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 第2章

作者:见机行事的剑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过子夜。

  滴漏朗响,月光如水,沈忱凤一梦醒来,把酒自斟自饮。秦怀柔还没有来。

  春寒微余,他额间、掌心已开始浅浅地密密地渗汗了。不过,数座殿堂之隔,昏沉不醒里,秦怀柔鬓角、掌心也在浅浅地密密地流汗。

  沈忱凤续也清晰记得,那一冬,那一醉,两人碰杯含笑饮尽了后,秦怀柔但又补充,短叹道:“只希望来世你身体平安,终生无恙。”跟着秦怀柔想到他时不时自嘲生平杀戮太重,不认为未来命数平安;虽说秦怀柔不信天不信神,为免他皱眉失望,还是追加许愿:“要是实在不能,至少让我健康到可以永远照料你。”

  就算不认为未来命数能够如此心想事成,每每思忆起这段话,免不了要展颜一笑,心情一热。

  近四更天。

  沈忱凤饮一大口暖酒,沉默地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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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计未卜他生一面缘

  四更天猛然睁眼醒来后,秦怀柔第一个见的人,是随军的太医。太医不敢不向他汇报情况,紧张地等待已久了。

  灯烛高烧,秦怀柔体力还有些不济,又急着去见沈忱凤,是故隔帘迅速披起了衣袍,束起玉冠。帘外就站着廉王和太医,隐隐约约看得清他动作的影子,秦怀柔通常是个十二分在意仪表礼节的人,这样做,已经意味着他很急切很失礼了。

  太医遂也将情况报告得飞快。

  听闻毒箭一事,帘内的影子就略一停顿;听罢沈忱凤寿命寥寥无几时,秦怀柔立即一把挥开了榻帘,露出一张面沉如水的脸孔来。只是出乎廉王的想象,他的神情显得万分镇静,纵然眼光一霎阴沉落寞,整个人终归没有太激动或者太失控。

  对皇兄不动声色的功夫,廉王一向是佩服到底的,只是,沈忱凤同秦怀柔感情不一般,骤然听说后者负伤垂死的消息,连廉王也摇撼震惊,秦怀柔却沉默弹指,面不改色,但吩咐:“摆驾孤光殿;研墨准备圣旨;宣方士们早朝一散便到孤光殿来。”

  宫人们纷纷忙活起来,廉王本仅仅是来为他侍疾的,这时纳闷问道:“方士?皇兄不是从来不信这一套么?”不过,朝廷是有天星监一类古存的官职的,因为沈忱凤信神,秦怀柔没有取消这类官职。

  没有回答。

  从这往后,颇长一段时辰,秦怀柔都不再启口了,在龙辇上静静行下三封圣旨,身到了寝殿门前,下辇来,才唤近廉王冷静吩咐:“这三道旨意,一道是关于朕离开后,继承大统的人选;一道关于四妹的婚事,前些日子她请求过朕赐婚;一道关于朕与忱凤身后安葬的事宜。旁的事项,今日早朝上,朕会一一布置妥当。未来,这庞大天地,便依靠你了,怀洁。”

  这番话里的意思非同小可,廉王登时长叹一声,心想劝阻,又不知该不该劝阻,该如何劝阻。秦怀柔在私事柔情这方面,是极其不喜欢别人置喙的。他难以说话,倒是秦怀柔扫他一眼,忽然柔和一笑,道:“坐这个位置不容易,享受莫大权力,可也承受无限伤心,这样匆匆地托付给你,其实对不住你。洁弟,我会记得,倘若不是一路有你帮我,四海江山也必不完全相似如今模样;倘若不是你愿意帮我,今天我绝难自由,绝难任性行事。”

  廉王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咙一动,又是长叹。

  这一回叹尽,秦怀柔已经转身大步迈入孤光殿中去了。

  天还未亮,殿外光色黑漆漆的,内殿烛光通明,宫人也细心总维持着茶酒的暖烫,蹑手蹑脚地时不时靠近检查杯盏温度。一走近沈忱凤,秦怀柔就借侧脸看出他似醉似昏迷地独自睡熟了。

