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禅 第8章
作者:山里不听宣
伏?有一支紫竹洞箫,借着这支舞,冷月环第一次听他吹,她想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告别了。
但江湖就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天下这么大,他们能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上重逢,他日就一定会在别处重逢。不行的话,还剩下那棵万古不老的桂树,屹立在这个地方,等着这些故人们。
吹完一支曲时,冷月环的舞还没有跳完,伏?就转身离开了。
烈成池回来的时候,冷月环不在家,因着冷姑娘经常不在家,他也没有多想。直到半个月之后,伏?才告诉他,冷姑娘和别人去闯荡江湖,三五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烈成池为之低迷了一阵,想起冷姑娘那天向他要的狐狸木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告别。
而他爹还是照常在屋中睡懒觉,无所事事,好在没有也离开他。
只不过两个大老爷们儿继续搭伙过日子就糙多了,没有冷姑娘,就相当于年初没有新衣裳,九月没有桂花糕,庭院中没有一尘不染,卧房内没有碧桃花枝,庭外的三里桃林间亦少了一抹舞动的金光。喂兔子的活儿要不是烈成池来接替,满院的兔子都要饿死了。
养父子二人就这么凑活着过日子,凑活过一天就算是一天的功德。
烈成池的眉眼随年岁而愈发的明晰,眉骨凸起,眼窝凹陷,薄唇带红,颇有超脱世俗的俊逸。他的生母是西域人,他的相貌更像中原人,唯独那山根之处分外高挺,鼻子好看得不像话。
这天夜里,烈成池照常睡在伏?身旁,习惯性地将手臂搭在伏?的腰上,梦中似有呓语,将人抱得有些紧。伏?醒来,恍然发觉烈成池已长得很高,连大床都有些束手束脚了。
伏?像是日子过乱了,记忆还停在烈成池不大点儿的时候,转眼间人就长大了。不像妖族,光成年就需要等待一百年,而这百年里人族早已过完一生。
他低头想了想,好像人族没有十五岁还与养父同睡的,归根到底都得怪他伏?太懒,总是懒得分床。
伏?就在想的时候,烈成池也醒了,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
伏?懒懒地翻了个身,不太想起,反正起床也没事做。这时烈成池正要起身,蓦地僵住了,他僵持了片刻,又生硬地躺了回去,结结巴巴地问“爹……你还不起吗?”
伏?打了个哈欠,摇头。
烈成池只好也跟他平躺着,半天不说话。
伏?躺了会儿才感觉不对,烈成池向来不睡懒觉,今儿个天都亮了怎还在床上赖着?他一侧头,发现烈成池的两眼正看向上方,又乖又安静,一动不动地发愣。
“你怎么不起?”
“我再躺会……”
“行。”伏?没多想,打算闭眼再睡会儿,却有些睡不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烈成池又开口问“爹,你还不起吗?”
“不起。”
“那我再等等……”
“你还等啥?”伏?猛地坐起身来,被烈成池这样儿给整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就这么一坐,却隔着被子都能感到烈成池的僵硬。
伏?这才觉出什么,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不紧不慢地走下床,胳膊肘倚着床柱,捞起被子一角“这么怕起床,我帮你?”
话没说完,伏?就把被角倏地一掀,烈成池反应不及地跟着叫了一声,旋即安静了下去。
伏?低头瞅了两眼,果然如他所料。
见伏?还瞧得仔细,烈成池的整张脸跟着变成了猪肝色,差点儿红到耳朵根子,那人却还在没心没肺地坏笑,对他说“能耐啊,跟这儿躺着,还不赶紧去洗被子?”
烈成池闻声点头,闷头从床上爬下来,抱着一床大被子,快步走进院儿里去了。
那天起,伏?才想到分床这件事。
十几年前,他把崽子捡回来,那时根本不适应有个什么玩意儿跟他在同张床上,可那崽子别的不成事,唯独高人一等的就是哭,嚎得惊天地泣鬼神,一放别的地儿就开始嗞哇嗞哇嗞哇。伏?头疼又没辙,只好陪着睡,但奶妈在的时候绝对会推给奶妈。
后来奶妈走了,伏?不得不在这事儿上亲力亲为,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他们狐族睡觉比较警惕,但伏?被小孩儿抱紧了睡的时候,竟然睡得还蛮香的。
话说回来,睡得再香也得分床了。男孩儿和男人不同,崽子和兽不同,崽子的乳牙咬在手上跟玩儿似的,兽却已经在长獠牙,总有一日会称霸丛林。
于是,伏?就决定搬去冷月环那屋睡。
烈成池知道后先是一怔,下意识地不应允,后来一想好像也别无他法,不能总是这般尴尬,才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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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还是有些地方要想的,可能先攒一下存稿,理理思绪,差不多到三万存稿时进行日更。
第18章 18. 乱红飞过秋千去
时间慢悠悠地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冷月环给他们写了几封信。
信中说她与道长上个月回了趟青霄宗,最近扎脚在凤蛊山附近的村庄里。她说凤蛊山的泉水很清透,是甜的,山坡腹地长着没见过的花儿,凤翎状,大片大片的像是火海,她尝了两朵,只是好酸,又酸又苦。道长不在,她摘了一捧回去,放在道长窗前,没想到他就在屋中,扰到了他。
她还说很怀念在锦悠城的日子,想起那些养过的碧桃树。
信里她又问阿池的近状,伏?就把最近的事告诉他,二人在信里没心没肺地笑成一片,末了她说等阿池而冠之年时,会回来送成人礼。
那年,时值三月尾,不久就是清明节。
因着伏?不是人族,并不喜好人族的节日,以往即使逢上除夕夜,也仅是三人吃顿饭,早早地就睡了,很冷清。
话说回来,他们所在的锦悠城是三面环山的,聚风聚水,城内的庄稼是年年好丰收,环抱着的山自然也钟灵毓秀。
烈成池那日读过信,想起次日就是清明节,便打算去附近的山上看看,全当是踏青,而伏?成天闲也是闲着,就利落地答应了他。
待到来日,清明时节,烈成池从私塾里出来,伏?牵着马在外等他。
关于寒窗苦读,人族里讲究句话,谓是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九年知类通达。
冷月环离开的那年,烈成池十五岁,而今十六,书已读了不少,理当有所立志。
伏?见他出来,就将一匹马交予他,自己骑了另一匹。
行至半道时,伏?问他“阿池,你有没有什么志向?”
