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76章

作者:今州 标签: 仙侠修真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周倚玉淡淡道:“谁稀罕做半神。从人世到人世之外已经够不幸了,再与山齐寿,那当真是比地狱惩戒还过分。”

  长风从天鼎山内部呼啸而来,凄厉得像巨兽悲鸣。周倚玉抚摸着锋利的不祸刀,在手上割出细密的口子,血丝在刀身上蔓延开,鲜艳如花开。

  嚣厉呆了好一会,回过神来趟水过去抓住他的手:“别再自残了!你骗我的,守山人怎么会死,不过十年,不过百岁!修士寿命都不止这个数!”

  长风刮起周倚玉白衣长发,他反手拍拍嚣厉发抖的小臂:“抱歉。”

  “你骗人……你骗人……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嚣厉陷入莫大的茫然无措,唠唠叨叨地重复,“我能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有安身之处,现在你要死了,我要怎么办?主人,你不能这么……这么狠……”

  “抱歉。”

  嚣厉握着他的手,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怔怔凝望许久,确认无误,缓缓跪入了溪水中,肩膀不自然地抽搐着:“主人,你能带我走吗?”

  “不能。”

  小雨般的泪水滴滴答答,嚣厉低着头跪着:“我就知道……你要是死了,我从此以后只能独活,活在为奴契里,生不如死……”

  周倚玉伸手轻抚他额顶:“抱歉。别怕,因缘到时,你的劫数会解开,为奴契会破碎,你会重新自由。我们之间交易并不对等,我只给了你十年安定,你却需要数百年颠簸回馈,可我——没有办法了。”

  嚣厉跪在他脚下摇头,好似被放逐到世界尽头。

  他紧抓着周倚玉的手长久不放,于是晗色的视角便长久地停留在他湿漉漉的发顶。

  期间太阳下山,大雾再起,嚣厉仍然颤抖着没放,周倚玉也没有挣开。长夜风冷,他们就这么奇特地守着夜幕,一直守到天鼎山温暖的日出。

  日出,周倚玉举目眺望四野,沙哑道:“今天五月十日竹醉日,百年前我在今日降生,百年后我在今日消散,这是我唯一能主宰命运的仅存机会。嚣厉,我送你离开天鼎山,你不能死,你是我解脱的唯一希望,记住,你不能死。”

  嚣厉抬头,眼睛红肿得不像样,泪痕遍布,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沙哑地承诺:“好,我不死。”

  周倚玉握着他的手站起来,逆着天鼎山深处呼啸出的长风,仰首一字一句:“第一百零七代守山人,御宗首徒周倚玉,百岁死,死而痛快。我一生,师门负我,天地负我,人世百代负我!”

  冰雕一样的守山人打碎凝固在身上的一寸寸寒冰,要从烈焰烧成灰烬。

  “世人皆信你,你当信世人,那是我愿意的么?我生来先是我,凭什么困我,不还我自由?”周倚玉逆风嘶吼,“九天无道,神佛不公,你囚了我无尽岁月!无尽!”

  蓬勃而出的滔天怒气笼罩八方,天鼎山的长风停止,只剩巨兽悲鸣。

  周倚玉颤了一会,低头单手提刀,在地上刻出天鼎山的神行阵:“如果可以,来生我也想当一个自由自在的生灵,不拘什么种族。我心所往即行之所向,不受天的约束。如果可以,我也想遇到个合适的人,约定白首……但我不会有了。”

  刻完神行阵,他把不祸刀交到嚣厉手上,神情重新平静:“我死后哪里都不会去。没有来世,只有前生。我死了,天地间就再也没有周倚玉这个人了。你切记这一点。”

  “现在,走吧。”

  嚣厉接过了不祸刀,浑身上下透露着可怜的丧家之犬气息:“我……记住了。可是,我没法脱离你的桎梏,你明明知道的。你走了,我还能去哪里?”

  周倚玉只是摸了摸他发顶。

  天鼎山十年飞快流转,白雪去繁花来,冬灭春生,盛夏竹醉日,嚣厉走进神行阵,仓皇回头来,声音发抖地问他:“我走了,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周倚玉侧身看向天鼎山深处,收拢五指握住长风:“为妖,斩断七方献祭;为魔,接下天劫——劈碎你胸膛中的心脏。”

  嚣厉踉踉跄跄背着一剑一刀离去,梦境还未结束。

  周倚玉转身向天鼎山中冰雪覆盖的冰冢而去,长风越来越猛烈,他的衣带被风刮开,纯白无暇的外衣随狂风飘向高高的天空。他向谷底而去,白雪皑皑,恍惚有悲鸣和呼唤一声声传出来。

