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125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艾利卡。”琥珀松开缰绳, 低声问:“那是什么?”

  “傀儡的一种,但跟魔女的不太一样。”艾利卡没有回头,但他们疾驰而过的街道两旁商店都门窗紧闭,和刚才一样的怪物鬼魅般从人行道的地砖缝隙中接二连三冒出来又迅速变高变大,像生长速度加快了一百倍的恶心大蘑菇。

  普通的刀剑难以对它们造成伤害,但此时他们只有有魔力的只有艾利卡一人,此时她一向稳妥的行事风格帮了大忙,路易给她的内城地图和基础布防都印在了脑子里,根本不需要额外思考,艾利卡果断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并利用几个出乎意料的折弯和掉头暂时甩掉了傀儡们。

  等马车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街角停下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可不知为何今晚的路灯都不够明亮,还有好几盏忽明忽灭,给人以一种不祥的感觉。

  琥珀拉开车厢门,普利玛受惊地抬头,看到是他之后松了口气,翡翠被卡在两个凳子之间,但谁都没有帮它挣脱束缚,因此看起来很生气。

  但琥珀让她们先待着别动,他和艾利卡一起跳下马车,绕着观察了一圈,艾利卡扭开车上挂着的一个风灯,凑到马车后部的车壁,被灯照亮的地方有几个像泥点似的痕迹。

  “傀儡扔的。”艾利卡没有上手去摸,轻生跟琥珀解释:“马车被污染了,它们迟早能追上来,除非及时把这些痕迹都净化掉。”

  可艾利卡虽然有天赋,但一直把魔法当成辅助手段,从来没有系统学习过,攻击勉强还行,净化却不是她的强项。

  如果查理先生在的话说不定可以,但——

  艾利卡看了看天色,如是跟普莉西亚汇报了马车的情况。

  “那就下车吧。”普莉西亚轻声说:“如果无论如何都会被追踪到,一直奔跑也没有多大意义。”

  “我给希弗士发了信,他会设法和我们会合,但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艾利卡一把抄起翡翠递给琥珀,然后转向普利玛:“普利玛,请您帮忙。对,小姐现在不太方便……”

  不用她说,普利玛即使是在马车里也一直扶着普莉西亚,防止她因为颠簸硌到,她把那个巨大的包袱挂在身上,扶着普莉西亚下马车,琥珀想要帮她拿包袱,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我有力气。”她这么说:“但我不会格斗,至少这时不能增加你们的负担。”

  她扯下马车里铺在座椅上的一张薄毯,当做披风把普莉西亚裹了起来:“我们要往哪儿去?普莉西亚不能走太远。”

  普莉西亚在披风下反抓着普利玛的手臂,两人都没有把担忧说出口:普莉西亚从刚才开始就不舒服,但她们很清楚此刻不能停在原地。

  艾利卡和她一起领着普莉西亚穿过大街,琥珀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拉车的马突然长嘶一声,带着空无一人的马车从另一条路跑走了。

  ***

  哈利夫没有使用来宾通道,而是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从不对外开放的大门进入会场,以往用银红色装饰的大厅只有今夜换上了昂贵至极的群青色帷幔,贴着金箔的墙板和熠熠生辉的吊灯,还有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岩石雕像,上面是几头昂首而立的公狼。

  德维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似乎看雕像入了迷的哈利夫。

  “城里最大的堵场铂金宫里也有一个类似的雕像,是一棵生命树,上面攀着几只猿猴。”希弗士用耳语的音量说:“这两个家族历史有相似之处。”

  “否则也不会结伴做强盗。”德维特冷笑一声,收回视线,一个女士挎着男伴的臂膀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德维特还戴着半张银制面具,浅金色的头发扎成一束垂在身后,这阵子他又长高了一点,这身礼服还是临时买的成衣,让公爵总有点束手束脚的感觉,因此露出的下半张脸总是绷得很紧,连路过的陌生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

  希弗士还想说什么,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朝公爵微微点头后迅速转身离开了,原本离他两步远的海斯廷自觉上前,补上了位置。

  德维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杖顶端的宝石。只有一种特殊情况会让希弗士背对他离开:艾利卡因为普莉西亚的原因紧急联系他,这是德维特亲自下的命令。

  普莉西亚那边出了问题?那路易干什么去了?!

