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 第48章

作者:星坠 标签: 强强 玄幻灵异

  傅闻安看不清对方的脸,就连鼻尖都隐没在阴影中,但那双紧攥着方向盘的手却极其苍白。

  似乎是震惊于自己面对的不是肉体凡胎而是重吨矿车,在分秒之间,对方似乎笑了一下,但傅闻安来不及反应,越野车就以粉身碎骨的气势碾上了矿车的车头。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令傅闻安几乎失聪,波纹般循环的嗡鸣逐渐被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取代,他脸上浮现一抹残酷的笑,逐渐踩下油门。

  对方的越野车显然经过军用加固,油缸踩到底时的轰鸣堪比爆破,一百多迈的撞击竟只让对方的保险杠和前车头塌陷。但矿车与越野车的自重有着天壤之别,越野车的动力绝不足以弥补差距,很快,先天载重的差距便显现出来。

  “想撞死我对吧?那就看看我们谁先去死。”傅闻安喃喃着,神经质一般的低吟令他的神情逐渐变得非人冷酷,闪烁的杀意凝为实质,油门直接到底,轰然将越野车撞出一截。

  砰——!呲——!

  巨型矿车的车头在巨响中彻底碾碎越野车破烂的保险杠和右车灯,越野车轮下擦出将死的嘶鸣,矿车仍在加油,在再次被顶出三米后,越野车突然向右打轮,轴承损坏的咔哒声隐没在骤然转向的摩擦声中。

  顷刻间,越野车的左半车头被直接碾碎,借着擦身而过的恐怖动力完成错身,车灯全然损坏,只借着矿车的光线,傅闻安侧头凝视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狙击手。

  隔着满是灰尘的肮脏玻璃,傅闻安突然看见对方从怀中掏出枪向上瞄准的模糊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傅闻安猛然趴下,刹那,他左侧的车窗便被子弹击穿。

  擦他头顶而过的子弹没入后视镜和头上的空调出风口,前挡风玻璃应声碎裂,碎片在他胳膊上擦过一大条血痕,汩汩向外流淌。

  傅闻安恍如不觉,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令他沉溺在厮杀中,男人猛地踹开报废的车门,踩着窗框,借力翻上车顶。

  他立于蒙着挡雨布的车头上,军靴践踏车体铁壳发出咚咚的声响,越野车在别开后冲向远处的矿坑,但傅闻安知道,对方一定已经来到了货车上。

  堪称料事如神的直觉令傅闻安时刻都能嗅到危险,空气中漂浮着饱含土腥味的颗粒物与爆炸后燃起的余烬,吸入肺中竟有种被割伤的错觉。

  某一刻,一抹阴影从遮雨布下闪过,傅闻安开了一枪。

  砰——!

  在枪声中,有什么落在了车顶上。

  傅闻安胳膊一挡,只见身穿斗篷的狙击手从车旁的钢架上荡下来,如同魅影,借助荡起来的惯性,一个扫腿将傅闻安掼得后退了一步。

  对方明显有些惊愕,这一击的作用力足以将人从车顶踹到十几米外的矿坑里,但傅闻安不仅接住了,还抓住了他。

  alpha暴起的手臂爬满青筋,浓眉下抬起的眼珠除了嗜血的杀意再无其他,冷酷到足以将人肝胆冻裂的眼神扫在对面兜帽下紧敏的嘴唇上,又像是被添了一把火。

  狙击手身体的柔韧性异于常人,他在空中改变姿势,连开三枪逼对方退后。车顶的格斗快到只剩残影,如夜幕舞台上上演的荒诞剧场,枪声时而乍现。

  某个瞬间,傅闻安将对方的拳挡下,就着凌厉拳风的冲势,傅闻安的指尖勾起,顺着狙击手的兜帽一抓。

  对方后仰,手肘横击,以一种极其吊诡的方式脱离控制,下颌瞬间抬起。

  傅闻安一怔,抓到几乎要一闪而过的契机,在错乱的间隙,用力抓了一下,抵在了对方的下颌上。

  那不是皮肤的触感!傅闻安心中一沉。

  电光石火间,狙击手屈身横扑,一个正踹将傅闻安逼退,而后双手抓住车顶的横杆,双腿绞住傅闻安的脖颈,腰身一挺,将人直接从外甩入遍布碎玻璃的驾驶室中。

  玻璃被压碎的哗啦声中,他翻下车顶,掏出枪,刚要扣板机,只听矿车轮胎一动,大灯闪动,猛地朝他碾压而来。

  “操!”

