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第147章

作者:郁都 标签: 玄幻灵异

  谢苏记挂着小神医还在寻找朱砂骨钉上浸染过的阴寒之物,离开坐忘台后,便向药堂走去,温缇和丛靖雪与他一路同行,再次提起鬼面具之事。

  “昨夜我尝试将自己的蛊放在面具上,今日又听他……”温缇看了丛靖雪一眼,“讲起昆仑山上,鬼面人曾将自己的一缕灵识留在面具中,对戴着面具的人用搜魂之术,反而被鬼面人所伤,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你说。”谢苏认真道。

  温缇说道:“鬼面人能借面具侵入别人的灵识,若是戴上面具的人修为高过他,能不能不受他的蛊术浸染,过来探查他的灵识呢?那他真实身份为何,又在谋划些什么,不就都知道了?”

  温缇所说虽是猜测,却有些道理,只是若要尝试,却很难做到,第一桩便是他们手上并没有还附有蛊术的面具。

  这面具一从人脸上撕下来,顷刻间就没了效用,戴过面具的那个人也会受鬼面人反噬而亡。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药堂。

  谢苏抬眼一望,只觉今日药堂中的病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将这一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而那些费力穿梭在人群中劝说不要拥挤的天清观弟子也好,还是坐在炉前熬药的童子也好,脸上都戴着布巾。

  小神医见谢苏过来,二话不说,向他扔去几块干净布巾,示意他们蒙住口鼻。

  她身前矮榻之上躺着一个病人,浑身高热,昏迷不醒。

  谢苏走到另一侧,小神医挑开那病患的衣袖和衣襟给他看。

  他身上大片大片红疹,形如桃花一般。

  在小神医身后,还有七八个病患委顿坐在一起,脸上颈中都已出现同样的红疹。

  小神医在她那部医书的草稿之上拍了一拍,抬眼看向谢苏。

  “认出来了吗,这是桃花疫。”

  作话:

  1.“与人群者,不得离人。然人间变故,世世异宜,惟无心而不自用者,为能随变所适,而不荷其累。”是郭象对《庄子·人间世》篇名的注释。郭象,西晋时期哲学家、玄学家。

  2.“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出自《庄子·天道》。

  3.“常沉苦海,永失真道。”出自清静经。

  4.“澹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出自《小窗幽记·集醒篇》,作者明代陈继儒(一说陆绍珩)。

  5.“心境两忘,一念不生。”“心灯朗照,法身长存。”出自《元始天尊说太古经注》

第126章 风雨如晦(四)

  桃花疫,多年前曾经席卷金陵城的瘟疫,城中死人无数,尸首无人收敛,最终烧成飞灰。

  一朝卷土重来,竟比多年前还要来势汹汹。

  最先出现大批病患的是城南,不过数日之间,已经死了近百名百姓。

  天子春猎,宗室百官随行,留在城中的半个朝廷群龙无首,慌慌张张将病人出现最多的几坊封禁,不许进出。

  到了这种境地,人的生欲压过一切。身上发出红疹的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拼死也要出去找大夫看病续命,暂时还未染上疫病的人更是呼天抢地,说什么也要冲破封禁,不愿被留在这一处死地。

  被调来封闭坊市、不许百姓进出的士兵都是守城军队中最不起眼的一支,才来做这脏活累活,日日与关卡后的病民对峙,不敢放任何一人出来。

  流言之祸,更甚于瘟疫。城中纷传这几坊的百姓早已经被放弃,而那些高官富贾却早就拖家带口,带着成车的金银细软逃出了金陵。

  百姓冲关,险些逼出大祸,最后是天清观的仙师们亲自镇守,又将太医院中的太医分出一半送进去,才略略将局面安定下来。

  然而流言也不算是全错,城中的权贵人家得到消息,纷纷外逃避祸,几处城门从早到晚被他们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还未染病的百姓更是人心惶惶,纷纷逃出城中。

