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入魔门之后 第31章

作者:戏文 标签: 玄幻灵异

  什么上山一拜青城先人,全是幌子,来寻破镜功法才是方应天真正的目的。

  方应天虽然久不问世事,但我当日同裴轻尘一战,后又同裴轻尘割袍断义反目成仇,自立门户,他必定有所耳闻。不过他与玉蝉真人嫌隙颇深,这下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忘恩负义,一剑刺破裴轻尘丹府的谣言传得尽人皆知。裴轻尘何等的修为高深惊才绝艳,方靖傻了,但他老爹不傻,知晓他和我打起来绝无胜算。

  出乎我意料的,他起身,朝我深深一拜,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方某一生眼高于顶,没有求过人。”

  “但是今日,方某有一事相求于宋掌教。”

  “还请借破镜功法秘诀一用。”他说。

  方靖闻言,微微抬起头。

  方应天站在堂中未动,等待我的答案。

  然而我笑意渐退,脸色转冷,并没半分妥协答应的意思。

  随着时间推移,堂中仍然寂静如死,方应天目光中的冷肃也一点点缓和下去,面上怅然难掩。他心中一切的情绪,最终演变为一声长长叹息:

  “宋掌教想必在三年前有所耳闻。犬子为法器所伤,此生……仙途无望了。”

  我随他一样叹息,“听说当时几位真人都去看过。修为最高的玉蝉真人也看过了?依然是没有法子?”

  他眼中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意。

  捋了捋须,他轻轻摇头。

  “方某也知晓,让宋掌教拱手让出破镜功法属实不易。某不过是尽力一搏罢了。”

  方应天已过天命之年。多年风霜,他眼尾刻上了交纵纹路,如今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放浪不羁的神采。在我面前站着的,仿佛并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峰主,只是一个无助的父亲。

  这使我无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可我识海里只有模糊的一团影子。父亲的面目五官并不明晰。

  在他近乎绝望之际,我给了他一条生路:

  “本座有个法子。方宗主可愿一试?”

  方应天立刻抬头,满目激动:“哦?什么法子,还请宋掌教赐教!”

  傻儿子方靖微微抬起眼睛,目光掠过我,而后薄唇微微勾起。

  这傻子……他爹为了他不惜卑微到这个地步,他有什么好笑。

  我不理方靖,继续道:

  “本座才参悟了破镜功法,修为节节攀升如今已达至臻境地。只是,本座已经试过,破镜功法医不了顽疾,连师妹小白兰重伤之下都无法以此道救治。”

  方应天眼中的希望之光又灭了。

  “不过,本座可以闭关几日,渡方公子一些修为,也许于他心智有益。不知方公子可否以身试法?”

  方应天重新激动起来。他像一具傀儡,而我的话正如牵动这傀儡的丝线,他的心绪随我的操控而起起伏伏。

  我补充:“可能要将公子留在青城山几日了。”

  方应天一时不答话。这让我有些忐忑。

  行走玄门多年,方应天绝不是泛泛之辈。难不成是我这事提得有些突兀,让他一时不知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下一瞬,方应天就回过神来一般,朝我又是重重一拜。

  他话语带着哽声:

  “都道宋掌教行事作风与从前云中老道全然不同。传言不堪,说宋掌教中饱私囊,残害同门,手段阴狠……甚至还有人说宋掌教是堕魔了。方某一把年纪,对修为、登仙早已没了兴趣,无非是要一家团聚。哪怕小儿灵根尽废修为散尽,但凡能换来他心智完好如初,能做个凡人,安度余年便也够了。”

  这一派肺腑之言,满含了方应天对儿子的拳拳之意。

  我起身,扶起他安抚道;

  “方宗主请放心。本座定然竭尽全力。”

  方应天又要拜我。

  在他看不到的方位,我淡瞥了方靖一眼,朝门外道僮唤道:

  “带方公子下去好生安顿,备上斋饭。”

  方应天以为我救人心切,这下更为激动,连连道谢。

  道僮进来扶方靖下去。

  方靖身量高些,与我擦肩而过时,我侧目和他对视了一瞬,露出个稍纵即逝的凉薄浅笑。

  那傻子顿时看呆了,两个道僮硬生生拽着才将他拽走了。

  **

  子时玉轮当空,月色澄澈。

  我沏了一壶好茶。茶香四溢间,我在房中挑灯拭剑。不是我惯用的仙剑‘锁魂’,而是一把凡剑,珠光宝气煊赫无比。是我爹从前的遗物。

  “将方公子带来吧。”我视线犹在剑上,只是扬起声唤道僮。

  一个时辰前我才让人带方靖去沐浴,眼下应该是洗干净了。

  方靖囫囵回到我面前时,身上还有新浴后的潮气与一缕幽淡的芬芳。他看着香炉,翕动鼻翼嗅了嗅,或许是闻出我提前焚上的是合欢香,又或许是看到我事先备在榻边桌案上的一些……助兴道具,他虽然不懂,但脸色莫名其妙有点不好。

  不知是不是我让他同他爹分开,他生气了。

  “别紧张。”我微笑安慰他,“公子渴了吧,不如喝点茶。”

  茶里下好了欲中烈药,不消片刻他就得神志不清来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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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二更

第29章 虚伪风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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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掌教今日又召我来,是想做什么?”

