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是如何养成的 第162章

作者:火狸 标签: 玄幻灵异

  一只手臂顺着铁栅栏摸索过来, 也只刚好够到一根铁条, 他砰砰砰地砸着,也只是徒劳。

  铁栅栏上连一丝铁屑也不曾落下, 李南落算是自愿被囚, 他要的是一个结果, 在结果出现之前,他有足够的耐性,也不起身, “何人叫我?”

  “是我,烈焱族——”

  “焱族长?”终于认出这个声音, 李南落难免讶异, “你是何时到的归梧栖?”

  “许久了,起初我还计算时日, 如今已经不记得了。”焱族长就像许久不曾开口,嗓音沙哑,又因为许久没有人能说话,而显得有些激动。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我查探到了正是归梧栖对我族人动的手, 长老和所有族人, 都是被这里的妖物所杀!但我一人之力, 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南落, 你要觉得欠了我族的,如今正是偿还的时候!”焱族长就在隔壁囚室, 先前听到看守的妖物谈起这个名字,他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

  满头须发乱如稻草, 他猛地抓住面前的铁栅栏,红着眼睛用力去往旁边看,口中不断叫喊。

  “替我杀了他们!把归梧栖所有的妖物都杀了!来偿还我烈焱族的血债!”无论如何探身,也依然看不见隔壁的囚牢,可这并不妨碍焱族长将他的杀意透过石墙,透过铁栅栏的空隙,传到李南落的耳边。

  “赤炎呢?”静默了片刻,李南落没有回答,记得上一回见到烈焱族的人,还是在黑市,当时他们救出了赤炎和一头骑行鸟。

  “……也死了,为了救我。”隔着石墙传来的声音,变得木然,“如今烈焱族,只剩下我一个活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李南落沉默下去,焱族长却满怀着仇恨的语调继续着他的要求。

  “我不能保证,为你毁灭归梧栖。”焱族长的话被打断了,李南落竟然一反常态,与他记忆中温润平和的态度不同。

  “烈焱族在我走后被归梧栖盯上,却并不是因为我而被毁灭,火焰之卵依然在我手中,你若想要回去,我可以双手奉上,但归梧栖……”

  顺着风飘过来的语声,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容易被打动,“在我还没找到答案之前,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

  焱族长勃然大怒起来,“烈焱族当时遇到危机,我来向你求救,是你没有及时赶来……”

  “你才是一族之长。”李南落没让他说下去,狭长的眼望着铁栅栏之外,“当年我自觉心中有愧,在黑市帮你救了你的族人,可你依然没有能够保住赤炎,你的族人因归梧栖而亡,你却觉得是我对不起你。”

  “焱族长,我来问你,为何你身为烈焱族长,却要靠一个外人来护住自己的族人?我可欠你什么?”端坐囚牢之中,李南落方才的讶异已经淡下,看着眼前流云像水一样从脚下流淌而过。

  “你欠我所有族人的性命!”焱族长不知何时又拾起了当年的执念,发红的眼睛,目光发直,伸出的双手像野兽的爪子那样不断抓挠。

  石壁上不断响起尖锐刺耳的刮擦声,李南落恍如未闻,叹息道:“欠你人命的是归梧栖,并不是我,以此要挟只会磨灭我们往昔的那一点情分。”

  “李南落,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你此时此刻应当立即认错!应当自觉对不起烈焱族!是你拿走了我族异宝才会导致一切的发生!这一切都在归梧栖的算计当中,他们是为了让你得到它!凤储就是想确保让你得到它!”

  焱族长厉声吼叫,他仿佛想冲出来,双手抓住了铁栅栏不住摇晃,长长的发黑的指甲在铁栅栏上划出一道道痕印,喊破的嗓音如同鬼哭,在李南落耳边随着风忽远忽近。

  若是夜苍穹在这里,便会告诉他,如今的李南落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容易感情用事的少年了,也不会再为已经过去多年的旧事而冲动行事。

  何况那是强加于他身上的罪责。

  见惯了血腥和死亡,也独自面对过血腥和死亡,李南落变得更有耐性,更加的冷静,甚至在旁人眼中会有些冷酷。

  所以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焱族长似乎也习惯了没有任何回答,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先是对长老说,再是对赤炎说,所有与他亲近之人,就好像还在他的眼前,他的执念叫他无法放下那么多的死亡,他的力量又不足有他向归梧栖复仇。

  所以他“疯”了。

  他是真疯,还是用疯狂来逃避一切,李南落并不关心,他的心里也并不平静,倘若归梧栖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那就正如他很早之前所担心的那样,他始终走在旁人所安排好的路上。