  一时间,这繁华富丽的金陵城,已是一片萧瑟景象。

  而疫病也早就蔓延开来。

  城中所有医馆都挤满了病患,到处都是哭喊声、唉叹声。短短几日,街巷桥边已经出现许多尸首,身上红疹溃烂成疮,都是因为桃花疫而病死的。

  更多贫苦百姓则涌向了天清观。

  人人都晓得,上一次瘟疫肆虐时,只有进入天清观的人才保住了一条命。

  天清观本就在城中声望极盛,瘟疫袭来,百姓们早已失去理智,谁也不想做病死的孤魂野鬼,拼了命也要挤进天清观的大门。

  知昼唯恐收容病患流民太多,观中会生大变,国师却言道能多救一条性命也是好的,打开了天清观的大门,让患病的百姓全部进入。

  观中挤了数千病民,还有些未得病的百姓心中惶恐,装作有病也要混进来。

  这些人要诊治用药、吃饭喝水,天清观的弟子们忙得脚不沾地,连观中的水井都被喝得水位低了下去。

  天清观中容不下了,百姓们就在大门外的街边躺下。天气渐热,便溺满地,臭不可闻。更不必说每一日都会多出无数尸首,浑身溃烂发臭,流出尸水,引得蚊蝇四处飞舞。

  天清观中虽有药堂,然而平时只给一些穷苦百姓看病,懂得医术的弟子并不很多,小神医忙得焦头烂额,不眠不休。

  谢苏从旁协助,亦是几天时间没有合眼。温缇修习蛊术,蛊毒皆精,也通医术,也已经好几日留在药堂中照顾病人,不曾离去。

  丛靖雪不懂医术,心中焦急,也只好做些熬药之类的事情。他修为高深,每当有天清观的弟子支撑不住的时候,便出面顶上。

  他们皆是修士,自然有灵气护体,不大容易染上疫病,然而数日不眠不休,极为损耗心神,可桃花疫来势汹汹,天清观内外全是病民,却是半刻都不得休息。

  患病之人先出红疹,再发高热,等到红疹溃烂成疮之时,便药石罔效。

  小神医开得出退热的药方,却想不出该如何治愈这凶猛疫症,将自己埋在一堆卷宗里,寻找上一次桃花疫席卷金陵之时,太医们是如何开方用药。

  谢苏直觉此事有异,要去找到国师,追问多年前那些进入天清观的人究竟是如何被治好的。

  可国师却并不在观内。

  陛下有旨,城中瘟疫泛滥,观中病民甚多,命国师亲自护送长公主前往城外的清水行宫。

  长公主金枝玉叶,又有孕在身,不可出一点差错,国师接到旨意,已经护送着长公主离开了天清观,总也得六七日才能回来。

  谢苏直觉此事有异,手按承影剑,原本是打算先礼后兵。

  可国师竟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天清观,知昼真人更是不清楚当年之事,诚恳道国师并不懂岐黄之术,上一次进入天清观的百姓之所以能痊愈,或许盖因心诚。

  他已安排下去,待国师回来,开坛祭天,写下祷文,集众人念力,感动上苍。

  谢苏面色一冷,并未多言,小神医听到这话,却是连笔也扔了出去,破口大骂道:“他是不是修道把脑袋给修坏了?”

  眼见观中死去的病患越来越多,这天清观的名号也开始摇摇欲坠,此时观中聚集了数千名百姓,若是闹将起来,根本压制不住。生死横陈眼前,能教怯懦者悍勇,文弱者疯狂。

  小神医坚信当年的药方中一定有可治桃花疫的药材,当时不同的方子一齐下来,或许是某几味原不相干的药材合在一起,发挥了效用,越发埋头在当年的记载之中。

  正焦头烂额之时,那位迂腐至极的知昼真人倒是带了几十个百姓进入观中。

  这些人都是上一次瘟疫中在天清观保住一条性命的,或是因为没来得及逃出城,或是亲人都已染病死去,只剩自己孤零零地在世上,或是因为心存善念,想来观中做些事情。

  这些人都是壮年的男子和妇人,在观中给病患擦身、熬药,也颇使得。

  充作劳力,还在其次,这些人曾在桃花疫中幸存,倒是给观中病患吃下一颗定心丸,先前稍有蠢蠢欲动,也暂且压了下去。

  他们都是寻常百姓,并无灵气护体,然而几日下来,却并无一人染上桃花疫,小神医从旧日记载中什么也没寻出来,见到这些人,却是心中一动。

  看来这桃花疫,只要染过一次并痊愈,便不会染上第二次。

  谢苏有心询问这些人,当年是用过什么药才治愈了桃花疫,细细盘问一遍,才发觉这些人虽然是从城中各处而来,彼此并不相识,却大致年岁相当。

  当年桃花疫泛滥,他们进入天清观时不过是四五岁的小娃娃,什么也不记得。

  小神医一呆:“难道小孩子可以活,大人就活不下来?”