  晗色忽然在梦境里感受到了周倚玉的心情。在此之前,周倚玉在梦里只像一个符号,一个冷冰冰的守山物件,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死去,晗色感知到了他的千万重复杂情绪。

  有悲怆,有激愤,还有浓厚得化不开的解脱。

  周倚玉停在冰冢前,风雪狂暴,梦境中的景象扭曲混乱起来。冰冢前似乎还有一个人,只是声音和场景都扭曲异常,让人分辨不清。

  周倚玉在冰冢人影前跪下,脱下身上单薄的里衣,刺骨的寒冷兜了全身,雪满面,鬓如霜。

  “天鼎山,什么神山?”他在人影前亲手打碎自己的骨,流尽无尽血,“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笼子。”

  狂风哀嚎。

  “守山人,什么神使?”他又在人影前一点点撕裂自己的魂魄,“不过是个奴隶的动听名称。”

  大雪如焰。

  “神啊……你千秋万代地当神吧。”

  “最后一代周倚玉,与您永别。”

  梦境结束。

  晗色仿佛从深海里浮出水面,剧烈地喘着气醒转。碎骨裂魂的感触好像也叠在他躯体上,他一身的冷汗,混混沌沌地想着只是地魂碎片、零星记忆,后劲也忒大。

  他抓着手边能借力的东西奋力坐起来,难受得不住咳,周遭无人,少睢那厮不在,空寂寂的。

  咳完,晗色茫然地对着周遭黑暗吸鼻子,自言自语:“守山人怎么是这么死的……”

  前后做了许许多多凌乱的梦,合起来就是地魂碎片上的守山人记忆。

  周倚玉自断三魂,人魂入轮回,天魂留天鼎,地魂散入天地,没散尽,寥寥碎片飘到了山旮旯的小枸杞草身上,伴着后来周隐故意哺的一口心头血,附在了他魂魄中。至于那天鼎山,这三百年来无人能得法门进入,全因周倚玉死前自己上了锁。

  晗色做梦,记住的都是那人与妖的相处故事和细节,少睢搜他魂,却愣是从那纷繁故事里揪出只言片语的阵法、秘辛,竭尽所能地搞事情。

  晗色盘膝坐好,闭上眼运转灵力检查自己的灵脉,一边回想梦境里的浮光掠影。

  周倚玉死前最后对着的人影究竟是谁?梦境里的天鼎山景象纤毫毕现,偏偏那人影分辨不得。

  以及他对嚣厉说的最后一句话,晗色困在山村里的祭神高塔里梦到过,那时只梦到前半句,后半句如今才连上,让他分外在意。

  “为妖,斩断七方献祭。”献祭,先前少睢那小畜生也提到一嘴,这指的应该是天鼎山外的人能用那献祭阵和祭品,去引流天地灵气造“神”。周倚玉那么说,想必是让嚣厉阻止有人画阵。

  “为魔,接下天劫——劈碎你胸膛中的心脏。”这后半句让晗色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听起来似是周倚玉给嚣厉换了一颗心,待他来日入魔,天劫劈碎他的时候顺带也劈碎那颗心。

  黑蛟在八十一道天雷里劈成屑的画面历历在目——别说一颗心了,一片鳞片,一根头发都没幸免。

  那到底是谁的心呢?

  晗色行岔灵脉,难受得猛咳,泪水都飚出来了:“混账东西,你看你都魂飞魄散了,还硬是在我生命里留下这么多东西,你真他娘有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晚上快乐!么么叽,叽叽么!

第69章

  晗色小声痛骂之际, 忽然听见开门声音,他顿了顿,转头看去, 见到的意外是临寒。

  见他来,晗色也不是那么意外。

  临寒踏进门, 指尖闪着几点寒芒,手一动,寒芒向晗色射来。

  晗色眼皮一跳,当即滚下大床, 那寒芒钉入床板, 顷刻之间就冒起腐蚀了什么东西的滋滋作响声。

  ……晗色这就很意外了。

  一击不中,临寒也没停手, 继续把淬了剧毒的暗器射向他。

  晗色身体虚弱,咬着舌尖勉强运灵瞬移躲避,一边怒吼:“喂喂!你为什么一脸大老婆杀小三的煞气啊!”

  临寒放毒刺的手抖了下, 愣是对不准准头。

  晗色狼狈地瞬移到宫殿另一边,贴在墙壁上咳出血来,摸不到自己贴身带着的乾坤袋,便顽强地耍起嘴炮:“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喜欢少睢,喜欢就去跟他说明白,就不能别伤及无辜吗?”

