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是如何养成的 第5章

作者:火狸 标签: 玄幻灵异

  “我若是要吃你们,早已吃了,在吞了那魑魅的时候。”

  殷迟一惊,巨大的兽脸转了过来,纯白的绒毛上浮现出暗黑色的条纹,像一阵波光荡漾,在毛发飘动之时若隐若现。

  “魑魅,是山野精怪所化,可惜就是味道差了点。”它砸吧了下嘴。

  站起来如同成年巨虎的妖,看不出受伤时候的凄惨模样,殷迟后悔,当时如果早知道这是妖……

  “所以,你把那个汉子吃了?”他假装不经意的和它对答,想要先稳住这只脾气捉摸不定的妖物,一边去查看少年的伤口。

  “他是个魑魅,又不是你们人类,何必大惊小怪。”妖也探过头来,殷迟心下忐忑,却不敢阻拦,唯恐触怒这善恶不明的异类。

  那一日在村落里,这妖早说了大汉是魑魅所化,“那其他村民呢?”

  他们离开的早,也顾不上那群愚民后来如何,但李南落回头定是要问的。

  “只有一个是魑魅,人肉我还看不上。”妖冷眼旁观,淡淡回答,微微露出的利齿已经在警告殷迟。

  即便殷迟功力深厚也冒出一身冷汗,是了,这只妖并不喜欢别人试探于他,先前说他们妖怪吃人,就惹怒了它。

  殷迟不敢再多话,李南落的伤口一度有所好转,近些天又开始流血,他本以为是他身体底子差才好的慢,眼下看来另有缘故。

  他刚想开口问,妖怪的声音已经说道:“被大妖所咬伤的,是不会自己痊愈的,大妖与山野精怪幻化的魑魅不同,是不属于你们人间的东西,寻常人被咬了只有死路一条,伤口逐渐恶化,流血流脓,直到整个人都腐烂,最后才会化作白骨,痛苦而死。”

  它顿了顿,“化作他的样子吃人的是蛊雕,正是一只大妖,而蛊雕更特别些,被咬的,死的更快些。”

  “没有救?!”殷迟心一沉。

  床上,李南落面色如纸,他的身体已经从里到外破败不堪,散发出死亡的气味。

  同时散发的,还有另一种气息……

  真是美妙的味道啊。妖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不用担心,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它眼神一转,“你不如担心蛊雕吧,被他咬过的猎物,循着味,隔着千山万水也会寻来……要知道,他可是会飞。”

  “什么?!”殷迟震惊之际,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门前一个僧人,双手合十朝里张望,“敲门不见有人回答,小僧打扰了,这天越来越凉,两位施主可要再添些被褥?”

  僧人自顾走了进来,看着里头,“哎呀——”

  糟糕!那妖怪!殷迟脸色一变。

  “好乖巧的猫儿。”僧人笑嘻嘻的,“这是你家公子的?原来他喜欢养这东西,前几天怎么没见着呢?品相真是不错。”

  李南落躺的床上,身染鲜血的那一边不知何时团着一个毛球,尖尖的耳朵,纯白长毛像烟花般散开,将血迹伤痕遮的一点不露。

  吁了口气,殷迟应付了几句,让僧人把被褥拿进来。

  这和尚还没上年纪,在这也是难得见到客人,好不容易有人说话,问长问短很是热络,还又给添了些灯油,殷迟无奈,好不容易敷衍过去,这才关上房门。

  终于恢复安静,屋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妖物现形,也没有少年悲戚,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唯有地上散落的草屑证明方才发生的的一切,孤零零的一张床上,少年抱着猫儿蜷缩着。

  殷迟疑惑上前,只见李南落原来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了?

  “是你干的?”少爷有救了!他心里极是高兴,问猫儿。

  好像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毛球动了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甩了甩尾巴,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它睡了。

  少年也睡了。

  往日容易惊醒的他,这次却没有被说话声吵醒。

  少爷是身体不支,昏睡过去了吧,殷迟抱起了自己的刀,不太确定的想着。

第6章 妖的警示(修)

  日上三竿,李南落才被晒进来的日光叫醒。

  山林里有鸟叫,透过树林子传进来,叽叽喳喳的,还有些树叶的沙沙声,清风微拂。

  初秋早晨的太阳,不热不燥,甚是怡人,总是疲惫的身上仿佛也轻松了许多。

  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呢?他睁开眼,像是自语般说道:“殷迟,那件事好像已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

  语声转轻,他停住了。

  床脚那头,殷迟正抱着刀,坐在那张破椅子上,发出微弱的鼾声。

  以往躲在暗处的影子卫,如今破衣烂衫,不修边幅,与满脸胡渣满身落魄相反的,是那把已经用旧了,却依然纤尘不染锋芒毕露的刀。

  李南落没有数过,一路上究竟有多少次,是靠这把刀保住了性命。

  一无所有的逃离相国府,要不是有殷迟,他早已死了无数次,要是仅凭他一个人,恐怕早就落在追兵手中,生不如死,还要背负着被天下唾弃的罪名。

  原本,殷迟只是府内的影子卫。而一切,只是因为兄长的一句话。

  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何德何能……令人如此以命相救,他又要怎么还?