  也不清楚等待了多久。

  秦怀柔默默拣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想要伸手轻摸一摸眼前疲倦的、眉头微蹙的脸,又道沈忱凤眼下人不清醒,不征得沈忱凤同意,他擅自抚摸上去很不应当,只好复把五指退缩成拳,收回膝上。

  这一生实在白驹过隙,聚少离多。曳曳火焰边,重重春夜底,秦怀柔扶头饮茶,仰面思索起自己对沈忱凤的第一次了解来。

  多年以前,少年时节,将军府那一桩大案,虽说判下满门抄斩,实际沈忱凤本是逃脱了的。一家人想尽一切办法将一儿一女两名小辈瞒天过海送出皇城,但沈忱凤偏偏冒险回来了。

  那时候,由于先帝狂热权欲,秦怀柔尽管是个乱世太子,却没被赐予多少实权,明面上有心无力左右不了此案,只仍然遣探子密切关注着,筹划伺机营救。谁知沈忱凤会回来?他的探子禀报他,沈忱凤冒死回京的理由竟是:“君是昏君,国有何辜?我观太子身上还有希望,我必须确知秦怀柔这个人是昏是明,可不可用。我有本领,有几分力量,若他无忠臣名将,登基后就需要我。难道留他万一有心救世,豺围狼困,寸步难行,平白消耗岁月心力?我不能,也不情愿忍受这样的可能,天下亦何必,何苦错失可能更快安乐的机会?这是不得不冒的险,假若我不冒,只代表我既不在乎秦怀柔的煎熬,也不在乎天下任何一个人的煎熬。我在乎。”

  他想见见他。

  没有等沈忱凤九死一生地设法找来,秦怀柔得知此言,心头一亮,马上抢先找上了沈忱凤。

  包括那第一面在内,一生当中,每一次每一眼他看见沈忱凤,心上都是亮着的。凯旋也好,温存也罢,闲谈也好,论政也罢。

  直到此刻。

  ·

  早朝后。

  叩见以后,方士几人全看清内殿龙床上不止坐着皇帝,另醉睡着一个病容男人。为首的方士柳荧魂觉得不好,来辰不巧:他是没曾亲眼见过大将军的,但近几年宫里有段离谱的传闻,都传陛下吩咐了口谕,今后除非寿祭重典、特殊日节,宫人暂无须绣织龙袍了,因为某次有人大醉在皇帝膝头枕睡时,蹙金绣龙纹硌了侧脸,容颜一时留痕,醒来且笑且恼。柳荧魂原先当然不信,眼前借平身稍上视,却见床上布了小案,皇帝执笔白玉案对面,臂衣胸襟空空纯色,无龙无云,质朴简洁。

  天阴了,白玉案如一撇银河,满室花如千句朗笑,睡的人眉尾横疤如刀。雷密啸赛洒,漏窗清清春风微微地吹乱案上字纸,实是吹乱水上灼心。风盘桓,皇帝随风自看,顺一心本能从“似梅人醉月西倾”写起,半纸是:“梅欲黄时朝暮雨,月重圆处短长亭。旧愁新恨若为情。”

  “如何?”搁笔皇帝问,言音休说脆雷,轻重几乎重不过吐息。

  方士们小心效仿他的音量,柳荧魂告道:“陛下之前派人垂问的数种方法,臣等以为,恐怕……恐怕尽是些民间狂谈,不足采信。恳请陛下恕罪。”

  皇帝笑道:“尽力而为,便力尽难免,何罪之有?”只笑过了,随意又道:“大不了,朕还可以不入轮回,不爱来生,只谋伴谪仙人做一对鸳鸯野鬼。”

  方士们面面相觑,不敢不噤声。柳荧魂偷偷幽幽地瞄那睡的男人,只道后者五官隔着泼流云发,寒晦天光,欲辨模糊,垂下发间的左手伤茧累累,看去一应显然战伤,于他们学道众人观来,实在纳闷仙气何处。不及柳荧魂深思,却皇帝话锋一转,窗外大雨骤发,风弥冷清。

  “但,流连人间做游魂野鬼,实则非魂非鬼,实则仍在延长人此一生。万一长留人间,他一定忍不住惆怅无力插手世态,不到万不得已,朕不希望他徒添此愁,卿明不明了?”