  这个凤储,竟有如此的心机。

  铁栅栏之外,似乎不会有黑夜的来临,流云一层层飘过,真的如同溪水那样,静静地游过去,铁栅栏投射下的阴影落在地上,落在李南落的脸上,从未移动过分毫。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停滞的,这个世界自成一体。

  “凤储,你将我囚禁于此,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出戏?烈焱族人是你们所杀,却要我来背负罪责,这笔账这么算未免卑劣了一些,实在叫人失望。”盘膝而坐,目视前方,李南落忽然开口。

  流云一阵激荡,仿佛有一片无形之物,将空间扭曲,荡起一片波纹。

  归梧栖的一座殿宇之内,帘幔之后的红色身影注视着眼前水棱镜,如同水面倒影般显现出囚牢内的年轻男子。

  他是高傲的,给人一种又冷漠又尊贵的印象,穿着绯红色的蟒袍,让他的这种冷漠就像一团冰冷的火。

  仿佛他的内心始终烧着一团冷焰那样,虽然是冰冷的,偏又引人靠近,想看看那团冷火之下藏着何种模样的热度。

  这是自然之力加持在他身上的力量,自然的气息,这些凤储都知道,就算他早就通过别的方式“见”过李南落,此刻也依然不得不承认,亲眼见到,这样的容貌气度,确实叫人无法等闲视之。

  “这就是李南落。”凤储喃喃自语,又回过头去,朝着外面说道:“也难怪你会如此放不下。”

  还是那一间布置得华贵的房间,此时站在其中的却是南宫,他那张阴郁的脸上布满了更为浓重的忧虑。

  “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李南落这样的人,有夜苍穹牵挂,还有你的痴心,也算是值了。”凤储却不直接回答,他的话听来似乎含笑,南宫却从中听出一种隐藏的十分深沉的提防。

  然后凤储听见了水棱镜中的人抬首问话,仿佛他已经通过镜子看过来那样,骤然抬头,目光锐利。

  凤储竟忍不住往边上偏了一偏,方才醒悟过来,水棱镜只能单向看见事物,对面的李南落还关在天牢之中,根本不可能看见他。

  “什么叫人失望?”他端详那片水棱镜,淡淡回答。

  天牢之中,李南落便看见眼前蓝天白云之间,一片涟漪,一个声音带着睥睨苍生的高高在上,轻声问他。

  那种高高在上,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成了习惯和自然,仿佛他天生如此尊贵,好像他本身就是神祇。

  但李南落只是嗤笑一声,“曾与他一同经历了那许多岁月的凤储,手段不过如此,将我安排在焱族长的边上,你想看我有何反应,只管告知就是了,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好一张利嘴。”不见人影,只闻人声,凤储的声音在半空回荡。

  “不敢不敢,只是当年有一只大妖,牙尖嘴利,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我便跟着学坏了,所谓近墨者黑。”

  华室之内,南宫也听见了这番话,这和他所认识的李南落不同,他在他面前总是淡淡的,有平和的时候,也有疏远的时候,可如今,他言辞犀利,竟让凤储都冷哼起来,显然是动了气。

  李南落所说的大妖是谁,答案毋庸置疑,言下之意,全是因为陆吾,这也是凤储所不认识的陆吾。

  陆吾竟有毒舌的一面?他岂非最是讲究律令,对谁都不会多言?重活一回,却对李南落另眼相看起来。

  这些话凤储无人可说,自然也不好和南宫说,真的与李南落对骂,他又觉得自降了身份,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于是他一拂袖,水棱镜在一阵涟漪过后平静下来,看那一抹红色的人影淡去。

  随即断然对南宫说道:“我知你心系于他,如果有一个机会放在你的面前,让他可以对你倾心,你敢不敢抓住?”

  南宫先前还在担忧李南落的安危,此时听到这句话,怔了一瞬,“当真?”

  “你忘了,此地是归梧栖,当初你们那华胥国的老儿定然和你说过,无论你所求为何,归梧栖都可以办到。”

  南宫的心跳骤然加剧,咬了咬牙,“是什么办法?”

