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书 第128章

作者:冬瓜茶仙人 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玄幻灵异

  “我给帝国写了信,几天前文件已经陆续抵达艾利卡留在莫克文和拉巴巴塔的联络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潘尼格拉也许会因为圣杯的存在干预白桥,而白桥不属于多伦大陆任何一个王国,所以理论上这个举动并没有违反两个大陆的和平条约。

  “可能来不及。”他说。

  德维特不说话了,他生气的时候表情看起来会比平时还要冷漠,但查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不同意查理跟路易一样去挑衅身边有数不清保卫者的哈利夫,也不能放下分娩在即的普莉西亚,同时他还因为自己无法两边兼顾而生气。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觉得自己力量不足,而他痛恨这一点。

  而查理接下来的话终于把他钉在了原地。

  “记得科特的预言吗?别忘了你为何而来。”查理想摸摸德维特的耳朵,但被他偏头避开了。

  这个有点孩子气的举动让查理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儿,他也不管德维特的脸色如何,转身冲萨尔曼医生说:“医生,请原谅——但有要紧的事需要普利玛小姐帮忙。”

  已经扎起头发,戴上围裙的普利玛睁大眼睛。

  “可是我——”她转头看室内,她是这里除了普莉西亚之外唯一一名女性,哪怕本身不是医生,能做的也不过是些打下手和加油鼓励的活儿,但她的存在能带给普莉西亚的精神慰藉也是很重要的,普利玛想不出会有什么比这个地方更需要自己帮忙。

  “我要去找你父亲。”查理郑重地对她说:“你知道他今夜从拍卖会提前离场回家去了吗?我们亲眼所见。吉本家可能要撕毁合作,他说不定打算立刻试验关于那些‘门’的最终成果。”

  “当然,他现在找不到你,但如果哈利夫打定主意,那么你也不在都不能阻止他。”

  “会有另一个人代替我成为门。”普利玛立刻明白了查理的意思。

  “不。”查理温和地纠正她:“没有谁天生应该成为门,包括你。所以没有人会代替你,门这种东西本不该存在。”

  普利玛感觉一直压在自己心里、沉甸甸让她喘不过气的东西很神奇地因为兔头人的两句话变轻了不少,她不再迟疑,伸手开始解围裙,一边动作一边对琥珀说:“刚才医生交待的事……”

  琥珀倒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都记住了。”普利玛没有让他退缩,冲他露出一个堪称甜美的笑容:“所以千万摆脱你了,萨尔曼医生很周到,我相信他会指导你做正确的事。”

  她把围裙塞进琥珀怀里,转头看了一眼半掩着门的休息室,犹豫了一秒钟。

  “请替我向普莉西亚解释一下,我有要紧的事要办……但我会一直为她祈祷,她和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

  说完,她像是怕自己会反悔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朝大厅的方向走,直到走到走廊前才停下,等待查理。

  只有德维特知道其实查理根本不需要普利玛帮什么忙。普利玛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查理伪装成的路易,查理只是想把普利玛带离这里,因为哈利夫的追兵随时有可能凭借哈利夫和普利玛之间的血缘关系缩短双方的距离。

  因此一昧地逃避对普利玛而言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但查理也不会让她自投罗网,所以刚才那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借口,把普利玛和普莉西亚分开才是保护她们的正确做法。

  德维特其实想维持自己冷酷无情的人设,并为了明确表示出自己不赞同的态度和对查理的不满而一言不发,但当本应很着急的查理三步两回头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这比自己预想的困难一点。

  换个角度想,这种风暴欲来的时候恰好是加深感情的好时机。不少矫揉造作的爱情故事都喜欢在这一刻说出一两句让对方心脏揪成一团,让看客印象深刻的高光表白,然后无论结局圆满与否,这几句话都注定让两个主角一生铭记于心。

  公爵曾经读过很多文豪的抒情诗,自己的文学成绩也一向不错,但当自己真的处于这个情境的时候才发现,此时的心情和什么月光虫鸣、玫瑰夜莺、夏日甜梦没有半点狗屁关系,他满心的失落和患得患失总结起来不过是几个单词拼成的短剧。

  “只要你活着。”他说:“活着等我。”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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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普利玛拉紧了罩在身上的呢外套, 这是她在一个办公隔间里找到的,料子有点粗糙,但能掩盖住她身上光泽细腻的锦缎束腰长裙,否则它会在月光下熠熠发光, 很容易吸引到许多不必要的关注。