  德维特不再注意流连大厅的哈利夫,朝他们预定好的包间走去。

  他们通过内部折扣得到了一个位置很好的包间,是阿丹出事前路易弄到的,本来公爵不愿意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但却让兔头店长大惊小怪地询问希弗士他是不是习惯做冤大头,并无视他的意愿兴高采烈地走后门拿到了贵宾席。

  此时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人脉奇广的兔头店长。因为他的脑袋还维持兔子的样子,所以他早早就来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围观。

  现在他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研究拍卖目录,还对着一个本子抄抄写写,桌上放着他的高顶礼帽和一杯喝了一半的冰薄荷茶,冷气凝成晶莹的水珠挂在杯壁上。

  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公爵板着脸,上前弹了一下他微微左右晃动的长耳朵:“你兄弟哪儿去了?”

  查理正写得起劲,被他一打扰不得不抬起头来:“什么?”

  “艾利卡紧急联络了希弗士,普莉西亚那边一定有情况——你兄弟这时候不是应该陪在她身边吗?”德维特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海斯廷上前把桌上高顶礼帽挂到门边的帽架上。

  查理收了笔,眼睛一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纸小鸟:“海斯廷,这儿到处是监控魔法——别这么看我,这个包间我当然清理过了。你找个朝外面开的窗子把信使送出去,它知道路易在哪儿。”

  海斯廷接过那个叠纸手工,纸片一眨眼就在他手心里膨胀开来,变成一个毛茸茸的球,找不到鸟嘴在哪的那种。

  查理吹了声口哨:“你的体质真不错,这座建筑也不欢迎未登记的魔法启动,我还以为至少要开了窗它才会变形。”

  年轻的骑士很少接触小动物,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小鸟捏死了,但又不能大剌剌地举着它去找窗子,只好别别扭扭地用两只手虚拢着走出去。

  “路易不会离普莉西亚太近的。”查理看着他离开之后才回答德维特刚才的话。

  “胡说八道。他有责任——”

  “他当然会负起责任。我是说,他不愿意离在乎的人太近。”查理耐心地说:“路易比我更憎恨圣杯的血统,他认为世界之龙是恐怖和悲惨的化身,能唤醒它的圣杯和诅咒没什么区别。所以可能身为圣杯的自己也代表着恐怖和悲惨,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第一个验证了这一点的就是我们的母亲。”

  然后是为他们殚精竭虑的法希姆,思虑过度加重了他原本就不乐观的病情,路易从未说出口,但查理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一定有这种想法。

  他的弟弟一直有严重的自我厌恶倾向,这种倾向甚至会延续到和他共享血脉的查理身上,否则也不会对法希姆“如果查理是圣杯又被伍尔夫家找到了怎么办”时,说出那就亲手杀了他这种回答,这个回答的另一层答案是,相反如果自己就是圣杯,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自我了结。

  但同时路易也极度重视和在乎自己的兄弟——可能这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就是查理了,这两种感情在路易那里并不冲突。

  “我很担心他。”查理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原本以为当父亲会让他更在乎自己一点儿,但目前看来并没有……所以我才没有跟尤金他们在一起而是跟着哈利夫,现在路易八成想对他下手了。”

  “你是想说,你的弟弟是个厌世的悲观主义者。”德维特面无表情地说。

  “别这么说他。”查理责备地反驳他:“他只是有一点心理障碍。他……”

  他停住话头,看向被海斯廷关上的包间门,在门缝里夹着一只毛虫,被关在门外的那一半还是一截纸,门内那一半却是个饱满的虫屁股,此时正在疯狂扭动(看到这一切的公爵露出了被冒犯的表情)。

  他们都停住话头,门外不远的走廊,哈利夫率领一群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脸上抑制不住暴戾的情绪。

  “无能的废物!已经有了坐标,居然还能扑空。再加派人去找——”他甚至不能等进入包间再发号施令,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就算把整个白桥翻过来,也要找回普利玛,如果找不到,就原地自我了断,不用回来了!”