烈成池手里攥着缰绳,对骑马还有些不娴熟,听见伏?问,便答道“我没有志向。”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为何没有?”
烈成池没有立刻答话,似在思索,又似是只顾着专心骑马。
郊外的路上满是芳菲,走马也能闻到扑鼻的香。
“那个欺负你的刘富贵都还晓得升官发财,他爹成天就坐等他一展宏图,连仕途酒也早早酿好了,在他家后院儿底下。”
“寄父,你可真八卦。”烈成池侧过头看了一眼,不冷不淡的。
伏?无言以对。
他当然不是故意听的,成天睡醒了没事干,总得四处走走、溜个弯儿吧。
说来那个刘富贵,前年砸伤了狗、拿火点了田野后,冷月环就告发了他,田主向刘家讨要好大一笔钱,姓刘的全家都死赖着不承认,说是烈成池那小孩儿心眼黑坏,放了火还恶人先告状,末了当场倒地撒泼,哭闹着要怪冷月环打了他家宝贝儿子一个巴掌。
伏?没说啥,像是懒得计较了。
不仅没计较,还差人送了他家一面比人高的镜子,说是当做赔礼,和气生财。这镜子的底托上镶了层薄金,闪闪发光的,谁见了不爱呢。只是镜子太大,他们这儿姓刘的是小家小户,摆不下。伏?就提议把镜子摆家门口儿,玄关那敞亮,谁一来都能瞅见,显得气派。
刘富贵他爹忙不迭地答应了,露财的东西自然是亮出来更好,耗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它搬进了门厅。
后来,刘家成天都笑脸相迎,好是一番盛情难却呀。
冷月环起初还不解,后来是看明白了。因而从不肯去他家喝茶,心里嫌晦气,还说这老狐狸的心思可真是蔫儿坏蔫儿坏的。
农村妇人和汉子不懂风水,他伏?竟是循循善诱人家把那么大一面镜子摆门口,挡财、挡仕途、挡桃花就罢了,还招煞、招阴、减阳寿。
多阴损的一狐狸呐。
烈成池缓慢地走马观花,清风拂过他的发。
他对升官加爵无半分渴望,对江湖恩仇亦无向往,只喜好此刻的世外幽静。
“志向?如果三里碧桃不败,庭内桂树常青,池中鱼岁岁欢喜,我……”
“什么?”
“我愿意一辈子都这样。”
伏?看向烈成池的背影,禁不住要寻思,莫非是冷月环那鬼预言要应验了,这小子怎么还来了点儿看破红尘、剃发出家的意思。
不多时,二人已到忘尘山脚下。他们将马拴在山脚的树下,从逼仄的小径里拾阶而上,入眼皆为碧青,山外的玉兰已近凋零,而山上的玉兰正含苞待放,亭亭秀秀。
第19章 19. 乱红飞过秋千去
年轻人身强力壮,而伏?是个妖,二人没多话,一口气就爬过了半山腰。
忘尘山算是半座灵山,山上有不少的奇花异草,亦有不少飞禽野兽。
烈成池才十六岁,对山中的各路嘶吼啼鸣却浑无惧意,碰见了还会停下来多看几眼,只是眼珠子绕来转去,最后还是会转回到同个位置。
伏?起初没注意,后来才算发现了,这好小子的余光没有留给水光山色,却频频地往他这儿送。
他蓦地站住脚步,胳膊肘扶在一棵树旁,对烈成池说道“累了,我们歇会吧。”
烈成池点了点头,坐在他眼前一块嶙峋的山石上,脸上不知从哪儿蹭了一小搓灰。伏?看他的花脸,忍不住乐了,抬起手给他揩干净。
烈成池就僵坐在原地,任由他漫不经心地缓缓擦着。
“你总看我干什么?”
烈成池正僵着,感觉到耳旁多了道热气,冷不丁地问他。
“我担心你……”
“你才十六岁,你担心我。”
伏?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不以为意地笑笑。
“你是我寄父,我为何不能担心你?”
倏忽感到耳旁的呼吸消逝了,烈成池心惊,猛地抬头,看到伏?竟然已是离他很远。
那人的脚下碎石松动,发出哗啦啦的细碎音,沙石滚动着跌落向身后空谷。烈成池登时就变了脸色,来不及作他想,冲过去牢牢地钳紧了伏?的胳膊。
“你冲得这么猛,不怕失了性命?”伏?根本就不惧山崖,还悠哉地与烈成池搭话。
烈成池听完一愣,看向杵在悬崖边的伏?,说道。
“如果有天出危险的是我,寄父也会义无反顾地冲过来…救我。”
伏?看了他两眼,露出不以为然地笑,并未答话。
烈成池的手还牢牢地钳着伏?的胳膊,伏?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迈了两步,走近才发现烈成池确实长高了,肩膀高度离他只一拳之隔。
烈成池的惊魂方定,慢慢地,才感到心中有股无名火,像是被戏弄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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