  凤储的身影在帘幔后微微晃动,仿佛在发笑,却无声无息,影子倾靠过来,那声音淡淡说道:“你可以去见他了,我现在就将法子教给你。”

  夜苍穹用了那张启阵的符。

  阵法发出耀眼的光亮,他本就头痛欲裂,此刻更是觉得仿佛连头颅都要炸开。

  那不断往里挤进来的记忆,将这一生的记忆一点点掩盖,他却牢牢记住了其中的一个身影。

  这一回,要是再忘却,再消失不见,他再也不会原谅他的。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着,他因此而升起一种恐惧,因为害怕失去什么重要之物的恐惧,他不断地在脑海中描绘那张面孔。

  少年时的,长大时的,温和带笑的,腼腆害羞的,然后逐渐地,慢慢地,只剩下一片冷漠,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眉眼之间又似笑非笑的,好像在质问他,是否又要忘却,又要不告而别。

  这一次,不要再回来了。

  他对他说。

  不——夜苍穹紧紧抓住脑海中那个人的模样,深刻无比地印在脑海中,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他等待。

  和那试图擦去所有现世的力量抗衡着,属于此世的夜苍穹,和属于千万年岁月的陆吾,在一个躯壳里不断互相侵蚀融合。

  夜苍穹一双兽瞳,忽而深沉如墨,忽而灿金如烈阳,当他站在归梧栖之中,失控的力量让他在挥手之间毁去了立在半空的一座石碑。

  穹楼二字镌刻其上,又在顷刻之间爆裂四散,本就归梧栖境内的边界,此地无人,夜苍穹在它崩裂之时看清了,这块石碑如同图腾,镌刻着一头九尾的猛兽和一只伴随一旁的凤鸟。

第228章 桃花香影

  流云滚滚, 似如仙境,在归梧栖之中所有的妖物、人类、活着的一切,都习惯了每一日不会改变的秩序和平静。

  这一日和平日一样, 阳光和煦, 绿草如茵,天上有长了翅膀的小妖飞过, 几座殿宇安静矗立。

  几个小妖盘坐在地, 边修炼边交换着消息。

  “归梧栖虽然大, 可天长日久,没个新鲜,等有机会, 哥也去人间耍耍,杀个把的人类, 不知有没有意思, 凤储大人给不给奖赏。”

  “别提了!什么人类,天牢那边, 听说又关进去了什么厉害的人物,哥几个都好奇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那个人类竟然能叫烛龙大人都吃了苦头, 能拿下也不容易。”

  这消息叫其他几个小妖都十分好奇惊异, “真的假的?”

  “哪会有假, 朱厌大人听说了都说是老相识, 想找机会和那人类再打上一场,过过瘾。”

  “果然是朱厌大人啊!”

  “果然是朱厌大人啊!”

  “那可不, 朱厌大人自咱们这儿刚成的时候就在了,说是元老也不为过。”

  “那会儿听说还有掌令大人, 那才叫威风!要不是因为掌令大人不在,我们何苦龟缩在此地,人间大好的地方,要是都叫咱们妖给占了,那有多美。”

  “你想得倒是挺美,那么多人类,就由得你说占就占?天上那么多神仙大人,就容许我们那么做?天道你懂不懂?也不怕遭了天谴。”

  年纪最长,见识最多的妖,面孔像条鲶鱼,捻了捻自己的两撇胡须,觉得与这些小妖讲这些全是白费功夫。

  小妖还要开口,却听远处一声如同虎啸的吼声,啸声来得突兀,一声似如虎啸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归梧栖,顷刻间地动山摇,仿佛时间永远停滞,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地方,被啸声打碎了平静。

  这是一种真正的打碎,仿若自归梧栖存在开始就一直在天边的云彩,在虎啸声支离破碎,微风骤停,阳光不再,绿草渐渐枯萎消失,几个小妖方才盘坐的湖边,眼前只剩下一潭死水。

  好像顷刻之间,归梧栖的所有生机都被人一下拿走了。

  几个妖物腾地站起来,那啸声里有一种叫他们无法抗拒的力量,那种力量让他们本能地产生恐惧和臣服之心。

  鲶鱼妖面色发白,一双眼睛却发亮,“莫非是掌令回来了?”

  “凤储大人等候了千年的掌令大人?”

  归梧栖里骤然的变化,让各处妖物骚动不已,那阵啸声和其中传递出的意思,叫所有妖物都忘却了眼前的变化,仿佛刻在骨子里一般,听到那阵长啸,就唤醒了刻在妖物骨血之中的认知。

  这是他们的掌令。

  掌令存在本身,就是律令。

  不约而同,也不再需要任何确认,归梧栖里的妖物,无论身在何处,躲在哪里,都在听到啸声的那一刻跪下身来。

  在变得无比荒凉,如同荒野一般的地上。

  虔诚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