  尤其是现在。

  连兔头店长都摘下了自己的高顶礼帽以求低调, 两人匆匆沿着墙角走过, 不时抬头看看或远或近地方亮起的火光和入耳不绝的喧闹声。

  白桥是个著名的不夜城,但普利玛从未见过它今夜的姿态:道路两旁或深处的民居门窗紧闭,连一丁点儿灯光都透不出来, 仿佛里面空无一人;靠近中心的街区但凡橱窗不结实的都被砸坏了, 恐怖的火光照亮了白天时还有序陈列的精美商品;不时人成群结队地从大街上跑过, 举着火把, 马蹄声络绎不绝——

  “嘿!”两三个看起来刚刚趁乱打劫而归的男人冲普利玛喊了一声:“小妞, 往哪儿去?我今天有钱!”

  普利玛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回头看,她身边的兔头店长一把拉过她的手臂, 把她往走道内侧推了推, 没理会那几个人,加快步子绕过一间黑灯瞎火的临街商店。

  有那么两分钟普利玛以为那伙人会追上来,但他们没有。

  也许是今晚已经大丰收,他们只是粗野地笑了几声,嘟囔着她听不懂的玩笑话,动静越来越远。

  “查理先生, ”普利玛小跑步才能跟上他,喘着气问:“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没看到巡逻队……”

  “巡逻队是路易的主意, 卡梅伦和阿兹曼向来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查理放慢了脚步, 低声说:“他们觉得富裕的客人和家族成员不会深夜独自在大街上徘徊,而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却要冒险的家伙没用必要额外费神保护。”

  现在路易下落不明,治安权完全移交到了哈利夫和阿兹曼那里,阿兹曼一拿到权戒就迫不及待地抽调了大量人手专门保护哈利夫以及其他重要家族成员(包括自己),原本各司其职的队伍顿时出现空缺,因此中央街区拍卖会场出现混乱后,天堂岛的民众挺进城区的速度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快。

  他没有回答普利玛的第一个问题,内城和天堂岛的矛盾一直存在,但诡异的是之前真正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其实不多,尤其是普利玛这样生活优渥的姑娘,可能从未想过与自己只有几个街区远的地方已有人已经为生存挣扎了很多年。

  她是哈利夫的女儿,理应亲自思考这一切。

  因为天气干燥,白桥并没有修建足够的排水渠,不方便召唤达比思乌肚鱼,查理和普利玛边走边寻找可用的交通工具,但路灯被人为破坏了很多,他们只能依靠月光摸索前行,查理看了看月亮,在一个角落停住了脚步。

  普利玛双手撑着膝盖,好奇地看他用一支短得出奇的笔在砖石地面上画出一个圆阵,又掏出一个女式粉饼盒打开放在圆阵前,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好让月亮正好倒映在那面小小的镜子里。

  原来查理先生是个魔法师,普利玛在心里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那个与众不同的兔子脑袋和举手投足之间的神秘气质就说得通了。

  查理解开袖扣,从手腕解下一根系着水晶的细细银链,他没有布置任何诸如海盐迷迭香或者精油之类的辅助物品,因为他和路易之间的血缘会互相牵引——像哈利夫和普利玛一样。

  他的灰色哨兵能够比任何人更快找到路易,但他想再改进一点儿功能,因为路易足够了解查理,也相当倔强,他要杜绝路易对来自自己的信视而不见的可能。不过时间紧迫,他只匆匆做了一个基础魔法阵,纸叠小鸟被放在魔法阵中央,梭形水晶在它上空画圈——像是在字,但速度很快,普利玛来不及辨认那几个字的内容,仪式一眨眼就结束了。

  “替我找到他。”查理的手摸了摸纸小鸟,他手指触碰之处纸片变成了片片羽毛,半个掌心大小的麻雀在魔法阵里抖了抖翅膀,脑袋上比平常多了三根竖起的小羽毛。它似乎天生就能明白查理的意思,原地蹦哒了两下就飞走了。

  查理站起身用靴子涂掉魔法阵,看着小麻雀飞去的方向,对普利玛说:“谢谢你耐心等待,小姐。虽然哨兵飞得很快,但我们也不能落后了。”