  方靖板着脸,言辞冷静,往桌边一坐半点傻气也无。看来是时而痴癫时而清醒。难怪白日在堂中时认出了我。大略是上乘灵根有辨认魔息之能,清醒时分,自然有些记忆。

  他举起茶杯浅浅一嗅,脸色微变。

  烛火葳蕤,帘珠缀穗,红光曳影间一抹愠意入了方靖眼眉。不知为何,方靖正襟危坐时依稀有几分梅宵的神韵。

  “本座瞧着,方公子眉宇间有一股郁结之气。可是道僮们伺候不周?”

  我搁下剑,似笑非笑看他,“还是说,你在怨本座昨夜唐突。”

  何止是唐突。

  若方靖神志清醒,大略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他默不作声,目光先移动到床边桌案上的淫具上,而后移动到我身上。

  这一眼,看得好。

  很像梅宵。

  “还请方公子吃茶,稍待。”

  我低头又细细拭剑。

  剑身黯淡,略显出几分古旧,却因我回山以来日日擦拭,隐隐恢复了几分昔日珠宝金玉加持下的凡俗烟火气。

  指尖轻触剑柄,毫无灵力。恍惚间却能听到男人慈爱的低语与孩童的笑声。

  于我而言,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此剑不像修仙人的本命之物。”方靖开口打破沉寂,“这是什么人的剑?”

  一入道门,自当摒弃红尘。这些凡俗旧事我无人可说,在这个静夜里同方靖聊一聊也未尝不可。

  “这是我父亲的剑。”我将剑收入鞘中,“当年,我母亲斥重金找匠人制成。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辞世了。”

  小时候父亲抱着我去见异地商贾。一艘大船,横卧江面如水上巨兽,我和父亲在那甲板上吹着江风瞭望远处。我太矮了,被舱板拦住什么都看不到。父亲将我抱起来,举得很高。俯视之际,我看到了父亲腰侧的剑——珠光射目,宝气逼人,极漂亮的一把剑。

  父亲年逾不惑,早些年为了庄子里的生意走南闯北大病过一场,如今身体受病气蚕食已久,没有太多力气。他抱着我的手渐渐吃力地抖了起来。

  我娘听到笑语声,从舱房里推门出来。

  她见父亲双臂微抖还勉强同我玩闹,大步流星,一把将我夺去,抱在怀中斥责:“小崽子,就知道闹你爹!”

  父亲笑说:“娘子莫动气。小孩子啊,闹一闹,长得高。”

  娘是临安出了名的泼辣美人,艳名也曾动四郡五洲。能让美人委身,爹的风流韵事一时羡煞不知多少人。爹待娘的确极好,他一向温和,和娘讲话从无半点高声。旁人道他‘惧内’,他大方承认,从不辩解。

  和爹的温和不同,娘对我一向管教很严,我若调皮犯了错,她必要用藤条打我。往往是爹从中调停。

  那天江面上日轮高远,晴空如洗,山水交于一色。

  仇家来屠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一个艳阳天。

  父亲倒在血泊中再不动一下,母亲中了一刀,手中拿的是爹死前让给她的剑。她负伤走得艰难,带着我和死侍去了马厩,她将我抱上马,却是让死侍跟着翻上马去。她则仍负剑站在原地。片刻后竟将爹的剑也给了死侍。她周身除却身侧一柄短剑外,再无护身利器。

  她微凉的手抓着我,用力摩挲着我的小手,顿时擦出一片殷红血迹。我尚且不懂事,哪里见过这场面,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跟着喊杀声,我娘回头去看,眼见寻仇的杀手就要追上。她妩媚动人的眼中如今已经只剩悲伤与坚毅,再看向我时,竟洒然一笑:

  “阿远,娘受了仙人点化,马上得道飞升了。”

  道长都是风度翩翩的,哪有这般狼狈,还浑身是血的!

  我知道她一定是骗我,当即哭了,哭得喉咙发哽呛咳出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她满目慈爱与不舍,手指拂去我的眼泪,为我擦了擦脸。那是她最后一次为我擦脸。

  她说:“阿远,此去华山,务必潜心修行,百年后登得仙途,再来和娘团聚。”

  她后退了一步,看着我笑:“到那时……娘已经是仙子了。”

  女人一袭红衣,站在萧萧竹林里,远处有马蹄声追来,轰隆隆的,震得整个竹林都在哀颤。

  再无迟疑,她重重一巴掌拍在马臀上。马儿长声一嘶,载我们奔逃而去。

  “夫人——!”死侍一声痛呼,我回头时,眼见那些戴篱帽的杀手如潮水般涌上来,娘义无反顾,提剑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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