  低沉的谩骂声中,男人收回枪,顺势向侧翻滚,惊险地与轮胎擦身而过。

  矿车掠过的影子后,傅闻安慢条斯理地给手枪换弹夹,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步伐从容,又透着一股压抑的疯狂与决然。

  狙击手也翻身站起,斗篷在他身上罩了一下,矿车的车灯残留一丝余光搭打在他堪称瘦削的脊背上,勾勒出他凌厉的轮廓。他身型微晃,手掌与傅闻安同时抬平,隔着二十几米的距离,枪口互对。

  正当沉默时,傅闻安的视线突然凝在对面的下半张脸上——对方的右脸有明显的抓痕,不仅如此,被抓过的地方竟直接穿破,露出底下更加苍白的皮肤。

  不算明显的肤色对比本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下不容易被发觉,但傅闻安的目光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许久凝滞的思维突然开始高速转动。

  有什么画面在弥合、拼装,先前激斗的一幕幕如光影般掠过,令他压下眸来。

  似乎是注意到傅闻安的视线,狙击手抬起手,在破损的人造皮肤上摸了一下。

  紧接着,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银,久仰大名。”傅闻安沉声问候。

  除了银,他想不出有谁能与他争锋至此。

  对方的反应正合傅闻安心意。

  银扬了下下巴,薄唇开合,沙哑的成熟男声比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还要粗砺。

  “能被执政官记住,是我的荣幸。”

第44章

  与屈指可数记忆里的身影别无二致,瘦削笔直、如剑般锋利的男人站在十几米远外,从天而降的尘霾扫过他的衣袍,露出线条紧绷的双腿,灰暗天光下,对方的唇线如尖刀镌刻般明显。

  双方处于僵持,无声的博弈在寂静中展开,天空盘旋的无人机漫无目的地保持悬停,其中一架离他们很近,傅闻安轻轻一瞥,而后谨慎地收回目光。

  打破对峙的契机可能无需类似爆炸的大动作,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小小的噪音也能干扰狙击手的专注。

  “既然你认识我,那么我想,我们之间仍有商谈的余地。”傅闻安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动作,试探着轻声道,他绝不轻视一个特工敏锐的感官,尽可能地隐藏自己情绪中的意图。

  银的唇角微微上翘,一个或荒谬或惊奇的语调混在他粗重的嗓音里:“我的枪不这么认为。”

  “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击中我呢?”傅闻安能感受到搭上板机的指尖传来微凉感觉,顺着血液延伸的冷意逐渐侵入骨骼,风中沙尘如云间气雾般翻涌,他的目光逐渐凝定,如同不可撼动的重峦叠嶂。

  银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保持着一击必杀的态势,看上去无动于衷,但这对傅闻安来说极为有利。

  对方在迟疑,又或者说,双方对不能出口的原因都心知肚明——银并未下定决心。

  他可能只是没有接到命令,像没有收到指令的机器停止运行,也可能是私心不许。

  傅闻安倾向于后者。

  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忠诚,利益与威逼永远是维持平衡的核心。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银。”傅闻安深吸一口气,将枪口远离银的躯干,保持在一个稍微偏上的位置,借着盯人时的余光,他能观察到那个无人机程序化周转飞行的轨迹。

  紧跟研发全程的执政官对成品的所有参数牢记于心,二维平面的轨道融入三维世界,在砂石飞扬的空间里逐渐清晰。

  “真是充满诱惑又苍白无力的承诺,你也是用如此天真的言辞来驯养下属的吗?”银的下颌紧绷,突兀的颈线割开尘霾,他习惯性地偏头,像是从上而下打量人。

  “你的思维定势令人感到担忧,是“殉道者”的福利待遇不好吗?”傅闻安呛声道:“还是他们也驯养过你?”

  “你的说话方式令我很不愉快。”银说道。

  “曾经也有人如此评价过我。”傅闻安眯起眼睛:“他和你一样,是个优秀的特工。”

  银轻轻垂下头,唇角紧绷的弧度有所缓和,傅闻安没能放过这一丝细节。

  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令他顿了话语。

  “我曾在昨晚见过他,你说的没错,他是个优秀的特工,但优秀不意味着全能,至少现在,他对你我之间的事无能为力。”银的语调掠过一抹轻微的恶嘲。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总觉得他在某处看着我,隐藏在常人无法想象的角落,透过吊诡虚假的面具打量我的所作所为。”傅闻安轻轻摇头,唇齿间滑出刻薄评语,借着抬头的动作,扫过无人机飞行的路径。

  近了,很近了。

  “你给他极高的赞誉,可我不喜欢我的雇主怀有二心。”银的声音透着股疯劲。

  所以银屠了研究所,令“驯养员”一脉再无分支。他是个毫无训*可能的刽子手,所有行动都无法用理性来衡量,他只允许自己牵着颈绳,任何权限都不许他人沾手。

  他唱衰从一而终的伟大,却又极端渴望磐石般千年不移的忠诚。

  就像两种作用力在体内撕扯、拉锯,冥顽不灵的执念在现实的倾轧中逐渐泛起血的泡沫,营造出疯癫闭塞的假象。但那双掩埋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又会是怎样一副浑浊又仇慨的姿态呢?

