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变异只接受做配偶 第55章

　　后面的零和加尔也跟了进来，因为灰头土脸的本尊和影像里的精英博士相去甚远，加尔一时没认出林逸来，便对屏幕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反而在展示架间穿来穿去。他一边把瓶瓶罐罐碰的叮叮当当，一边散碎地骂着安德烈不人道。休斯绕到机械骨架旁，大呼小叫着让林逸一起过去看。只有零把目光放在了影像上，他拉住林逸的手，眼里满含担忧。

　　林逸触电般抽回的手，又有些迷蒙地看向自己的手背。上头残留着的触感如此清晰，冰冷犹如蛇的鳞甲游走而过，毫无预兆的和遥远的记忆接壤了。

　　他精神恍惚地看了零一眼，脑浆像是锅煮开了的沸水，晦涩的记忆倾斜而出，烫的他心尖都缩紧了。

　　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零碎的片段不断在眼前呼啸而过：挺着肚子的女人，一双忧郁的宝石蓝眼睛，苍白的无影灯，鲜血横流的实验台……

　　林逸忽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身体倾倒匍匐在了地上。墙上的影像凌乱而缺乏色彩，像是一部剪辑诡异的默片，没有声音，却吓得他抱住脑袋，癫痫般颤栗着。

　　他恍惚看见有手术刀划开了女人的肚皮，一双瘦小的爪子撕裂了肥厚的脂肪，尖尖的尾巴探出脑袋，像蛇一样灵活扭动，又如鞭子般纤细……

　　——乖孩子，你要健康的成长……

　　穿着白袍的男人半跪在地，耳朵轻轻贴在女人圆润的肚皮上，聆听着新生命的动静。

　　他抬起一双温婉的眼，眼神阴冷缺乏人气，却因微微下撇的眼角而显得无辜纯良。他对着憔悴的女人柔柔一笑，用温和的口吻同肚子里的小家伙说着话，“我的宝贝，你的妈妈，还有我，我们都很期待你的出生。”

　　女人回以微笑，她的容貌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艳丽，此刻却像是一朵枯萎了的玫瑰，眼底尽是化不开的忧愁。她将一手覆在盖着毛毯的肚子上，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男人的发顶。

　　“谢谢你，林……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伊莎贝尔，说什么傻话。你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你该感到高兴！放心好了我亲爱的伊莎贝尔，我会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女人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脸上浮起一层激动的红，显得有气色了许多，“林，我也很期待他的出生，可是我很紧张……”

　　“宝贝！我比你还要紧张！”

　　男人抱起她转了一圈，惹得她不断小声惊呼。放下她后，男人和她脸颊贴着脸颊，说着无比动人的情话，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充斥着狂热，嘴角扬起了诡谲的笑容。

　　不……那个人不是我……

　　林逸无声地呐喊，嘴里除了漏风般的喘息发不出任何声音、

　　记忆的回溯没有给他任何躲藏的时间，他无路可退，只能被迫的直面了曾经肮脏的自己。他用花言巧语诓骗了艾德里安家族的长女，他挂着伪善的笑容给未出世的孩子许诺，那一句句充满爱意的话语，如今听来，却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不……不……

　　我没有做错，这怎么可能是我的错？

　　艾德里安家族已经没落了，是我拯救了伊莎贝尔，是我抚养了她怪物般的孩子，是因为我，艾德里安家族才得以后继有人！

　　这怎么会是我的错？我什么也没做错！

　　林逸在心中大声反驳着，忽然脑壳如同被电钻钻入般剧烈疼痛起来。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喉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零蹲下身子想将他抱起来，却被一把挥开了手臂。加尔和休斯不明情况地凑过来，林逸却将双手捂在脸颊上，像是不愿意面对这世上的任何人，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什么……这不能怪我！她应该感谢我！”

　　吼了几句后，他又堂而皇之的哭出声来，“不，我不要……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想做个正常人……”

　　“林逸？林逸！你醒醒！是我！”

　　零慌乱地拍打着他的面颊，林逸涣散着目光，眼前尽是虚晃的人影，耳边则是呶呶不休的人声。

　　——“威尔逊家不会有饥饿和寒冷，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你今后的生活只需要追求自我，为威尔逊家赢得帝国的荣誉……你愿意跟我走吗？“

　　“林逸，研究就是你的生命，除了这个，你不需要有别的兴趣。”

　　“你的一切都属于威尔逊家族，不存在可笑的报恩，你是威尔逊家族的所有物，必将无法摆脱我们。”

　　“你喜欢这些变异的小家伙们不是么？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带来新的玩伴，你不需要对它们心慈手软。”

　　“你想挨揍吗？！已经是第二天子夜了，为什么它还没有断气？！”