  这就是搜计到底的圣旨了。

  柳荧魂心底无底,忙垫丑话道:“臣等必穷尽解数,为陛下排忧。可陛下龙凤胸怀,豪想操纵来生因缘,确实艰难。众生浩荡,何止万万?天地苍茫,何止一界?一生一世谁人有缘邂逅,本是沧海捞针,偶然而已,为难来生来世,再涌同缘。臣——”

  他没能讲完。

  突然间一道沙浊嗓音越众而来,响在众方士背后尽头,正皇帝聆听得面现倦意,那把嗓音来自一名平素老眼昏花,糊糊涂涂的古稀方士,老方士猛地讶道:“陛下谋的原来不是长生不老,单是他生因缘?”

  柳荧魂也猛地收声,讶然回过头去。皇帝含笑扬眉,应了:“正是。”老方士马上低低进言道:“这倒比较容易!浩荡众生,苍茫各界,即使藏缺存误,没有哪个毫不遵循因果的。是以来生命运,干系着今生功德,来生因缘,干系着今生亏欠是否偿还。陛下假若想要结鸾盟三生无限,老臣亦无计策;假若念止他生重逢,只需今生两心共觉某一个有些相欠,亏者至死不谅,欠者至死不还罢了。今生不还,来生须偿,化仇化情,再去把握。”

  初时皇帝是真正眉目含笑的,话一半,笑渐渐苦。话闻尽了,不由笑转轻叹。他长叹道:“这倒堪称比死为难。朕怜白梅,该如何舍得亏欠?梅花怜朕,向来谅解万事,无怨无悔;哪怕颠倒,依然难成,朕不知何怨何悔。但他生不必鸾盟,朕只求不似今生来得太迟,相陪太短,空任他一旦孤独受伤……何况朕劳累你等,兴师动众,本意是这般求他来生快乐,来生有人真心照料,如何敢草率今生,不竭力照料今生?爱卿没有第二妙计?”

  这下连老方士也无奈了,思量禀答:“其实陛下虽然谋一生长伴,始终缘起自一面一眼,端看把握。”

  皇帝愁容失笑,肃声续叹:“不论一生之缘,还是一面之缘,他要为所欠之事绝不原谅朕?”

  老方士道:“是。”

  皇帝道:“他绝不原谅朕的事,终归是他很心痛的事,终归朕得对不住他一场了。”

  方士们不再胆敢接话。

  皇帝便沉默住了,若有所思。

  许久,缓缓地含疚复笑,重提笔,动作维持轻盈,懒然写道:

  “此情可待成追忆。天上人间会相见。”

  ·

  大雨万朵,天地渐冻,睡的人才倦倦醒了。

  风窗早已关严,寝殿中温暖追夏,为着睡的人打小爱花,芳花摆了四周,绽遍四周,红紫妖娆盛傲。然而睡的人但觉病入膏肓,眼睛模糊,其它感官因此加倍敏锐,嗅得出身畔不止浮沉琳琅花香,还暗浮沉了丝丝新血腥气。

  他睡去前,铁定没有这种气味。

  他起了疑心,懒洋洋地问:“陛下,是你?”

