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 第71章

　　深邃的目光沉静如水，脸颊上被青年手骨刮擦到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退。宿九州静悄悄地望着眼前的人，沉吟几秒，才问：“我为什么一定会来？”

　　萧矜予：“因为这次的任务，有些……特殊，我想，你一定会来。”顿了下，萧矜予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然宿上校你亲自来了，那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宿九州好奇地看他：“问题？还是几个？”

　　萧矜予：“是。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必须每隔五天才能来康新中学一趟。而且这个五天必须以27号为开始，前后推算五天，不能选择任意某一天。”

　　刚才搜查林豪死亡的办公室时，萧矜予询问钟老师，这间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有没有带走过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特殊之处。钟老师的建议是让萧矜予等明天学校上课再来一趟，他可以直接问一问同办公室的老师。

　　但是萧矜予拒绝了。

　　因为宿九州发布的任务介绍里特别强调，接取任务的用户如果想亲自去康新中学调查情况，必须在11月27日当天前往。而且此后，每隔整整五天，才可以再去一趟，绝对不可以在其他时间进入康新中学。

　　宿九州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是为什么？”

　　对于这种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的人，萧矜予向来不愿深交。倘若可以，他很愿意直接让对面的男人再次感受一击飞天拳头。心中这么想，萧矜予脸上却没太多神色。

　　很巧，这个问题他早已猜到答案。

　　萧矜予语气从容：“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个任务确实没有危险，但是是有时间限制的。每隔五天才会有一个安全日，所以你让用户隔五天来，是为了确保用户不会遇到危险。不过这个可能是错的。如果康新中学所涉及的逻辑链事件真有危险，你一定早就让学生停课。学生们还在正常上课，老师也没缺席，那么这个学校确实如你所说，非常安全。”

　　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跃然的光色，宿九州笑了：“那第二种呢。”

　　萧矜予：“第二种，那就我在其他时间来康新中学都是没有意义的。必须隔五天来一趟，且以27号为循环的第一天，才有意义。”顿了顿，他抬首看着宿九州，眼神坚定：“其实你早就发现了这条逻辑链的规律，五天一次，只有在今天，这条逻辑链才会显现出异常。”

　　“B07。”

　　萧矜予皱眉：“嗯？”突然说他的逻辑编号做什么？

　　宿九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笑着说：“名不虚传。你怎么还没成为A级用户？”

　　萧矜予：“……”

　　上一次问的还是“你怎么没有一天升二级”，现在要求难度陡增，直接卷成“你怎么没一天位列华夏前百了”？

　　懒得搭理这个阴阳怪，萧矜予清冷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再道：“除此以外，还有第二个问题。”

　　宿九州：“嗯？”

　　“虽然暂时不知道宿上校在长脑APP上的名次，但是很明显，你比水之刑和王饕队长都强。你肯定是位强大的五级用户，甚至很可能……排名比水之刑都高。”说到这，萧矜予略顿一秒，但是很可惜，眼前的男人一副若有所思、认真聆听的表情，并没有接话的意向。

　　萧矜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一个这么强大的用户，居然还需要发布任务来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宿上校，你觉得这合理吗？”

　　宿九州居然十分认同地点头：“不合理。”

　　萧矜予：“……”

　　萧矜予：“逻辑链各有不同，或许同为五级用户，你的逻辑链只是攻击性比骆队长、王队长强，但不适合解决康新中学遇到的问题，所以你需要求助别人。可是你有很多选择。王队长、骆队长、赵狠、徐启……甚至是清除小队的其他用户，你大可以直接寻求他们的帮助，没必要这么麻烦地发布一个B级任务，找陌生用户来帮你解决问题。”而且除了设定B级用户才能接取，这个任务有点像是专门为我设计的……

　　后面的话萧矜予没有说出口，他默然闭口，看向宿九州。

　　“宿上校，我的问题都问完了，现在轮到你为我解决疑惑了。”

　　天色逐渐静谧，夕阳余晖透过大地边缘嶙峋点缀的矮小楼房，照上萧矜予干净柔顺的头发。一阵寒风自他身后吹过，夹杂着清新素净的马鞭草洗发水味，从宿九州的脸庞上轻轻拂过。

　　男人稍稍眯了眸子。

　　片刻后。

　　宿九州：“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萧矜予：“？”

　　宿九州：“我确实比骆笙的排名高点，但是也没有高很多。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宿九州么？”

　　萧矜予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为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宿九州敛着眸子，望着萧矜予，语气真诚：“A09，九……所以，是宿九州。”

　　萧矜予：“……”

　　就算004没透露你是个排在前五的六级用户，你觉得真有人会信了这种鬼话么！

　　宿九州却仿佛被自己说服了，深刻认定自己就是A09审判之矛。他嘴角弯着，肆无忌惮地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倏地，他唇角的笑意顿了一瞬，大约是0.5秒的停顿。下一刻，他收住笑容。

　　“那么，开始回答你的问题。”

　　萧矜予微愣，抬起头。

　　他没想到，这个人满嘴阴阳和扯谎的人会突然认真起来。

　　宿九州神情渐渐凝重，他转首，看向被高高围墙笼起的学校。

　　落日最后一缕光辉彻底浸没入地平线之下，映照在学校楼房西墙的暖黄光线也骤然消失，化为一片浓邃的墨蓝色余光。风吹过爬山虎密麻茂密的茎叶根枝，叶片哗啦啦作响。

　　“你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五天，为什么必须是27号开始的五天。”