  香耶跟在他身后,脸上尽是事不关己的表情,其实内心也在翻江倒海。

  哈利夫没有找到普利玛是正常的,因为她抢先一步通风报信,让家族的刺客先抓回普利玛,用作制约哈利夫的筹码,但派出去的第一波人居然失手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六天

  普利玛是哈利夫最小的孩子, 是众所周知的掌上明珠——在哈利夫和她母亲分道扬镳后依旧抚养在身边,因为她既乖巧又温顺,是个可爱的姑娘。

  哈利夫是曾经认真考虑过满足普利玛的愿望,命令路易同她结婚, 然后给普利玛一栋漂亮的房子和仆人, 叫她后半生和之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如果不是路易表现出了不合时宜的能力和野心的话。

  作为步入中年的狼王, 哈利夫对任何崭露头角的年轻人都报有敌意,路易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只有普利玛认为自己的感情是单纯无暇的,当她满心欢喜地看向路易时, 路易将通过普利玛走上伍尔夫家主之位的传言就开始蔓延。

  狼群没有世袭制, 历任狼王从来都是以实力登顶的, 哪怕前任有意让位, 也要继任者积攒足够人望或者功勋才能服众。

  哈利夫认为在自己尚未老去时就受到质疑是一种冒犯, 于是他有意对普利玛的少女心事冷处理,直到他和吉本的合作遇到瓶颈,香耶提出用他的血脉做媒介能一定程度填补魔法天赋的不足后, 这种心理更是坚定。

  他大部分孩子都已经成年离家, 哈利夫先是用很小就离开自己,既没什么感情基础也过于叛逆的一个儿子做了实验,证实了香耶的猜想,然后又陆续往里面“投资”了三个,得到了很高的回报,接近成功的喜悦逐渐超过了他对子女的怜爱之情, 最为懂事的普利玛被他精心留在身边,作为最后一扇门的人选。

  普利玛很爱父亲, 会愿意为此牺牲的, 哈利夫心想。她断然不会跟那些靠他过上高贵生活, 却不愿回报半分的白眼狼一样,精神崩溃大喊大叫,还胆敢诅咒他。

  “再占卜一次。”他对香耶提出要求:“探寻普利玛的所在。”

  “寻人魔法需要冷却灵感,在一次日出日落的周期里同一个人只能定位一次。”香耶说。

  “那就让你的那些表兄弟试试。”不过半天光景,哈利夫的眼皮比昨天更耷拉了几分,看起来很阴沉:“你们都擅长这些鬼鬼祟祟的技巧。”

  香耶抿唇,今晚的连衫长裙束腰系得太紧,使她感觉心脏都要被挤出来了,她忍住呕吐的冲动:“ 那也需要普利玛随身携带的东西,如果让他们去取……”

  哈利夫看了她一眼,像是惊奇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我让你进入宅邸,是因为你既漂亮又懂事,还有才华。”他似笑非笑地说:“你是特别的,至于表兄弟就不必了。马车上有普利玛的首饰,你要去亲自挑选吗?”

  香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离开了包间,身边跟着的侍从都是伍尔夫,在他们面前她可以因为哈利夫对吉本的蔑视感到被冒犯,但绝不能漏出一星半点的心虚或者其他心思,因为哈利夫对她从未真正信任过。

  只是她也没辜负这份疑心就是了。香耶在心里冷笑一声,刻意把步伐迈得很快,精细有余但实用不足的鞋跟难以适应这种节奏,在她即将走过连接二楼所有包间的走廊时,一个踩不稳身体晃了一下,差点倒在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身上。

  “对不起。”香耶微微仰着头,雪白的脖颈上挂着一串摄人心魄的红宝石项链,和她精致的红唇相互衬映,顺手扶了她一把的男人看呆了,两秒后才回过神来,轻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是否愿意让他去买一双新鞋子为她换上。

  原本想上前的两个随从垂下眼睛,把鄙夷的神情藏了起来,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轻咳了一声。大部分宾客都集中在礼堂大厅,会上这层楼的都是有钱的贵客,他们不愿意节外生枝,只得委婉提醒这对男女的举动不太合时宜。

