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18章

作者:今州 标签: 仙侠修真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晗色抓狂地抱着脑袋蜷在草丛里,想化出原形扎进土里捱一捱,却连运转灵力的力气也无。

  “晗色,晗色……”余音在水晶球里着急地叫唤他,急得哭腔都出来了。

  晗色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勉强从草丛里滚过去,靠着水晶球拍拍,虚着笑安抚他:“干爹没事,别哭啊。”

  余音眼睛起了薄薄的泪意,蓝色的眼珠子竟泛起金光,泪意憋回去后才恢复正常。他盘到水晶球底部和晗色隔着墙贴贴,而后轻声吟唱起鲛人歌来,想借此减轻他的几分痛苦。

  晗色闭上眼聆听,哼哼唧唧地跟着吟,冷汗不住地往外冒。就这么伴着小家伙的歌声,咬着牙捱完了黑蛟的远程折磨。

  痛意尽头依然是那讨债的声音:“第六次警告。”

  语调和内容与先前的五次警告没有差异,和黑蛟那冷冰冰的体温如出一辙。

  晗色捱完禁制发作又是一条好汉,他爬起来靠着水晶球瘫坐着,呼哧呼哧大喘气,又开始惯例地骂嚣厉,虚弱地唠唠叨叨:“烂长虫,大孬孙,王八蛋,别人下流你无耻,老子吃土你吃屎……你他娘的黑心不讲理,逞凶斗狠混账老东西……”

  他每次都换着词骂一通,骂到词穷了疼劲也缓过去了,只是一身衣裳叫冷汗浸透,压在人身上沉得像枷锁。

  晗色按着头撑着膝站起来,运力在周遭走一圈,冷风贴着头皮捋过,他哆嗦着仰首,满眼里都是灿烂星辰。

  他忽然就想起无聊时翻过的人间薄册:“此夜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余音跟着他念了一遍,问道:“晗色,你现在好点了么?”

  “好得很。”晗色摆摆手,一撩衣摆盘坐在草地上,抚着春天刚长出的带露尖尖草,“现在不疼啦,就是有点累。咱们已经赶四天路了,明天再走一轮,预计就能出鸣浮山了。”

  余音忧心忡忡,几日之间,他身形抽长,稚气散去了许多:“那妖怪会不会跑来抓你?”

  “抓我?”晗色哈了一声,十分想笑。

  嚣厉说舍得他,不喜爱他,他便气咻咻地跑出来了。他一边跑也一边隐秘期待,倘若嚣厉会出主峰来追,诚心道歉,说几句软话,承诺往后不再随意糟践他,那他去意也会弱两分。

  可如今呢?

  那黑蛟高高在上地拿禁制威胁他,你若不回来,我便折磨你。

  他原先还有几分气性,现在便有些灰心丧气了。

  “我算什么玩意啊我,怎么劳驾得了他跑出来。”晗色睫毛抖了抖,理着衣摆笑起来,“他又算是什么东西,就算他来抓,我还不会跑啊?腿长在我身上,能跑一次就能跑两次,作得久了,金贵的大少爷不耐烦了,他就懒得再管我了。至于这禁制,不就是仗着修为比我高么?我日日修炼,迟早有一天能自己解开它,到那时,偌大天地,谁还能囚我。”

  “好。”余音摇了腰鱼尾,认真地和他说话,“你一定要离开他,我也修炼,来日换我保护你。”

  “乖儿砸。”晗色夸了句好大儿,“夜深了,歇息吧,明天咱们爷俩走最后一程。”

  余音很不乐意所谓的父子相称,抱着鱼尾小声地嘀嘀咕咕:“我这会拗不过你,等到来日我长大了,看你还怎么把我当傻小子看……”

  晗色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好笑,席地一躺,用草叶给自己整了薄被,枕着春夜无边便闭上了眼。

  这几夜他也睡不好,总是无休无止地梦到那天外仙境,梦里光怪陆离,看似是杳无纷争的世外桃源,可是每次都给他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沉溺其中又挣扎不出,跟鬼压床、蛟压他似的,让晗色难受得要命。

  偏生他又疲惫,脑袋沾地就睡着,于是梦境纷沓而至。

  这夜他又在梦境中看到那头雪白巨兽,他在原地无所遁形,跟被定住一样,脚尖挪不开半分。那雪白的神兽沉缓地来到他面前,身躯庞大,予人的压迫感厚重异常。

  无路可退时,又是那元气满满的清甜声音叫醒他:“美人哥哥,早啊,我又来了。”

