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27章

作者:今州 标签: 仙侠修真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但就在这时,他感应到田稻离他越来越近了。周隐忍不住睁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窗户,感受着那小家伙一点点向他靠近,呼吸越来越急促,连身上刀伤裂开也注意不到。

  终于,在他要望眼欲穿的时候,那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攀住窗沿,利落地翻了进来。

  青衣人落地,肩膀上便出现了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吱——”

  它摇着大尾巴冲他而去,周隐瞬间撤掉周遭防御伸手接住他,捧在唇边不住亲昵。

  “呃啊……你受了好重的伤,你在流血啊小仙君。”

  周隐闻言才回神,低头一看发现小松鼠泪眼汪汪地扒着他流血的手,一副想为他堵上伤口的痛心模样。

  他哄小松鼠:“田稻,我没事,过几天就好的。”

  “田稻?挺应景的名字。”

  周隐这才抬头向出声者看去,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他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正眉眼弯弯地盘坐在地,长发垂到了地上,单手托腮看着自己。

  周隐顿悟,这就是田稻以前跟他说过的,那黑蛟身边的炮灰替身小草妖。

  “小仙君,你真好看。”他夸人夸己,“我一直想再看看当初哺我一口血的仙君,今天终于如愿了。只是……仙君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周隐紧紧地抱着田稻,知道田稻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他定定地看了这故作放松的小草妖半晌,开口一击毙命:“你一点也不像我。”

  小草妖瞬即不笑了。

  “正如我一点也不像周倚玉,你也一点也不像我。”周隐平静地陈述事实,“谁也不是替代品。”

  小草妖眼里一点点浮起光,不多时,沾着光的水珠落下来,他笑着撑着站起来,长发拂到了身前,美得如一场梦。

  “我记住了。”他捋了把头发,“周隐仙君,我叫晗色,愿你来路光明。”

  周隐揣好了田稻,回道:“晗色,你也是。”

  他们二者之间不用说多余的话,晗色见完、说完便走了,周隐也说完、送完便又继续恢复自己的痴汉样,抱着小松鼠左捏捏右摸摸:“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松鼠墩他掌心摇尾巴:“久吗?就三天。”

  周隐和他贴贴:“于我而言就像过去了三百年。”

  “要劝小草妖尽快跑路啊。”田稻严肃地握爪,“救他就是在救你,我当然要使劲的。好在他和天道系统里记录的一样,外柔内刚,再怎么煎熬也能把腐肉剜掉,要是一头扎进伪装的温柔乡里爬不出来,那就完蛋了!”

  周隐顺势想说句那比我强,但这时屋外传起了脚步声,他神色一凛,当即把田稻塞回怀里,周身起防御阵,又变成了冷冰冰的男德桩子。

  嚣厉掀开帘子踏进里屋时,便又看到了活死人一样的周隐。

  他站在七步之外看周隐,自他紧闭的眉目间,看到了些许周倚玉的冷和孤——不似晗色,眉目含情,唇上带笑,只有暖和甜。

  周隐闭目攥着刀鞘,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嚣厉眼睛看向他膝上那柄静静袖在鞘里的神刀,有些恍惚:“周隐,那柄不祸刀,是我当年送你的见面礼。”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周隐仍旧闭着眼打坐,身周防御阵结实如九重天门,“为主才能用送的字眼。不祸刀和不问剑皆取材天鼎山,锻造于守山人手里,它们的上一任主人叫周倚玉,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嚣厉怔了片刻后点头,“和我无关。我倒也希望如此。不止希望你手里的刀、我手里的剑与我无关,甚至希望当年没进天鼎山,没和号称半神之躯的守山人扯上关系。然而今天事实,却绝非如此。”

  有些话,他压了许多春秋,跟藏着腐肉任其滋生一样愚蠢,直到到了悬崖边上,才不吐不快。

  “你生来便带着周倚玉的相貌、旧魂,你和他息息相关,修真界便也对你穷追不舍。至于我,我离开天鼎以来便成了世人眼中的周倚玉弃宠、亦或是走狗,他们也觊觎我在天鼎山里的所得。你我都身不由己。”嚣厉干巴巴地说着,“我寻你,和修真界那群狗不同。我当真是想保护你。”

  “有劳。”周隐闭目冷声,“在下能自保。”

  “看出来了。”嚣厉垂眼看自己来不及洗的脏兮兮的手,满手的可笑,“是我当初一厢情愿地认为,万事都是为你好,结果适得其反。你不是不堪一击的蠢货,你是宁折不屈的周子藏。谁都关不住你,你生来和周倚玉一样,世间之大,神佛不能困我,妖魔不能阻我。我才是愚不可及的蠢货。”

  藏在周隐怀里的小松鼠越听越觉得古怪,忍不住传声给周隐:“子藏,他怎么怪怪的?”

