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37章

作者:今州 标签: 仙侠修真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田稻贴在他的指间看嚣厉画阵:“对,不过天鼎山的东西多得要命,让我康康他要画哪一个阵。”

  嚣厉拿着不祸刀冰冷的刀鞘,左手握住更为森寒的刀柄,缓缓将其抽出来。

  左手不祸,右手不问,那一双刀剑都融了周倚玉的血和骨,人主死得灰都不剩,寄予矢志的刀剑还锋利如旧。

  “天地如一鼎。”

  周倚玉想逃出守山人的命运,最后还是死在了天鼎山。

  他想挣出算定的天命,摆脱为宿命操控的命数,然而正如方洛说他的,他先被自作孽的沉沦花束缚。

  “众生烹其间。”

  嚣厉默念法诀,心头血如注,滴落不祸刀的刃上,刀锋蘸血为墨画地为阵。

  风从远山来,归入近水处,山阳怔怔地望着嚣厉提着左手刀大开大合地画阵,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猜测。

  临寒远望着,也喃喃出声:“移形的阵,天鼎遗产……原来如此。”

  歧川茫然地看向他:“什么如此?”

  “他说这个阵法能将山中众妖凭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临寒低声笑起来,“除了历代守山人,天下无人知道前往天鼎山的路,有人猜测过是因为本就无路。通往神山的‘路’无迹可寻、无形可觅,甚而没有特定的地点,世人进山,得用特殊的媒介。如今他画的阵、用的刀全出于天鼎山……合该如此。”

  另一边,看了老半天的田稻看出了门道,当即在周隐手心里大吱:“子藏,他画的是神行阵!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桥梁,画成了启阵,能把阵法里的人传送到任意地方!当年周倚玉进山、嚣厉出山就是用神行阵,不问剑和不祸刀是钥匙之一!”

  周隐拇指摩挲小松鼠激动到炸毛的脑袋:“那他画这个阵,是想把鸣浮山里的妖怪传送进天鼎山么?”

  “这怎么可能!”田稻摇头,“山门被周倚玉的魂魄封住了,能重启天鼎山的估计只有你。现在这个阵法除了传送到天鼎之外,其他地方应该没问题,看嚣厉的修为撑多久就是了。话说这阵法画得也太大了,他估计是想放弃鸣浮山,直接卷着妖怪们跑路!子藏,到时咱们也跑路算了,天下之大,再施一次换形术,能认出我们的不多啦。”

  小松鼠沉浸在重新广袤的日出里,周隐拢着他没松手,眼睛也看着黑蛟没挪动。

  他觉得那黑蛟看起来不太对劲。

  半个时辰很快临近,嚣厉画下最后一刀,收刀做手杖撑着站立,握刀的手不住发抖。

  此时日出了。

  五月十日竹醉日彻底翻篇。

  嚣厉缓过几口气,手边恰时响起了一个传唤阵。

  一点开,里头传来观涛的低音炮:“尊上,你们里边想好对策了吗?我看七大宗这边差不多了,他们鼓捣了一晚上,八架开天炮对准了八个方位,估计不会再耗了,没多久就能点燃,到时结界估计要碎成渣渣。”

  “那还能挡一阵子。”嚣厉握刀眺望日出,“一旦他们开始炸山,你只管退避,找准时机离开鸣浮山,出去找我的人。别的不用管,也不用你帮忙。”

  观涛回道:“哦,你真的顶得住吗?关于你舅,你准备怎么应付?”

  “他要是真想弄死我,昨天竹醉日,他会趁着我不痛快直接出动。”嚣厉轻声笑了笑,“我赌他这回是来当混子。”

  “唔……这么说好像也像他老人家的作风。”观涛在另一边也笑,“那我就还照你说的做,找到他之后送他远走高飞没错吧。”

  “不,我改变主意了。”嚣厉拔/出刺在地上的不祸刀,语气有些轻柔,两眼逐渐异瞳,一猩红一漆黑。

  “你护好他,等这一劫过去了,麻烦你把他带回来。”

  “哟,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想通了。我想在小竹屋里等他,我想向他道歉,我想弥补他,我还想——”

  嚣厉说着擦擦唇边涌出的血,两眼俱漆黑:“临死之前,和他一起穿吉服。”

  *

  五月十一日,夏日逐渐炽烈,灌木丛里漏下来的光线缕缕如箭,晗色在这箭里恍惚。

  晗色。

  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从前问过很多次大妖怪,只是那黑蛟从来都不告诉他。

  可他如今已出了鸣浮山,自取曹匿。

  过往种种,其实不必再追问了。

  他揉揉自己的膝盖想起身,这时周遭骤然发生异动,灌木相撞草尖直抖,地动山摇起来。

  晗色感觉到地面在震,抓住了木先生的袖子以防万一:“怎么回事?”