  乾坤袋里有大批灵珠灵石,还有威力非凡的不问剑,一定是被少睢搜走了。晗色看出临寒杀意滔滔,不住透支灵力默念召唤不问剑的口诀, 越召唤血吐得越多。

  那边临寒静默片刻, 倒也没反驳, 只温文尔雅地笑起来:“小晗色,你还是死了稳妥。”

  晗色深吸一口气,心里痛骂一对疯子:“慢着!杀我治标不治本,老子不过是被他看做一个诡异的替身!你知道少睢那变态心里真正在意的是谁吗?”

  临寒指间的毒刺转了个方向,钉到了距离晗色三寸之外的水晶墙壁:“哦,你道是谁?”

  晗色蓄力:“一个死人,谁也比不上的死人。你大可以杀了我,但看他的变态疯劲,死了的人只会在他心里头占更重的分量。”

  临寒低眉:“我要听的是死人名讳。”

  晗色继续默念召唤不问剑的口诀,发现临寒不耐烦才一鸣惊人:“这座龙宫昔日的梨夫人。”

  临寒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回神过来后低气压更甚:“一派胡言。”

  “不信你亲自提问他。”晗色冷冷地咳着血,“田稻小松鼠没说错,丫就一变态。”

  临寒抬手将要把毒刺再放出,寝宫的大门被一脚猛烈踹开,戾气铺天盖地地涌进来:“临寒!”

  那边晗色提心吊胆地贴着墙壁,见变态总算来了,心里大呼好歹小命算保住了。

  临寒被当场抓包,不慌不忙地收了手里的毒刺,还彬彬有礼地道了个早:“五殿下,早安。”

  少睢进门先找晗色,见他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毁容才镇定回来:“先生,你来做什么?”

  “替五殿下扫清碍事的绊脚石。”

  少睢大步走到他面前,冷眼沉声:“我说过了,他有用,是天鼎山至关重要的线索。再者我的寝宫还轮不到先生横加干涉——”

  临寒突兀地抬手掐住少睢的下巴,直直地凝视着他。少睢始料不及,抬手便去拍开他的手,临寒又附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顿时让他色变。

  晗色无言地看这俩变态,只希望他们就地锁死互相祸害,少去祸祸旁人。

  也不知道临寒说了什么,少睢竟然有些狼狈:“……出去。”

  临寒一言不发地离开寝宫。

  看这样子,说的肯定是十八禁。

  临寒前脚没走多远,少睢便用灵力关上宫门,严严实实地打上一连串阵法锁门。锁完他才走到晗色身边,伸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那股变态劲又回来了:“片刻不见,你还是这样美。”

  晗色唇边的血咳到他手上:“小畜生,你要关我就关,少来这套腻歪戏码,临寒都恶心了,你自己不恶心吗你?”

  “我们之间,除了死透的二哥和余音,和其他人都无关。”少睢迅速转移话题,弯腰把晗色抱起来往床上走,“我说了,我喜欢你,等我镇完龙宫,我要让你和我合契,到时你是龙宫新的夫人。”

  “……我要吐了。”晗色又惊又怒,听得着实反胃,情急之下把当初混账黑蛟说的话复述出来,“你二哥死前已经强行拉了老子合契,我看你合个屁!”

  少睢走到床边,又把他抱到腿上坐好,笑得胸膛震动:“二哥和你合了契?我看他是欺你无知,说两句来诓你。小晗色,你没见过妖族合契,根本不知道合契后的区别,你被他骗了。”

  晗色头痛欲裂,发抖的左手想抬起来揉揉脑袋,手腕便被捉住。少睢摩挲着那条甄业章给他戴上的红线轻笑:“倒是你手上这条红线,修士特有的定情信物,戴上去难以割断,比二哥的一筐谎言实际多了。说吧,这是谁给你戴上的?”

  晗色又双叒叕麻了:“……”

  “你的野男人真不少啊。”少睢喟叹,“不愧是我瞧上的。”

  晗色稳住逆行的灵力,咽下喉咙里的血腥,也沙哑地转移话题:“你利用我开天鼎山,想得到什么?他们说天鼎山有奇迹,无尽法宝和法术,你想要什么?”

  少睢笑声停下,轻轻拍起他脊背:“好孩子,这个你不必知道,你乖乖躺在我身边即可。”

  “我最烦谜语人,你不就是因为梨……”

  话没说完他又被背身掐到床上去了。

  看起来,那病美人的名讳不可说,一说少睢便发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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