  “本来就不正常。”周隐和他搭话,“不过都是咎由自取,不用理他。”

  “待你伤好了,我不会再强求你。”嚣厉抬眼看他,指间凭空出现一片漆黑的鳞片,下一秒,鳞片出现在了周隐膝上的不祸刀。

  “今后你要去哪我都不会阻拦,包括我的下属。但你要是有任何一点危难,只需用灵力扣鳞,在我有生之年,天涯海角,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替你解除危机。”嚣厉垂下手,“这是我欠你的,终要还的。当然,我也希望你永远用不上。”

  周隐轻振不祸刀,那黑鳞便从刀上掉下去。

  不过这些嚣厉都没看见也不在意了,他只是想着,自己终于能把一切都料理清算干净了。接下来的时日,交给他爱的也爱他的人就够了。

  他有些着急地赶回竹屋,三天料理鸣浮山外宵小,他已这么久没看见那小草妖了。

  嚣厉火急火燎地赶到竹屋门前,伸手推门瞬间,骤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推开门,夏日刚升,竹屋里无灯无光,檐下无风无铃,一切俱凝滞,死寂。

  他看到晗色就站在周倚玉那幅画面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的,剪断了的发梢在侧颈处轻微地飘动。

  嚣厉眼睛如被针扎,恍惚地低头,看到了他面前的地上散着漆黑的凌乱长发。

  “晗色……?”他无措且惶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及腰的青丝剪断,好像那断的不是长发,而是他的心脉。

  晗色转过身来,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红瓶,右手拿着入鞘的匕首,桌案前敞着一个空匣。

  看到那两样东西的刹那,嚣厉知道他完了。

  那是他藏在画像后面的暗匣,放着沉沦花的解药,以及当初引过血、准备破劫的匕首。

  “啊,巧了,你来了。我正好想和你唠唠,还想问你些事,说起来估计要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晗色神情平静,酒窝甚至还若隐若现,没有给他任何喘口气的时间。

  “你捡我到鸣浮山来,从一开始就决算好了。是吗?你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情劫,三百年前,劫数叫周倚玉,三百年后,劫数叫周子藏。要么放下所爱,要么杀挚爱破劫数,是这样没错吧?”

  嚣厉脸色煞白,心头骤然如绞。

  “不过周仙君不愧字子藏,藏得太严实了,你总找不到他。而且,就算找回来了,你也舍不得伤他,对不对?就在这时,周小仙君哺了路边野草一口血,叫它化了形,叫你摘了现成的便宜货。我们尊上想啊,正主滑不溜秋抓不到,劫数遥遥不知几时能破,现在好了,有一个高度相似的假冒伪劣替身在手了,何不物尽其用?”

  “而且这替身还有点好,他那么、那么喜欢你。”晗色握着两手里的东西,酒窝清甜,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他人笑话,“于是你想到了一个破劫的好法子……不就是情劫么?不就是所爱么?沧海能桑田,心爱怎么就不能变更了?正巧,山中有好队友,善毒善解,善篡人心,善安抚笨蛋,善强取豪夺,大家一起使把劲儿,就能帮好兄弟破除劫数了。”

  嚣厉嘴唇颤抖着,甫一张开,先尝到了止不住的辛涩泪意。

  “对了,那天我跑出了鸣浮山一步,你守株待兔在雨里等着我。你说我求你放过余音,你说你以此为筹码令我回来,你说我叫雨淋伤、为剑气所伤卧床一个月,你说你心口那鲜红的五片花瓣是余音的泪治愈你心伤的证明。”

  晗色向他走近两步,眼睛黯然,笑意明媚。

  “可原来不是这样的。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是余音哀求你放过我,是你发动禁制伤我识海,是你刺我血肉要挟余音落泪,是你为在心头种情毒沉沦花,这才再带我回来。”

  “是你为破情劫,才养我,爱我,最后……得以杀我。”

  晗色维持不下笑意,他举左手的红色小瓶,如举千钧之重:“这是沉沦花的解药,对吗?”