　　萧矜予颔首。

　　宿九州：“你说的没错，这条‘逻辑链’每隔五天才会出现。之所以必须27号以后来，是因为我22号先来了一趟，再次确认是每隔五天才有情况，所以才定下了27号这个日子。”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萧矜予思索片刻，问：“这个任务，是专门为我发布的？”

　　宿九州声音停住。

　　萧矜予抬头望他。

　　“算是，也不算是。”

　　“？”

　　宿九州笑着说：“如果有别人能解决，别人接任务也一样。不过你的逻辑链确实很适合接取这个任务。”

　　“……”

　　萧矜予：“你的逻辑链不适合解决这个问题么。”

　　宿九州目光微动，语气果决：“不适合。”

　　“为什么？”

　　宿九州没有回答。

　　萧矜予望了他一眼，没再追究答案，反而神色平静，镇定开口：“那么，还剩下第三个问题。”

　　宿九州讶异地看他：“说好只有两个问题？”

　　萧矜予：“这个问题是继承在前两个问题得到答案的基础上。

　　“康新中学，是中都市再普通不过的一所学校。和其他学校相比，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哪怕这个月有位老师在学校加班时意外身亡，也不会让它变得很特殊。至少我身为一个中都人，林豪死亡后，我从来没听人聊起过‘老师加班死亡’的案件；这个月中都市发生的大事特别多，电视新闻也没报道过一个老师的死亡。

　　“确实，林豪的死亡有些奇特。明明已经确诊消失的癌细胞，突然大量涌现，导致林豪根本没机会打电话求助，就当场死亡。或许，这件事真的和逻辑链有关。但是……”

　　萧矜予神情淡定：“宿上校，这不该是你知道的事。”他平静阐述：“身为中都本地人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清除小队的队长王饕也没特意派人来查这起死亡事件。偏偏是你，宿上校，你注意到了它，并且还特意发布任务，一定要解决它。”

　　夕阳没入大地。

　　黑夜骤然降临。

　　萧矜予有条不紊道：“11月27号，我如约来到康新中学调查了整整一个下午。我没感觉到逻辑链的存在，也没看到一个逻辑因子。但是你说，这里一定发生了和逻辑链相关的事，就在今天。

　　“宿上校，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知道答案的话，为什么只在学校外面偷看，不直接进去和我一起调查？

　　“你很重视康新中学的逻辑链事件，却迟迟不肯进入，甚至还要请另一个用户帮你调查。

　　“你到底是无法解决，找不到那条神秘的‘逻辑链’。还是说……”

　　“你根本不能进入这所学校？”

　　话毕，萧矜予无畏地注视对方。

　　宿九州却凝了神色。

　　四目相对。

　　宿九州眉梢挑动：“你猜。”

　　萧矜予：“……”

　　再也懒得搭理对方，萧矜予转身就要走。他实在太过决然，连宿九州都没想到他会这么随意地不再理会自己。讶然之下，他下意识地抓住这人的手腕。

　　萧矜予愣住，回过身。

　　宿九州也有些怔然，他缓缓松开手，无奈道：“开个玩笑而已。”

　　“……”

　　“宿上校，既然大家都想完成任务，我希望，信息不要有所保留。”

　　“你推理的事从来没有一次出错，怎么这次不再坚持己见？”

　　男人仿佛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他很认真，且郑重地，在叙述一个事实，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认可。

　　萧矜予微微愣了，他抬首望着眼前的人。

　　宿九州垂目看着他，一字一句：“萧矜予，思考是孤独的，但是用户不是。用户永远要相信自己。”

　　良久。

　　思绪被拉了回来，萧矜予回过神。

　　“所以宿上校，真相就是，你无法进入康新中学？”

　　“是。”

　　“那为什么不在任务里说明？”

　　宿九州难得沉默片刻：“和我的私人问题有关。”

　　萧矜予有些惊讶，却没多问。

　　“至于为什么不提前在任务里说明，是担心你被我误导。必须得等你亲身来过一次，我才会把自己发现的信息告诉你。”顿了顿，宿九州问：“现在，萧矜予，你有感觉到这个学校里有逻辑链存在么？”

　　萧矜予摇首：“没有。”哪怕使用第四视角，他也没发现一粒逻辑因子。

　　宿九州低沉道：“这就是我要发布任务的原因。我带过两个五级用户，三个四级用户来过这，他们都没感觉到这里有逻辑链存在。只有我。我感觉到，这里有特殊的东西。”

　　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在任务里阐述，是因为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件事。

　　倘若只是一个人的错觉，或者个体问题，提前告知接取任务的用户，反而很可能扰乱对方的思考方向。只有当对方自己已经思考过，宿九州才会和对方共享信息。

　　萧矜予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宿九州的意思，也理解对方为什么没有直接在任务信息里说明这些事，甚至还故意隐瞒。不过他现在更关注另一件事……

　　两个五级用户和三个四级用户都没感觉到逻辑链的存在？

　　-难道只有六级用户能察觉到康新中学的异常？

　　萧矜予差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