  傅闻安平静地想着,他迅速地瞥了一眼无人机,而后说道:“你会如愿得到你所渴望的一切尊崇与倾慕,世人不会吝啬对强者的美言,而在你下定决心之前,我会为你扫平你忌惮的一切……”

  “你觉得你对我很了解?”银不悦地打断他的话。

  “了解谈不上,只是略微知道一些小事……我从不敢自诩了解某人。”傅闻安道。

  “就算是你欣赏的那位?”银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

  “当然。”傅闻安的眉峰微蹙,“不过,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提到他。”

  “我并非对他没有兴趣。”银轻飘飘地道。

  “呵。”傅闻安冷笑一声,眼瞳一暗,后面的话压在喉头,声音小到风一吹便无影无踪。“言归正传,我讨厌谈判时话题偏移。”

  “我想我们没有在谈判,这只是你拖延的策略,不是吗?”银突然道。

  如同电光贯穿天空般一闪而逝的色调,沙粒在眨眼间飞过疮痍遍地的低矮矿区。傅闻安的瞳孔骤缩,他看见银扬起的衣角后,一枚亮着蓝灯的炸弹发信器藏在视觉盲区中。

  “看来你的无人机没能在我的炸弹计时结束前到达既定轨道。”

  砰——!

  银低哑的遗憾发言瞬间被掩埋在爆炸声中。

  比先前更加密集的爆破如水花般绕着中央矿区炸开,气浪的余波掀翻倒塌的移动设施与废旧矿车,连带着遇难者的残肢一同冲向天空。快要落下的浮土再次席卷感官,剥夺视线的同时带来更狂躁的气流声。

  微妙的是,可能是前一轮爆炸炸毁了地形,导致后一轮爆破的炸弹埋藏点发生移位,傅闻安轻易找到了没有被波及的区域,但银的强悍进攻成了他必然要面对的险恶难关。

  对方在体术上的造诣根本不像一个狙击手,他继承了敏锐的洞察力与先人一步的精准预判,如猛兽般的矫健与凌厉杀招将人步步紧逼。银的兜帽在爆炸中掀起,露出来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但他脸颊上人皮面具的豁口太过明显,没有半点说服力。

  据说除了三众臣,没人见过银的真实长相。傅闻安躲过银的拳风,思维晃了一下。

  “走神是对对手的不敬,执政官。”银的声音全然是凶狠,他一个扫腿被傅闻安挡住,借力扭身腾空跃起,瞬间用双腿绞上了对方的脖子,整个人骑着他的肩,手枪抵在傅闻安的肩头,扣下扳机。

  察觉危机,傅闻安一手卡在对方膝窝,另一手掌心向外,虎口如烙铁般卡在枪口上,枪声在他耳边炸响,子弹贴耳飞出。

  “说闲话也是,银。”傅闻安用力将身上人向身侧的巨大钢架撞去,银猝不及防被狠狠砸出,肩胛被钢筋的直角用力刺入,骨骼开裂的嘎嘣声响尤为清晰。

  傅闻安再次撞去,只见银迅速规避,被暗算的剧痛令他怒意横生,屈肘猛击对方头部。傅闻安以格挡姿势防了两下,突兀的爆炸在他们脚边轰鸣而起,两人躲闪不及,同时被冲击力抛出几米之外。

  银先落地,翻滚一周就地起身,枪在指尖勾着。他刚要抬平,只见阴影当头而下,迎面而来的alpha一脚碾在银的手上,腕骨向后猛折,枪脱手而出,被应声踢飞。

  男人头上满是鲜血,爆炸带飞的碎片在他额前嵌入,延伸出一条一指长的巨大伤痕,正汩汩向外流血。血垂落在睫毛上,衬得笼罩在森然冷意中的男人如修罗般无情可怖。

  银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毫不停顿地躬身前冲,猛地扑上傅闻安的腰。

  银视死如归全力一搏的爆发力令傅闻安完全站不住,两人猛地扭打在一起,双双滚落至通往更深坑洞的边缘。山洞状的矿洞内漆黑一片,不知是谁撞在了地面机器的开关上,器械运作的嗡鸣声霎时笼罩了半封闭的区域。

  不知从何而来的锤机本就摇摇欲坠,在先前的爆炸中受了冲击,绳线一断,轰然从洞顶落下。

  两人同时向后撤,傅闻安落在洞外,午后昏黄的光线根本照不进断电的洞穴,他躲开要命的巨物,抬头一看,银已然歪斜在运送矿石用的轨道小车上,他挑了下眉,用手指了指傅闻安,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

  他嘴唇嗡动,凭借唇语,傅闻安读出了对方的话:“改天见。”

  傅闻安欲追,但已经启动的矿车飞速冲下轨道,银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矿洞尽头,如同游乐园离探险的过山车一般消失在视野中央。与此同时,矿洞上方的岩石因爆炸变得松弛,砂石碎块如雨般降下,埋了傅闻安一身。

  他只能看着银从他眼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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