  于是路人只能遗憾地放开她,看着香耶摇曳生姿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直到身边都空无一人后,他才重新迈步——但他并没有走向任何一个包间,而是顺着走廊往里走,里面是更为隐蔽的吸烟室和盥洗室。

  他被擦得光亮无比的皮鞋在地板上没有踩出半点声音,现在只差一刻钟就到八点了,礼堂大厅已经传来乐队的演奏声,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

  于是他闪进一间宽阔的盥洗室,里面安静得连水滴声都没有,男人快步走到靠墙一排水池最里面的位置,随手把帽子和手杖扔在大理石台面上,又拽下手套,凑到镜边的镜子前仔细端详。

  原本洁白的手套被印上了一个不起眼的紫色印记,弯曲的线条看起来像一条蛇。

  这是香耶的警告信号。

  他的视线从手套移到镜中自己的脸上,原本清晰的镜面突然像水似的产生了不断荡开的波纹,男人的脸也跟着波纹扭曲了起来,几声令人牙酸的骨头咯咯声后,原本合身的男士礼服也变得空荡起来,高大健壮,留有漂亮小胡子的男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水池前瘦小的男人:他的身高不会超过五英尺四英寸,头发稀疏,面部扁平,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吸引异性的地方。

  他把已经变得不合身的外套塞进水池里,又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外套融化了,几条和黑色外套一个颜色的蛇顺着溢出水池边缘的水落到地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向外游去。

  “去吧,小乖乖。”男人低声说:“替我看着点儿狼。”

  说完,他跟在那几条蛇后面,也走出了盥洗室。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直淌,几分钟后,一只手拧了拧被雕成狼爪的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海斯廷俊秀的脸倒映在水龙头上方的镜子里,他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水池,又回头看了看他刚才所在的——正对这个龙头,处在盥洗室最角落,唯一一个向外开了窗的狭小扫帚间。

  ***

  “占星师会压轴出场,但如果哈利夫决心流拍,何必出现在这里?”德维特决心再也不看卡在门缝的虫子一眼。

  “作为家主总要露个面,尤其是阿丹死了。”查理说:“莱恩家果然下手够狠。”

  作为有限的知情人,他们知道阿丹并不是瓦里西娅动的手,似乎是辈分更小的一个姑娘,估计也是因为如此才经验不足,没有确认阿丹彻底死亡就离开了,不像卡梅伦和他一干倒霉的随从,差不多每个人都被砍成了两半,血流了半条街,即使用精灵果实把他们埋起来也救不活。

  “莱恩和福克斯都没有直接承诺会共同对付伍尔夫,估计都意识到有人比他们更迫切,都是一群滑头。”查理对此不太满意:“哈利夫现在一定在找路易和普利玛,他肯定没有耐心在这里观看一群富豪竞拍。”

  “所以?”

  “所以【蠕动邮差】的存在很有必要,它可以代替我们监视哈利夫的动静,等他离场就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那半拉毛虫屁股又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查理瞥了一眼就立即紧张地起身,过去把纸叠青虫抽回来,绿毛虫在他掌心蜷缩成一个紧张的球。

  很明显是在害怕。

  查理不动声色地把门打开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好让他张望门外发生了什么事,但走廊上空无一人。

  “?”查理疑惑地从天花板到地毯上下扫视了一下,结果发现原本黑色暗金花纹的地毯图案突然变化了一下。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再看,正好注意到一条光滑的尾巴飞快消失在地毯边缘。

  门立刻被飞快关上了,德维特转头,看到查理难得僵硬地倒退两步,远离门边。

  “吉本的蛇。”兔头店长抱怨道:“所以我不喜欢黑魔法。我是说,跟邪物魔力交易体系是挺高效便捷的,但他们常规使用的媒介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不是血和骨头就是这种黏糊糊冷冰冰的动物。”

  德维特心想你的毛毛虫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果然面和心不和,那条蛇肯定也是监视哈利夫的,如果吉本不是真心要辅佐哈利夫,那么一定会找机会坑他。哈利夫眼下无非就是圣杯和他地下室里的门,圣杯吉本难以插手,门却是依靠他们的魔法做出来的。”查理把青虫塞回自己上衣口袋,笃定地打了个响指:“他们不打算在时间回溯这件事上让哈利夫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