  “是我。”皇帝笑眯眯搀扶他坐起身来,只是这举动又增强了他的狐疑:往常皇帝习惯双手稳稳地扶他拥他,惟这时,冷不防独派一只右手来。

  睡的人遂皱眉坐直,连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皇帝道:“不曾。”

  血味偏偏犹在不消。

  睡的人没有口中新近咳过血的感受。

  内殿已不剩第三个人,距离最近的侍卫,也守候门外。

  “柔弟。”他生气了,一字一顿。

  皇帝沉吟下去。一直沉吟好片刻,惹得睡的人十分不悦,险些把清风风痕似的双眉皱作两弯冻月,险些就快扬声呼唤门外侍卫动身请太医来,皇帝赶快揽住他阻拦,给他触摸自己左掌心新割的一道伤口上的纱带,谎称:“是不谨慎,方才吃枇杷弄伤了,血已止了。”

  果真,睡的人如故生气,闻言握他的手仔细检查,边叹边道:“你受伤,居然瞒着我?下不为例。”

  睡的人道是心头又气又怜;皇帝道是心头又爱又怜,只宜立即承诺:“好,今生下不为例。你不瞒我,我不瞒你。”

  睡的人听笑了。笑过这一笑,有半晌两人相顾无言,双双欲言又止,欲言咬牙,只好轻轻握手,思绪万千,只依偎着共度过了小半个时辰。直至终于睡的人面色越来越倦然,自己也察觉到躯壳越来越沉重,终于先行开口道:“我闯了祸,先斩后奏。”

  皇帝疾应答:“我知道,不要紧,我安排好了。”

  睡的人稍稍放心,转而开始交代:“你要长命百岁,减些酒量,入夜少喝浓茶,三餐准时。”

  皇帝道:“统统听你的。”

  睡的人又道:“今后助不成你了。”又重复:“社稷辛苦,长命百岁,保重自己。”

  皇帝微笑道:“听你的。”

  话音落去,瞬间里,两人一个觉得臂弯一重,一个觉得环身臂弯一紧,跟着睡的人便满足重睡,彻底一无声息了。

  茫茫春雨,空空寝殿,最终便惟飘起了皇帝孤声的一句:

  “我绝不放手。来世见。”

  作者有话说:

  引用:

  李商隐:“他生未卜此生休。”

  向子諲:

  “璧月光中玉漏清。小梅疏影水边明。似梅人醉月西倾。

  “梅欲黄时朝暮雨,月重圆处短长亭。旧愁新恨若为情。 ”

  李商隐:“此情可(何)待成追忆。”

  白居易:“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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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问天君我彼此渡

  往事如梦。步入奈何桥前轮回长队,睡的人环望四面,耳听见泱泱新鬼潮中真有“人”按捺不住猝发大吼,吼道:“往事如梦呀!我一生成空啊!”这里一点也不安静,个个可以哭喊,个个皆想哭喊。若放眼望去,鬼差判官并不阻止,鬼魂大多不是犯人,只要仍在照常配合轮回,并不受罚沉默。

  只是地府没有什么望乡台罢了。

  睡的人身旁的半仙狐鬼称:“据说从前确有过这等人情味设施,结果屡屡酿出乱子。众生辛苦,世界艰险,好多原肯顺服投胎的魂魄,在望乡台上一望,望见所思所爱岂止为亡者心痛?纷纷或颠沛流离,或祸不单行,再如何甘心投胎?这么着,渐渐拆除了。”听来半仙狐鬼知晓甚多,队伍太长,起起伏伏自言自语,处处是“他怎么能杀了我!”跟“我会等你,我等你”跟“这算什么?此生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悲喜狂乱,睡的人便与他闲谈一二。

  刚刚初下来时,睡的人还只是洒脱无挂一道寻常魂魄,静静聆住队伍前头一个人魂在道:“今生今世,我什么也没有,但我依然不想死啊……”却寥寥几弹指,连他自己也惊了一瞬:他孤魂上空腾然凝现一团巨大的如烟的凤凰图案,荧荧彩翼,略绕两肩,翎羽轻点胸膛一下后,长啸飞去,烟散虚空,引动前后万魂注视。这才有狐鬼主动朝他搭话,讶问:“哇,你是人间的妃后不是?”

  睡的人失笑答他:“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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