　　“你问我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呵呵……变异研究就是你活着的全部意义，不要再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除了变异研究，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痛哭着，求饶着，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融入过人类的社会，那些同龄的玩伴，他们都围着他叫怪物……

　　“爸爸，他们为什么叫我怪物？我和那些笼子里的变异，明明长得不一样啊……”

　　“小逸，你当然不是怪物，你是凌驾于怪物之上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们害怕变异，却不害怕我呢？”

　　“因为你想融入到他们中去，你太善良，太心软了。你必须记住，你只是你，不需要被任何人接纳，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你只是威尔逊家族的荣誉象征。去找唐纳德吧，他会教你怎么得到尊重，学不会的话，就到我这里来接受惩罚。”

　　林逸抱着头喃喃，哭的涕泗横流，“不……不要打我……”

　　“我想被人记住……我也想要朋友……我也想被爱……好疼，饶了我吧……”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零见他已然神志不清，战战兢兢地环抱着他，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却被霍地抓住了手腕。

　　林逸双眼猝然大睁，无比清晰地对他说：“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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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无法摆脱的宿命

　　“他想自杀！快拦住他！”

　　眼见形势不对，休斯立马上前压制住自戕般把头往墙上撞的林逸。他踢了愣在原地的加尔一脚，大声道：“快找点东西绑住他！”

　　然而发狂时的林逸力大无穷，一个说话的间隙，他便让林逸挣脱了手臂。

　　“滚开！！！”

　　“你发什么疯？！”

　　林逸跟一架坦克似的，气势汹汹地朝正中间的机械骨架碾压过去。他看也不看推倒了立台，几脚把骨架踩了个稀巴烂。那堆电子零件跟个活物似的，在他的脚下发出滋滋啦啦的呻吟。毁了骨架后，他还是不解气，转头奔向了陈列架。

　　他一边吼一边砸东西，所过之处尽是叮叮当当培养皿破碎的声音。玻璃碎片烟花般炸开来，波及范围极广，根本无人敢去拦他。

　　“我发什么疯？我他妈没有发疯！我清醒得很！”玻璃罐一个接一个爆裂开来，他将它们高高举过头顶，又狠狠掼在地上，里面的人脑也无一幸免，全部被他踩进了泥地里。摔了整整三排的大脑后，他忽然抑制不住地狂笑出声，“什么追求自我！什么狗屁荣誉！我他妈真是鬼迷心窍，才会为了一块面包把自己卖给了威尔逊！”

　　休斯看着一塌糊涂的地面，不由为安德烈感到心痛。他想去抓林逸，却又近不得身。这时候谁都靠近不了他，他手里的玻璃罐简直成了小型炸弹，别说里头的人脑，就是黏糊糊的培养液，都足够叫人恶心了。

　　又摔了几个后，林逸似乎有些力竭了，他跟个精神患者似的，自言自语地在一堆玻璃渣中来回踱步。

　　“威尔逊就是个老变态，他喜欢一边用餐一边看我和异兽缠斗！他不让我穿衣服，看到我流血了，他就食欲大开，他嚼着半生的牛肉，像是在吃我的肉！还有那些恶心的政客，他把我送给他们，供他们取乐……”

　　他每说一句，在场的人脸色就苍白一分。尤其是加尔，林逸口中的老威尔逊和他心目中那个德高望重的掌权者判若两人，他的三观简直都被颠覆了。

　　林逸还在喋喋不休，他的额头上破了个口子，眼睛里都滋着血。

　　“他们用鞭子抽我，用电击电我，给我拴上铁链让我成天只能在地上爬！还有一个……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那个疯子让我对着异兽的尸体自慰，只有这样他才有快感！”

　　“哈哈……那只蠢猪最后死在了异兽身下，我把一头发情的异兽关进了他的卧室，既然这么喜欢异兽，那就应该让他也快乐快乐啊！”

　　加尔听得几欲作呕，连休斯都有点承受不住，恨不能双手堵住耳朵才好。他们只知道林逸嚣张跋扈很不好惹，哪晓得他还有一段这么悲惨的过去。现场理智尚存的只剩下了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林逸，就在要抓到他的时候，林逸忽然双手一推，把一整排陈列架都推倒了。

　　玻璃罐争先恐后一片一片的以头抢地，哗啦啦的破碎声堪比大爆炸，宛如在众人的耳边放了个惊天炸雷。而就在众人惊得回不过神的当口，林逸脱兔般一跃而起，撞开了挡在洞口的加尔，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了。

　　*

　　林逸这会儿其实脑袋不大清醒，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被他锁在心底太久太久，一经曝光竟是比天塌了地陷还要恐怖。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着逃着，他突然感觉松快起来。终于把威尔逊家族的罪恶公之于众了！虽然听众只有寥寥几人，但他不用再苦苦死守着这个秘密，盼着自己快点死去，好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晰地知道自己完了。这段回忆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他就失去了“林博士”这层保护膜。他变回了那个可悲的，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小男孩。