  ***

  哈利夫到家以后没有立即换衣服。

  香耶显而易见背叛了他,寻找普利玛的表亲自然也不会出现,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是不能找到别的魔法师替代——开玩笑,就算伍尔夫家不崇尚魔法,也不代表他们就此与魔法隔绝,他们在白桥的生意做到这个规模各种基础魔法的应用面其实很广,家族里也有长期签订合同的魔法师。

  但这些魔法师告诉他,普利玛在移动,寻人魔法无法实时追踪,还需要冷却时间,他们的搜寻行动难免滞后。

  哈利夫不喜欢这种无能的回复。

  “哈利夫大人。”他身后的随侍皮肤黝黑,个头高大,也是哈利夫随身护卫队之一,他低头请示:“拍卖会那边情况混乱,一大群人冲击会场,客人受到不小惊吓,中央街区同时至少有五个不同的地点失火,阿兹曼先生难以控制局面,拍卖场守卫和骚乱制造者起了冲突,已经出现人员受伤和死亡。”

  他没有把“您要不要赶过去稳住场面”这句话说出口,哈利夫也不需要建议。

  哈利夫没有理他,转头吩咐:“再派一个小队去找普利玛,在午夜到来之前,我要看到她平安无事地坐在起居室里。”

  他身后的黑皮肤随侍有点控制不住失望的神色,同跟他并排站着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的使命是保护伍尔夫家主,哈利夫显然也认为他们只要闭嘴警戒就足够了。

  “如果你们闲得发慌……”哈利夫厌倦地说,但他的话只说到一半,门厅和走廊上的气灯突然灭了。好在女佣已经在起居室点起来烛台,让他们不至于集体陷入黑暗中,但昏暗的烛光在这种深夜显得多少有些不详。

  几个随侍立刻向哈利夫靠拢,其中一人吩咐正在给哈利夫拿着软底拖鞋的男佣去检查供气系统。

  哈利夫站在他们中间,脸上露出个早知如此的笑来。

  “我还在纳闷一路畅通无阻,似乎没有人对我的马车产生一丁点儿兴趣,这可和卡梅伦相差太大。”他轻声说:“原来客人已经在家里等待了。”

  黑皮肤侍从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周围烛光找不到的黑暗里,他们受过足够严格的训练,知道这是杀手的常用伎俩,突然改变目标周围的环境使其心志动摇,同时削弱观察力和判断力,但这种时间不会持续太长,他们必将……

  他的同伴突然往后退了半步,侧身挡住了一道比闪电还快的白光,上面还泛着蜡烛也能照亮的蓝光,是带了毒的武器。

  围着哈利夫的几人看着刚才去检查气灯阀的男仆被软绵绵地从走廊扔进起居室,但没有人朝他多看一眼,黑皮肤侍从想护着哈利夫退到与起居室有一道门相连的一楼书房,但几道破空声嗖嗖响起,他们反应迅速地挡下了大部分射向哈利夫的暗器,但骤然暗下的房间说明他们中计了:几道像是射偏了的风声直取他们身边的落地烛台,原本热烈燃烧的八根长蜡烛被削掉了五根,剩下几点火光也因为风危险跳动了几下。

  哈利夫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环视周围,宅邸里安静得不同寻常,平时往来忙碌的佣人似乎都被冻结住了,他们只能听到黑暗中身边的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和……剑风。

  “锵!”清脆的兵器相接声在哈利夫身侧响起,站在他左边的随侍用随身短剑扛下了一次来势汹汹的袭击,起居室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几个人影,黑皮肤随侍夜视能力极好,他抿着嘴把哈利夫护在身后,没有使用任何武器,朝一个猛冲过来的人正面迎了上去,他个子虽大却速度奇快,两人在接近黑暗的环境中都没有彼此试探,出手就是杀招,他偏头避过刀锋,抬手一拳打到对方出刀的上臂,力道很强,但那只手硬是抓住了差点被打落的短刀,反手又是一削,招式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完全是千锤百炼下的肌肉记忆。

  这个变招太快,连黑皮肤随侍都矮身做好了用非要害部位硬接的准备,但此时他肘下突然冷不丁刺出一根匕首,是他身后的哈利夫出其不意地横过刺客的下身——不对,是腹部!

