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禅 第108章
作者:山里不听宣
对方驻足于伏?身前,垂眸看向他,伏?翻着眼白,向上盯着他。
向下的目光波澜不惊。
向上的目光惊涛骇浪。
此人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罪渊,绝非寻常之辈。
伏?很想质问他是谁,奈何喉咙被捅穿了,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对方蹲下身,抬起他的颈部看了看,指肚摸过他的逆鳞,似是在看他的状态。
逆鳞倒生,不可触碰,就连啼野都清楚这一点。伏?顿觉恼怒,那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被激得控不住地发颤。
忽然,伏?意识到什么。
来者一身俊骨,不蓄长发,身泛金光。
难道是……
佛。
瞬息之间,伏?失去了意识。
……
伏?醒来之时,已经不在罪渊。
他躺在一间简陋的草屋之中,身下堆满了干燥的杂草。他想观察四周,却因为瘫了,只能这么躺着。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来,带来微弱的生机。
他就像个废物一样,瘫在干草里,仰望着屋顶,两眼空空。
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他极力地把眼珠子转过去,瞥到了佛衣一角,很洁净,不染尘埃。
“喝水。”
话音有如从雪峰流下的潺潺清泉。
伏?一愣,盯着对方。
对方也看着他,目光淡然。
伏?的视线一转,对方的手中端着一个金钵,钵里盛满了清水。
伏?勉力张开嘴,可他动不了,也够不着那一金钵。
对方把金钹往下端了端,几乎放到地上,伏?将舌头抻得老长,才喝到钵中的水。
之后,佛就走了。
伏?盯着屋顶,独自发呆,事态峰回路转,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佛又来了。
还是端着一个金钵,里面盛满水,问他:“渴否?”
伏?用眼珠子瞪他。
他的喉咙不能发声,头也不能动弹,对方要真是神通广大的佛,就靠眼神意会吧。
佛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金钵。
佛走了,伏?继续苦闷地盯着屋顶看。
第三天,佛又来了。
佛的手里没有端着金钵,先低头与伏?对视了一眼。伏?七扭八歪地躺在草堆中,翻了一个白眼。
佛意会了,把金钵端过来,给他喝水。
伏?喝的时候,用舌头淋了佛一手,浑如一条恶劣幼稚的野犬。
佛面不改色,拿走金钹后再度离开了。
伏?盯着屋顶,怀疑龙生。
第四天,佛又来了。
伏?默念,金钵。
果然,佛的手里端着一个金钵。
伏?又默念,看我。
佛垂眸看了他一眼,将金钵收了回去。
第五天,佛照例来了。
伏?在草堆里七扭八歪地躺了好几天,有如一团没拧好的麻绳,烂巴巴的。
他瘫得不舒坦,对着佛把眼珠子从左转右,眼仁端得四平八稳,直溜溜的。不知这么深奥的一个眼色,佛能否领悟得到。
佛看着他,默然地杵了片刻。
伏?以为佛没领悟。
却见佛弯下腰,一手托起他的头,他的头可沉,但是佛一掌就托得四平八稳。佛将他的整个龙躯都摆顺,直直一条,可惜草屋不够大,只能委屈他多绕两下,但是比先前舒坦多了。
黑龙懒懒地瘫在草里,金色龙睛中露出赞许神色。
第六天,仍是日出之时,佛又来了。
这次佛没有端来一个金钵,而是带了没见过的草药,青幽幽的一团。他把伏?喉咙上敷的草药取走,伏?才知道自己的喉咙还敷着药。
佛将新的草药敷在喉咙上,龙痛得整条都在抽搐,像是草地里一条抽筋的蚯蚓。
第160章 160.万里无云万里天
第七天,伏?似乎可以说话了。
清晨时,佛来了,手里还是那个眼熟的金钵。
伏?躺在草稞子里,脑袋底下没几根儿草,腰上的草却是老高,血往脑袋里倒流了一晚上。
佛在他面前,端着金钵,朝他投来目光。
伏?道:“我不渴。”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漏了风。
佛把金钵放在一旁,伏?又道:“别走,给我脑袋底下垫点儿草。”
佛打量了他一眼,庞然龙躯在草堆里起起伏伏,忽高忽低,像崎岖不平的墨色山丘。这草屋足有几间马厩那么大,但还是被这条黑龙塞得满满的,尾巴堆在门口,已经溢出去了。
伏?也是没辙的,这已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小的样子,他的筋脉寸断,自是没法子像以前那样变幻自如。
佛从高处抽出几捆干草,摞在黑龙的大脑袋下,像是垫了一个草包枕头。
伏?脑袋里的血终于流回去了,他靠在草上,金睛惬意地眯了眯,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徐缓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佛看,金睛如同宝石,泛着幽邃慑人的光泽。
他凌然发问。
“你于罪渊来去自如,到底是谁?”
“佛。”
“救我,你想得到什么?”
“无。”
无?
伏?当然不信,他打量着佛,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一时也不该如何发问,有人救他,当然是好的,尽管这个救他的人是啼野口中的敌人。
第八天。
佛还是端着那一金钵,一如往常。
伏?瞥了一眼金钵,道:“最近的天太热了,我不愿意喝这个水。”
佛看着他。
伏?道:“地之北有一山,名为席山,我要喝在席山融化的雪水。”
佛将水倒在草屋门口,浇养门外生长的千日红,等他端着金钵再进来时,钵中盛满的已是冰凉的雪水。
伏?惊于佛取物的速度,睨了一眼金钵中清澈的水,尝了一口,此水冰凉甘甜,确是来自席山。
所谓的佛,好像真有几分本事。
佛走以后,夏日难熬,连夜风都是燥热的,伏?的耳旁聒噪,吵得他睡不着,一夜未眠。
第九天清晨,佛照例来了。
伏?睁开眼,习以为常地看向佛,道:“窗户外头趴了一只大蛐蛐,你能把它带过来么,我有悄悄话想对它说。”
佛回身看了一眼窗前,一只蛐蛐坐在窗框子上,正在无忧无虑地唱着曲儿。
佛走过去,把那只蛐蛐引进空金钵里,又把金钵递与伏?面前。
伏?费劲地垂下他的大脑袋,瞅着钵底的那只蛐蛐儿,当真跟它谈话,只是语气阴恻恻的:“小虫子,唱得这么难听,何必呢?”
说完,他把耳朵凑过去,“哦,嗯,你说此生不会唱歌,不想活了?”
伏?道:“虫生难免短暂,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说完,他张开血盆大嘴,一伸舌头,要把那只吵了他一夜的蛐蛐儿给活吞了,只见眼前的金钵往后一撤,速度比他还快,叫他的舌头扑了个空。
伏?差点儿咬着舌头,斜眼瞥向佛,道:“把蛐蛐儿给我。”
佛把金钵盖上,并不回应他的话。
伏?道:“这虫子扰得我难以安眠,它本来就该死。”
佛不仅不接他的茬,还把蛐蛐儿从金钵里放了出来。
那个蛐蛐儿重获自由,跳来跳去,一下子到伏?的身上,偏是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蛐蛐儿在他身上乱窜,脸都气得黑了。
第十日,佛又来了。
伏?懒懒地闭着眼,下巴颏搭在草堆上,对佛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佛走到他面前,他也不睁眼,只道:“天天喝水,喝得我要肿起来了,我一肿,你这间脆弱的草屋说不定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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