  木先生错愕一瞬,反手把他搀扶起来:“找片空地避险。”

  两人摇摇晃晃地没跑出多远,地面就震得跟煎大饼的锅似的,忽闻天边一声巨响,地面轰隆裂开一条大缝,晗色一脚踩进地缝瘸出个灰头土脸,木先生则一脚摔出个七荤八素,身上叫灌木砸着了。

  “地裂了?”晗色怪叫着并指运转灵力,伤脚挣出地缝后滚到木先生旁边去推开倒木,只见这倒霉书生把脑袋撞开花,血都流进左眼里去了。

  “先生!”晗色将他扶起来,木先生胸怀前掉出了一方红色的帕子,他便抓起来给他擦额头上的血迹,拇指利落地在他伤上一抹,伤口瞬即愈合。

  “不碍事,不碍事。”木先生在地震里眼冒金星地挥手,甫一睁开眼,迷糊间看见了晗色手里拿着的东西,当即脸色煞白:“还给我!”

  他慌急地夺回了晗色手里的东西,红色的帕子抖落开,边有细细流苏,中有用金线勾勒出的合欢花,花团锦簇,栩栩如生。晗色乍然一眼瞟过,只觉绣工熟悉得刺眼,待要细看,木先生已将它胡乱塞回了怀中。

  此时地震稍微平息,两人无暇其他,赶紧趁机起身来跑出木林,刚出了阴蔽处,地面又如之前那样没命地震起来,而天边又起了巨响。

  “我擦——”

  晗色嘴比手快,手又比脑子快,没等地再裂,他已经拽着木先生飞上了半空。

  他飞得不高,但也看见了天边比夏日炽烈百倍的烟火。

  他脑子里也随之轰然一炸——这是七大宗开始联合围攻鸣浮山了。

  晗色听见脚底下的地面嘎啦响,这时不远处出现一阵极强的灵力波动,他回过神来,立即拉着木先生降落回地面,慌乱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朝他解释自己会飞:“那个,我、我……”

  木先生抬手抚过自己没有伤口的额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那阵灵力波动由远及近,晗色站定后一抬头,视线撞入一双总是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睛。

  御剑在空的甄业章飞下来,瞬移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木先生,曹兄弟,刚才有变故,你们都还好吗?”

  晗色将手缩回脏兮兮的袖子里,心脏疾跳,头皮也有些发麻,不敢转头看木先生。

  “还好,就是不慎跌了两跤,没伤到哪。”木先生扶着他的手臂十分镇定地答话,“仙君,刚才是发生了地裂吗?村落里其他人可还好?”

  晗色睫毛颤了两下,侧首看向木先生,书生的眼里一片平静,静得就像无风的湖面。

  甄业章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巡转了一个来回,最后停在晗色身上:“不用担忧,这不是地裂。村落里其他人屋舍建得牢固,剑宗的弟子此刻都在护卫,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木先生拍拍衣襟:“这若不是地裂,那是何故?”

  晗色退避到木先生的一边避开甄业章的视线,竖着耳朵听他的回答:“是雷宗的手笔。他们运来宗门内威力最大的开天炮,和臭名远扬的魔蛟久寇联手,正欲轰开鸣浮山的结界。”

  木先生镇定依旧:“我一介凡人听不懂仙君话里的大能,只是诸位仙君围山已久,损耗不小却全无进展。敢问,这结界今日能轰开吗?”

  “谁知道呢。”甄业章骤然出手,抓住了晗色的手腕,“这里不够安全,你们先跟我走。”

  “喂喂!”那手跟铁钳一样,晗色扭了几下手都挣不开,“你松手,我能自己走!”

  话音刚落,地面再度震动,天边又是一阵巨响,甄业章左手并指御剑,右手紧紧抓着晗色的手腕不放,二指极其刁钻地扣在他的命门上,摆明了不让他逃脱。这咸猪手的灵力在周遭凝固成一阵剑网,稳住了他们方圆五步之内的灵力波动。

  木先生趁机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晗色看过去,看到他的唇形在无声地动,仔细辨认过后,分辨所说的话是五个字:小心,别露馅。

  他这是在为自己非人的身份做掩护。

  晗色心中安心少许,只是被扣住命门的滋味极其不好受。

  甄业章带着他们两人重回村落中,一路上地震和天边巨响不止,晗色越走越焦急,天边总共响了八次,每一次都震耳欲聋。

  村落中的地面也正巧裂开了八条地缝,神奇的是村落中的屋舍全都屹立不倒,剑宗的弟子一人护住一处,村中居民毫无损伤,只是大家神色多是惊慌。

  那位嘴毒的药宗关门弟子纪信林也在,一见他们回来便朝甄业章阴阳怪气:“你还真特地去把他们带回来了啊。”

  说着他的视线便游走到了甄业章扣着晗色命门的手上。

  “守卫平民安危本就是玄门中人应当做的。”甄业章继续扣着晗色的手,“纪小宗师,那边大业开始,你不过去帮忙?”

  纪信林环着手耸耸肩:“现在才刚开始,伤患也不多,再过一会儿,才需要我们杏林圣手出场。”

  木先生眺望着天边,唇瓣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鸣浮山的结界……是打开了吗?”