  晗色猛然睁开眼睛,怔怔地没反应过来。头顶上的漫天星辰在破晓里一颗一颗隐去,天光熹微,灰云来遮,日未出雨先下。

  晗色叫雨水滴到眼睛里,回神时赶紧一骨碌翻起身,瞬息之间,春雨已绵密地铺洒。

  余音也叫雨声吵醒,他揉着眼醒转过来,看了一会江南烟雨,开心地冲晗色笑:“这是第一场春雨,是好兆头,一定是老天爷下来给你践行的,这一去顺顺利利,以后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乖儿砸,越来越会说话了。”晗色乐了起来,收了忧虑心绪,草叶一卷,一草一鲛便继续上路。

  只是这最后一天,他竟没在路上看到泉池溪河,除了下个没完没了的缠绵春雨,半点地水也没找到。他这几天老是头疼,昏昏沉沉的没找到合适水源让余音进食,最后一天有余力了,却死活找不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余音饿得说话声都弱了许多。

  晗色举着草叶编织的伞回头一觑,见余音饿得有气无力,心中越发愧疚,便过去打开水晶球,把手伸给他:“儿砸,别说话逗乐了,撑不住了咬我一口。”

  余音看一眼他莹白如玉的手腕,再抬头看他,额上也沁了汗,眼里有贪欲也有挣扎:“晗色,你这样毫无芥蒂地饲我……知道饲一只鲛人的后果吗?”

  晗色屈指敲敲他脑袋:“你这么乖,干爹我铁定是善结善果。别说话了,看你虚弱得都要晕过去了。我既然自作主张地带了你出来,那必须是要负责到底的。这荒郊野岭没有好东西,受累你好几天,老话说饿全家也不能饿小子,就最后一程了,撑住啊儿砸,来吧,干爹皮糙肉厚血条旺,你先顾自己。”

  余音眼里噙着泪,生生憋了回去,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獠牙现出形,一口埋进了白玉里。

  饲我血,赐我名,待我善。从此无论你待我如何,我为你生,我为你死。

  晗色别过去撑伞看春雨,余音的吞咽声细弱,他听在耳中并不在意,没把自己那点血当回事。那感觉就跟他自己催生出的草叶须须叫嚣厉扯掉一样,扯就扯,反正很快又长了回来。他现在就想着怎么完完整整地带着小鲛人出这大樊笼。

  余音这回也没咬多久,很快就收了獠牙。

  “这么快吗?”晗色回头看去,意外地看到小鲛人眼圈红红,腮边的鳞消失了,如今一张脸脱去妖形,活脱脱就是个俊俏的小少年。

  余音吸着鼻子说话,嗓音也变沉了些:“够了,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都没有回报过你……”

  晗色抽回手打断了他,一笑,春雨便淌进了酒窝里:“成了,别想得那么别扭,真过意不去,那给干爹再唱首歌好不?”

  余音用力地嗯了声,抱着尾巴吟唱起新的曲子来,他闭上眼,鱼尾上的金鳞闪着细碎的光,越来越盛。

  晗色顾着赶路没有回头,听着海妖之歌听得浑身舒畅,比喝酒还尽兴。

  他带着新的小伙伴,伴着这天籁,沐着天赐的春雨,竭力抛却心里盘踞的一坨黑东西,脚步越走越轻快,向往的广阔天地和自由越来越近。

  到得日暮夕阳时,他终于赶到了鸣浮山的边界,伸手触碰到透明的无形结界。

  “余音,只要把这门撕开道小口子,我大脚一迈,以后咱们爷俩就大路朝天没人挡路了!”

  晗色这几天赶路多费体力不耗灵力,攒了一股子倔驴劲,就为了今天汇聚成一拳,给那高傲的大妖怪一记猛锤。

  他握了一拳朝结界一记爆锤:“呔!”

  结界纹丝不动,余音耳后鳍消失。

  晗色再提一拳朝同一点位置猛殴:“喝!”

  结界以落点为中心出现了裂隙,余音指间蹼消失。

  晗色换手,运起剩下的所有灵力,殊死一搏:“艹!”

  结界如玻璃碎裂,水晶球中的小鲛人褪去了鱼尾。

  晗色虚脱得有些站不住,怔怔地看着那破洞结界朝他敞开大门,周遭春雨从绵密下成了泼瓢,他用发抖的手胡乱抹了把脸,勾回托着水晶球的草藤,发了狂一样朝结界外冲了出去。

  脚步迈出鸣浮山,他破声:“老子自由了!”

  “晗色!”身后水晶球里却骤然传来余音尖锐的呼喊,“小心!别往前走!”

