷惘的,铁定读书会伙伴。
“有道理,”路祈点头,情绪并无太多波澜,“或许最初是百花齐放,就像今天的二年级,有精彩绝伦的小说,也有空灵梦幻的诗歌。但后来大家在一起交流着,相处着,就被不知不觉同化了。”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吧,”胡灵予谨慎地打量他,“还有,分析就客观分析,请去掉‘空灵梦幻的诗歌’这种违背客观事实的描述。”
“违背吗?”路祈无辜清澈的眼睛里,写满“我觉得挺精准啊”。
看出小狐狸要踹人,梅花鹿及时收敛:“我真不知道,他就让我当个普通社团正常参加。”
胡灵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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