  谢苏心中不安,不仅仅是桃花疫这一件事。

  明无应与春掌柜离去,说是去城外见逐花楼主,却一直没有回来。

  谢苏以符纸联络方长吉,才知道清正司中也收容了数百流民,又派出修士,以术法烧去街上病死之人的尸首,实在抽不出人手前往城外运河探查。

  天清观中,每天都有病死的人,还未咽气的病患身上全是烂疮,面颊枯瘦,一双眼睛如鬼一般,看着身边前一刻还与自己说话的人,下一刻就断气了。

  人在死前,是连号哭也没有的了,喉咙里咯吱咯吱地倒气,听着阴森怕人,可什么时候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就是人死了。

  不断有流民进入天清观,带进来更多的传言,有的说城南那几个坊市中的人早已经全死了,还有的说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死了好些个,更有人说外面黑市上流传着一种仙药,能生死肉骨。

  观中死气蔓延,不少天清观的弟子又是疲惫,又是害怕,不知是累病了还是吓病了,有十几个人受不住此等煎熬,偷偷逃走了,还有一二柔善怯懦之人,一觉醒来,谁也不认识了,变得痴痴傻傻的。

  小神医见惯生死,虽心中焦急,但并未失措。温缇原本话就不多,近日来更是沉默寡言,心里倒也还稳得住。

  只有丛靖雪连日待在病患之中,却无法相救其中任何一人,只能眼见着他们死去,内心极是煎熬。

  谢苏有时见他脸上流露出怔怔的神色,眼泪落下来,自己也察觉不到。

  他有心要同丛靖雪说些什么,可自己于安慰人这一道上向来差劲,还未开口,丛靖雪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勉强一笑,反而宽慰他自己没事,就又去熬药了。

  他虽然修为高,可是心里负担太重,又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地煎熬下来,累得险些一头撞进药炉的炭火里去,温缇好说歹说,将他押去药堂旁边的小屋休息。

  这几日中,小神医试了许多种方子,都不见效。

  以她医术之精,对这桃花疫竟然束手无策,懊恼挫败自不必说,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下去。

  这日傍晚,有一个病患忽然发了疯,他父母妻女都已经亡故,自己身上的桃花疮也有了溃烂之相,与其慢慢病死,不如一刀结果了自己痛快。

  他夺了小神医切药材的小银刀,伸手就往自己颈中划去,幸好温缇就在近旁,情急之下出手,用蛊术制住了他。

  只是那人死志骤起,出手又快又凶,虽然温缇手脚已经很快,他还是在脖子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而下。

  有一二只蛊虫沾染到他的鲜血,竟然僵硬不动,片刻后便碎成齑粉。

  温缇皱了皱眉,抬手从那人手中夺下小银刀,凑到鼻端,嗅闻刀刃上的鲜血。

  片刻之后,她的神色凝重起来。

  谢苏赶来时,温缇已经与小神医采了近百个病者的血,分置瓷碟之中,一一验过。

  小神医懊恼道:“不是瘟疫,这是有人下毒!”

  她原本心中就有些奇怪,此次桃花疫的症状也是高热出疹,疹破成疮,只是发作得要比上一次桃花疫快得多。

  根据观中记载,多年前的那场桃花疫中,染病者身上的红疹转为脓疮要七八日,再到溃烂也要两三日,一个人从发病到病死,中间有十日左右的光景。

  可是这一次城中的病患,从出疹到病死,大多不过四五日。

  因为病者的种种症状都与记载中一致,小神医只道这一次的疫病发作更凶烈些,她与温缇整日试药,谁也没想过这是有人下毒。

  可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城中这么多人同时中毒?

  谢苏心思电转:“是有人把毒下在水里。”

  小神医叫了一声:“是了!这金陵城中水陆并行,水网交连,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小河,饮水煮饭,用的都是河里的水,那个人一定是最先在城南下毒,所以城南几坊之中的百姓中毒,症状就好像桃花疫一样……”

  谢苏又道:“短短几日之间到处都有病患出现,投毒之地应当不止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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