  他再举右手,将那匕首指在了自己的心口,如扛万钧之重:“这刀尖刺进来,就是你心魔的解药,对吗?”

  晗色再垂下两手,一松,两样重负砸落在地,沉闷如山阿倾倒:“如今周仙君来到鸣浮山了,真好,多年夙愿得以偿,劫数心魔得以破。所爱不可损毫厘,替身贱命可践踏,好尊上,好嚣厉,你准备在哪一个云雨过后的美梦之夜,亲手送我上路?”

  嚣厉惶惑地向后退,脊背磕在门扉上,视线模糊:“……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嚣厉,我冤枉你了吗?”他语气柔和,“你告诉我,我来鸣浮山,是来给你杀的吗?”

  嚣厉沉默,眼睛尤为酸涩,想眨眼又不敢,怕一闭眼睁眼的瞬间,眼眶里蓄积的水渍成决堤之势。

  他答不出来。他如何能答?

  良久,披着垂肩短发的小草妖踩着一地缱绻青丝,温柔地说:“我这样待你,你这样待我嚣厉。”

  嚣厉无路可退,无话可对。

  晗色再度笑起来,酒窝深深,眼前如蒙大雾,干涸的眼睛没有泪,或许此时自皮肉上划开一道口子也没有血。

  “……你这样待我啊。”

  终究是大梦散去,心死如坟。

  作者有话要说:

  俺肥来啦,躺平给捶(╥ω╥`)

第24章

  新岁前六天, 鸣浮山山腹,暗无天日。

  嚣厉画地为牢,压制心魔。

  他闭五感, 心魂潜行识海,试图自己平息其中戾气。只是心魔一生难灭, 戾气一沾难驱,他能做的不是压制,而是习惯。

  嚣厉潜行识海中,看到当年纷繁记忆。

  先是东海乱象, 水牢幽暗, 护心鳞从心口剥落,血染红方圆海水, 他强行透支灵核化形出逃;再是出东海,上中陆,舅父久寇追击, 中陆正道围剿;以为必死无疑时,天光破深渊开,入天鼎;继而十年为灵宠,奉主避世, 逐月剔除金鳞鲛的毒,血污天鼎之川;之后,便是携主所负,放逐回人世;再后,竹醉日夏,周倚玉死, 己生心魔, 一路寻仇杀戮, 一路寻找转世,一路寻建立锥之地。

  到今日入劫三百零一年,年年今日重历当年路,回头万里看故人枕尸骸。

  嚣厉不疾不徐地穿梭在识海里,走到中途时候,看见匍匐泥泞里爬行的自己,身后拖着脏兮兮的血痕。

  他蹲下去看过往的自己,端详半晌,想起这一幕发生何地何时。接下来,应当是正道追上了。果不其然,没一会身后路不见人影而闻弓弦声,箭矢纷纷如雨,少年时的自己奋力化出人形盘成黑漆漆的一小坨,倚仗身上鳞片为甲胄。不多时,血气如雾,又如迷障。

  嚣厉收回目光,转头看追上来围剿的正道修士。

  “那东海祸妖就在那儿!不能放过它!”

  训练有素的修士们带着捉妖法器赶到,团团包围那坨半死不活的黑蛟,只需随意丢出一件法器就能把他捻成渣子,但出乎意料的是,修士们在这里起了争执。

  “我出力最多,此妖灵核应当归我。”

  “如果不是我追索到它的踪迹,各位怎么能找到它?灵核该归我。”

  “我不与各位前辈争,晚辈看中它的鳞片,还望前辈剖完,这身上好的鳞赏我。”

  “你倒是油滑……”

  嚣厉转头,跨过那坨有气出没气进的黑东西,继续向前走。

  再走半刻,周遭环境变成了雾凇沆砀的雪林,林间有鹿,鹿下有草。

  一个黑影忽然从高大的树上砸下来,就地砸出了一个雪坑,不慎磕到了雪下岩石,爬出来时跟一只犬一般胡乱抖身上雪,雪点和血点一起甩。

  嚣厉抬腿想走过去,便看见雪林尽头有一个真正不染尘埃的白衣人缓步而来。他便停下驻足,看着那逆光而来的守山人。

  “我随意一剑,你就飞到这儿了。”

  头破血流的黑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声:“我灵脉尽断,还没恢复完……”

  “那继续来吧。”

  “……是。”

  嚣厉再看几眼,脚步未停继续走。走到天鼎山的溪流处,雪水化去,成溪水涓涓,两岸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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