  “那还用说,人家把老底全部压上来了,轰开一道结界绰绰有余。”纪信林看他一直顺眼,有问必答,“雷宗对那山里的宝贝势在必得,这回可是把宗门里的精锐都派上去了,又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和邪宗一起找来魔蛟久寇,那是铁了心豁出去的。这么盛大的出席,哪里能无功而返?”

  晗色被甄业章攥得心焦如焚,他在震动里乱糟糟地想着鸣浮山里的妖和事,又想到小松鼠田稻对他说过的话,想来山里的宝贝指的就是小仙君周隐。这些什么宗门的修道者围着鸣浮山,归根结底是想抓到守山人的转世,一探天鼎山。

  周遭地面还在震,他被震得有些惶惶不安,以至于听不到木先生和仙修们在讲些什么。这么剧烈的轰炸,那些扛着重器的宗门加上一个棘手的老舅,鸣浮山的结界扛得住、里面的妖拦得住吗?

  他从那山里出来不到一日,终究是忍不住抬头问甄业章和纪信林:“仙君,你们进鸣浮山,只是想抢‘宝物’是吗?抢完就收手了?”

  纪信林被这话问得愣住:“啥?”

  甄业章感叹他的天真,扬着笑意睁眼说瞎话:“曹兄弟这话说得真不体面。什么宝物?什么抢,又什么收手?吾辈修道者,兴师动众前来围山,出师口号自然是为了除魔卫道、除暴安良,还人间一个太平。”

  晗色不自觉地把手攥成一个拳头:“除什么魔,什么暴?”

  “修真界都知道,鸣浮山里盘踞一黑蛟、五毒兽、无尽妖,他们为祸一方百年,山外凡人苦其淫威日久,自然需要我们正道来剿。”甄业章居高临下地含笑,一边试探一边逗弄他,“曹兄弟到底是从哪一块风水宝地出来的过路人?怎么看着对鸣浮山这么一无所知?”

  晗色极其讨厌这人的神情,他一脑热地想着鸣浮山里大大小小蜗居的妖怪,偏袒那些予他善的大部分生灵:“我不是一无所知!我知道鸣浮山有妖,可我没听说那些妖对凡人做过什么恶——”

  “没做什么恶?”甄业章笑着断了他的话头,“曹匿,你这话说的,可别让木先生气到呕血。你不如先问问他,再看看要不要为山中妖怪作辩解。”

  晗色有些懵,扭头便看身边一直温和、与人为善的斯文青年,抓住他的袖角着急地询问:“木先生,你生气什么?为什么?”

  甄业章弯了眼睛,不自觉地伸出食指轻蹭下颌。眼前人相貌普通得毫无记忆点,但若说真是泯然众“人”,说话的语调和动作神态又过于放肆,总是有些叫人宠出来的天真娇憨意态。

  纪信林则是翻着白眼一脸嫌弃状:“没听过妖对凡人作恶,啧,啧啧。没听过就代表没有了吗?我要是木夕,这回就……哼。”

  木先生静了一会,垂眼看到晗色的左脚,短暂地闭上眼,再睁眼时,眸子有些奇异的柔和:“是这样的。曹兄弟,我曾有一妻,她从前也常在丛林中赤脚走,回家时足底带伤,我便替她濯足,上药。”

  晗色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弯弯绕绕的机锋:“什么……?”

  “我的妻子有些痴。”木先生轻轻抽出袖角,语调依旧平和,“她安静时爱绣花,躁动时爱打猎,怼天怼地爱怼我,唯一不怼莫须有的神明。”

  晗色指间空空,呆了片刻,骤然想到甄业章问过木先生的话,还有山中深处,脑海顿时空白了:“先生,你家夫人、夫人是什么样子的?”

  木先生微弯了腰,像反刍的水牛般回想自己的过往:“她?她,捣蛋精,刁蛮丫头。从小到大,最热衷怼我。我背着书去给孩子们讲学时,她常跟来,常扒在讲堂的窗台上捣乱。我编话本时,她也常挨来偷看,天马行空地絮叨,总要改写我拟定的结局。不知经年,不见跌宕,吵吵闹闹地,就在今年新岁夜,成了我的新嫁娘。”

  晗色嗓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木先生笑起来,日出勾勒出灰暗的眉梢,“春去夏来,我走过五十七村落,满山遍野无她踪迹。”

  他语调平静,晗色却只觉心口挨了重击。

  “怎么会不知道呢?”甄业章捏了捏晗色的手腕,视线上上下下地笼着他,像在打量一只被雨淋湿了皮毛的猫崽子,“我替他补充。我遇见木先生时,他穿着大红的吉服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无头苍蝇似地追问寻找。我见他言行举止不像正常人,伸手一试探,发现他中了被抹去记忆的妖术。”

  晗色看向木先生:“你的记忆被抹灭过……”

  那称兄道弟的大妖是如出一辙的粗暴吗?

  “是啊。”木先生笑叹,“如若不是甄业章仙君解去我身上的妖术,我终此一生,都将陷于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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