  软皮甲被划破的触感让哈利夫意识到自己刺中了什么,他狞笑了一声。

  “看来和平共处太久了,以至于有人骄傲自大。什么时候未成年的狮子,也敢深入狼群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黑暗中的入侵者一言不发, 足够敏捷的反应和紧贴皮肤的软皮甲为她挡下了大部分伤害,但冰冷的疼痛感还是让她后退了。

  她们训练有素的杀手,但哈利夫身边的随侍却是以一当十的死士,这场战斗并没有维持很久, 入侵者就觉察到了自己身处劣势,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 她们突然有志一同开始撤招——但已经来不及。

  黑皮肤侍从横出一腿,他身前的人被踢飞开来,重重撞到身后的桌角上, 沉重的木桌被撞得生生在地毯上平移了差不多一英尺, 桌上摆着的胜利女神雕像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拆信刀与火漆都被撞了下来, 雕像恰好落到跌在地上的人头上, 尖锐的棱角碰撞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即使那人没有吭声, 室内依旧没有点灯,所有人也都知道她一定伤得不轻,因为他们都闻到了血的味道。

  但他不打算停手。其他入侵者被随侍拦住无法上前把倒地的人拖走, 他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 能差不多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人(鉴于来者应该是莱恩家,这是个女孩子)倒在地毯上,跟莱恩家在位的几个高级成员相比,她们的举动还是过于青涩,如果来的是瓦里西娅或者其他人,想这么快结束战斗可不容易。

  这么想着, 他随手抄起滚落到自己脚边的胜利女神雕像,掂了掂重量走上前, 高高举起——

  砰。

  一声重物敲击的声响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起居室里所有人动作都顿了一下, 哈利夫反应过来, 排开众人就往外走。

  “大人!”随侍注意到他的行动,不禁喊道。

  砰!又是一声响,哈利夫吼道:“让开!”

  他不管不顾地越过还在缠斗的众人,踩着一地狼藉狂奔而出,心脏似乎被那两声重响敲得隐隐发痛,宅邸的灯光仍未恢复,但他太熟悉这栋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了,黑暗不能影响他的脚步。

  行进途中,有三两仆佣瘫倒在地上,像是吸入了什么使人昏迷的药物,一动不动,嫌他们挡了路的哈利夫抬脚就踹,一个年轻的男仆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额头重重磕到灯架脚上。

  哈利夫喘着气站在走廊里,瞪着尽头站着的人,原本锁着的门已经被他砸开了,此刻他正一手提着灯往里看,听到哈利夫赶来的动静后才半转过身来。

  “是你。”他眯着眼睛说,第一次没有完全掩饰住仇恨的眼神,上下打量对方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能令人清晰感觉到挺拔的身姿,不多不少的肌肉包裹骨骼,身体的爆发力和耐力都是最强盛的时候——这是他最渴望也最嫉妒的年轻躯体。

  路易没有提灯的那只手握着一把形状有些奇异的剑,弧度有点弯,剑柄是他一贯风格的黑色,灯光让刀刃看起来尤其锋利。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哈利夫,抬手把灯挂到被他暴力破坏得只剩三分之一的门上。

  哈利夫发现自己确实完全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个年青人的厌恶——这种厌恶是长久累积而来的,但除了路易比他拥有更奢侈的年轻之外,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排斥感,他之前一直没有刻意深究,但就在刚才路易朝他看来的那一眼哈利夫瞬间明白了原因所在。

  路易跟法希姆原来长得很像,不如说他简直就是体魄更健康、头发眼睛和皮肤没有因为患病而颜色奇异的另一个法希姆。

  在法希姆把路易带回白桥时他还处于生长期,因为长个子瘦得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活像只肤色白净的小猴子。而那时的法希姆已经进入生命的后半程,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极少会客,久而久之家族里大部分人都对这个空有本事身体却像个破风箱的男人长什么样印象模糊了,只有明里暗里吃过他不少亏的哈利夫一直在关注他。

  眼前的路易此刻跟他记忆中病情还未恶化的法希姆高度重合,尤其是这种看不出其余情绪,只剩一点点淡得几乎叫人以为是错觉的鄙夷的眼神。

  简直就像二十年五年前的白狼法希姆再次站到了他面前。

  “你果然很像他。”哈利夫抬手制止了几个随侍上前包围路易的动作。“法希姆就是这个样子……自以为了不起却比谁都贪生怕死,不论学习了多少打斗技巧都不愿付诸实践,生怕对手的拳头和刀剑弄脏自己的皮鞋。你今天拿着剑,是终于想通了,要上一场格斗实践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