  晗色已然刹不住车,脚下春泥又滑,还因着余音的大喊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地。

  “啊呸呸呸,哎呦我的鼻子……”他呸出满嘴沙,晕头涨脑地准备爬起来,忽然感觉到有冰冷的金属贴在了他的侧脸。

  那寒意从侧脸泛滥到四肢百骸,随之附入骨,侵进血,蜿蜒到心口开出转瞬即逝的昙花。

  晗色在大雨滂沱里看清了眼前湿透的黑靴,他慢慢仰起脸,模糊的视线在雨幕里看到了高大的身影,一如黑夜笼罩下的山阿。

  这湿透的大妖怪左眼猩红,右眼漆黑,手里提着他当初立阵的灵剑,剑尖就贴在他侧脸,恍若一个冰冷的蛇吻。

  “好、玩、么?”

  嚣厉语调温柔,如是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草:别惹我,我会跑。

  黑椒:别惹我,我会疯。

  小草:呀屎啦长虫!!

  ——

第19章 (不是hzc,don't误会)

  倾盆大雨洗去天地间的污垢,也加剧了贴在脸上的剑尖的清寒,晗□□爬起身,却叫半蹲下来的嚣厉按住,半匍匐在大雨里。

  他仰首看他,怔怔地看着他被雨打湿的眉眼,看雨水从他扬起的唇角迅速地淌落,英俊依旧。

  但怎么看怎么可怕。

  嚣厉捏住他下颌,扬着笑的唇在动,晗色却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觉耳边雨声太大,只觉周遭太冷。

  这种缥缈的感觉似乎维持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他恍惚听到识海里一句“第七次警告”,而后便栽入隔绝白昼的昏暗里。

  倾盆大雨洗去两人间的尘沙,像是也把人的记忆洗掉了一样。

  晗色闭上眼睛,陷在这雨里投降,直到尖锐的呼唤不停地响,不停地拉扯他脑子里维持不易的弦。

  “晗色,晗色!”

  昏暗中有人在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晗色脑袋昏沉,觉得着实太吵闹了,最后受不了地睁开眼:“别叫了……脑子要被叫炸了……”

  那叫魂的人又是笑又是哭:“总算醒来了,你吓死我了!”

  晗色费力地睁大眼睛,缓了半天视线才一点点清晰,第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水阴。

  “别乱动啊,你额头烫得吓人。”水阴伸手贴在他额上,“累吗?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晗色茫然地看着他,继而发懵地环顾四周,眼睛看到镶嵌在三面墙壁上的琳琅灵珠时觉得有些刺痛,这才恍惚意识到,此时所在,是嚣厉当初给他上药的洞窟。他这会正横在黑椒的窝里。

  水阴紧张地伸手在他面前挥:“晗色,你别吓我,烧傻了吗?快说句话。”

  “发生什么了?”晗色捉住他的手,头晕目眩,嗓音也沙哑,“水阴,我记得我跑出了鸣浮山,然后看到了嚣厉,然后……然后我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只是你现在正发烧。”水阴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渡入点灵力,却怎么也渡不进去,想来是某妖干的好事。

  “自你走后已有月余。我原也以为你离开了,直到前几天才得知你被抓回来,我到处寻你不得,吓都要吓死了,山哥拗不过才冒着险带我来这儿。我也不知道你被带回来多久,只是看你这模样,估计有一阵子了。晗色,你感觉如何?”

  晗色捂住了脑袋,里头嗡嗡作响,他将水阴的话翻来覆去地咀嚼,茫然而惊惶。

  月余?可他只跑了五天,随后便在门口遇上嚣厉了。

  “我被抓回来了……可我是怎么被抓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苦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动作一大,顿觉左肩有些细微的痒痛。

  “也许、也许是嚣厉抹去了你的记忆。”水阴脸色发白,“你真的记不起来?还有,你离去时把那鲛人也带上了,那他的去向你记得吗?”

  晗色甩了甩脑袋:“记得,我记得带他跑了出去,然后……”

  他的脑海闪过转瞬即逝的几个记忆片段,想起了雨势浩大,那柄熟悉的寒冷灵剑指完他,继而指向了水晶球里的模糊小鲛人。

  晗色猛然抬头,头发叫自己扯得乱蓬蓬的:“我记起来了,我在求他,求他放过余音!”

  水阴擦了他鬓边的冷汗:“那嚣厉有放过他吗?”

  晗色继续苦思冥想,只追忆片刻,喉中突然涌起猩甜,扭头哇的呕了一口血。

  水阴如临大敌:“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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