　　他的心情在极端的愉悦和低谷中跳跃着，身体像是被割裂成了两半，全身的重量都聚集在头部，双脚则轻的像是要飘起来。冷风呼呼地刮在他的脸上，他跑得很快，直到脚尖踢到了一块耸起的石头，他的身体翻滚了出去，额头撞在岩壁上，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零等人追上来时，林逸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这已经是另一条隧道，从林逸倒下的位置望出去，可以依稀看到前头落日的霞光。

　　零的心脏咚咚跳跃着，再往前跑一段，林逸就坠下去了。到时候就算放干他的血，也救不回一具粉身碎骨的尸体。

　　他后怕地把林逸抱起来，林逸额头上的血还没止住，身体更是陷入了惊厥，时不时得就要抽搐上一阵。

　　休斯快速巡察一圈，确保周边没有异兽的踪迹。加尔扶着膝盖累得够呛，可看到林逸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后，他也发不出牢骚来了。

　　他刚被编入唐纳德的军队不久，只知道部队以及基地里没有一个人是喜欢林逸的，为了合群，他先入为主地讨厌起了林逸。及至后来真的见到了林逸，见识了他的脾气和手段之后，他对这个毫无操守的男人更是深恶痛绝。只是他没有想到，林逸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身为一个男人尊严被如此惨无人道地践踏，他无法想象林逸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若是自己，恐怕早已寻了短见……

　　可他也明白这并不是可以为林逸开脱罪名的理由，罪恶的根源不在林逸，不在唐纳德，也不在威尔逊家族，是这个病态的社会逼得他们如此。万千不可告人的交易和逼迫掩藏于权利之下，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下腐烂作脓。病毒爆发、丧尸横行……也许这是艾德里安家族对世人发出的最后的示警。

　　*

　　林逸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冷的时候如坠冰窟，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热的时候却像被架在地狱业火之上，层层热浪烫的灵魂都变了形。他反复做着噩梦，梦境里无外乎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管是人是鬼，都张牙舞爪地朝他扑将而来。

　　他又是哭又是叫，大喊着开枪！放火！烧死他们！

　　他灰头土脸的站在漫天灰烬之中，火舌撩过他的短发，浓烟熏得他睁不开眼。

　　有冰冷的液体落到他的脸上，黑蒙蒙的天空低的快压下来了，弥漫的硝烟与乌云连成一色，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大雨倾盆而下，他高仰着头颅，用面颊迎接着雨水的洗礼。

　　“扶好了！扶好了！”

　　灼痛的喉间有清流涌过，他不自觉地张开嘴，拼命吞咽着灌入口中的液体。睁开眼，他从眼睫中窥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而后定格，放大，口中再次涌入冰冷的液体。

　　喂完水后，休斯把手里的芭蕉叶一扔，加尔放下林逸的脑袋，虚弱地靠在一边。

　　“他好像醒了。”

　　“醒了就要饿肚子，还不如睡着。”

　　“还有吃的吗？”

　　“有啊，你就是储备粮啊。”

　　“……”

　　林逸对外界的感知还不甚清晰，耳边的对话闷闷的，像隔着一层棉被传过来，飘飘忽忽的很不真切。他又静躺了一会，等手脚恢复知觉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有看到零的身影，隧道里只有休斯和加尔，他还没意识到心底产生的失落，就先皱着眉问了起来，“零呢？”

　　休斯撇了他一眼，“找食物去了，你是睡得天昏地暗的不知道，我们可快要饿死了！”

　　说话的时候休斯全程板着脸，灰莹莹的眼睛里隐隐透出红光来，可见真是饿狠了。

　　林逸看向加尔，他同样一脸菜色，原本油光发亮的黑皮肤像蒙了一层灰，眼下淤青浓重，嘴唇也干裂出了血丝。显然在忍受饥饿之余，他还时刻提心吊胆着自己的小命，毕竟休斯说生嚼了他，就当真能生嚼了他。

　　林逸这通疯发的是上天入地，此刻他虚弱到了极致，并不能很快起身，只能微微抬起眼皮，“我睡了多久？”

　　“三天。”休斯比了个“三”，便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变异种天生带着动物的习性，对食物的重视程度更是超乎常人，饥饿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即使没人惹他，他心里也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怕再和林逸多说几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林逸的脑袋拧下来！

　　但林逸是不会体谅他的，自从之前被零吓了一遭之后，他凭空生出了一股分离焦虑——只要看不见零，他就心慌意乱的无法集中精神。于是他自动忽略了休斯报丧似的脸色，逮着他问，“为什么我们不和零一起出去？他一个人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休斯杀气腾腾地转过身来，脸上横眉立目的，吓得加尔缩成一大团抖了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