  他闭起眼,心里很沉很沉。

  如何还自己清白,又怎么找出幕后真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会发生的?有太多疑问,全然没有头绪。

  “真是愚蠢的人类。这一夜他就这么守着,有什么用?说过多少次了,如果我要吃了你们,还用等到现在?我真要想吃你,随时都可以。”

  是那只妖!李南落蓦地睁开眼,银白色长毛的动物正懒洋洋的伸展着四肢,转动的兽瞳扫过殷迟,掠起一丝诡异的光——

  锋利的牙齿突然抵在了他咽喉上,快的容不得他反应。

  “你敢!”铛——刀锋与迎来的利齿相撞,冒出一串火星。

  殷迟瞪着眼,举着刀,像是从来没有睡着过,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只妖似乎比当时初见的时候更强了。

  妖怪退开,舔了舔嘴巴,仿佛在笑,“不过是想试试你的反应,看看你这小子的能耐。”

  殷迟还是架着刀,看样子并不相信,李南落朝他摆了摆手,“我没有感觉到杀意,它说的不像假话。”

  “对嘛,还是小东西明事理。”趴在床上,一只体型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正经的点着头,像极了猫儿的脸,看不出底下真正的心思。

  “小东西?你才是小东西。”殷迟不敢掉以轻心,“身为妖,连名字都不敢示人,要不是不知道你怎么救治了少爷,我定会想办法把你砍了,免得为祸其他人。”

  李南落揭开衣领,被咬伤的口子已经止血,也不见有什么药物,虽然还没愈合,但身上感觉舒服了不少,至少近些个月不用担心失血而亡了吧。

  没有再多问,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床上的“猫”。

  “猫”也看着他,忽然说道:“其实我忘了自己叫什么。”

  悠闲的甩着尾巴,它转头望着窗外,眼神好像看的很远很远,“我是个忘记自己身份的妖怪,但妖怪的寿命不是你们人类可以企及的,叫你小东西,不算过分。”

  它说的轻描淡写,分外平淡,但越是如此,李南落越是心绪难平。

  要是他自己,也失了记忆,忘却那一个晚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但要是他真个忘记了那一切,那他还是原来的李南落吗?

  哪怕那一夜的血色和恐惧再是刻骨,也是他李南落的一部分,要是忘却了所有……哪怕只是想想,他也无法接受。

  妖物,原来和人,也是一样的。

  银白色的长毛随风飘动,分明是猫的模样,却从它身上察觉出一种近似于“人”的味道。

  善恶混杂的人,拥有爱恨情仇的人,充满欲望的人。

  人是什么?妖怪又是什么?

  李南落望着“猫”的目光变得复杂,低低说道:“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谢你的。”

  “是你求我救你,但不会谢我?”砸吧着嘴,这猫儿妖全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嗤笑起来。

  “救不救你是我的决定,又不是为了换你的一声谢,我要你那声谢又有个什么用?只有你们人,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交换。”

  “饿了。”它抖了抖毛,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口。

  空气里只留下这句话,它是去觅食,至于它吃什么,李南落和殷迟这才面面相觑的想起来,从未见它吃过东西,除了……

  “魑魅?!”他们对视着,想起那个村落里发生的事。

  “它吞食魑魅,究竟是为了泄恨,还是别的?”有一只妖物在身边,李南落虽然表现的很冷静,暗中却并不敢放松警惕。

  “不知少爷留意了没有,自它吞食那个魑魅,身上就有些变化,一开始它只是个能被孩童戏弄的小兽……”

  “但吞吃了魑魅之后,它的伤口便全部愈合,身体也大了一些。”细细回想,李南落起身捻起床上的一撮毛发,纯白泛着银光的兽毛,隐约流转着黑色的波纹,不细看,绝不会察觉。

  一开始,它身上是没有这样的黑色花纹的。

  殷迟见他沉吟,板起脸说道:“少爷,你可万万不能相信那妖物的鬼话,它救你定有所图,别看它形如猫儿……”

  “我知道。”李南落一咬牙,接着叹气,“我知道妖物不是善类,不会平白无故的救我,就算它要害我,我也只能冒险一试。”

  他何尝不懂其中的危险,“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这条命。它要是救不了,也是死路一条,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华胥国,都城粱京。

  深宫大殿,滴漏轻响,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下,一弯明月将殿内人影照的发白,六角形的香炉里烧着龙涎香,袅袅升起的那一点香,在夜色里氤氲不去。

  国君魏吴央穿着玄黄色的常服,一个人对着机案上的一壶酒。

  酒杯还是满的,酒壶里有温过的酒,放了好一会儿,现下也已经凉了。

  魏吴央终于端起酒杯,透过大殿的正门,一双细长的凤眼望向沉沉夜色,沉吟了许久。

  “南宫,你说……他应该还活着吧?”像是思量了又思量,身为国君的男人,慢慢地、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在他身后的暗影中,有人回答:“是的,陛下。”

  “你确定?”国君小心翼翼的又求证了一次,杯里的酒沾湿了手指尤不自知。

  “是的,陛下。探子来报,他只是受了伤,看来并没有性命之忧。”黑影里的声音,语声淡淡的。

  “这只是暂时,如陛下吩咐的那样,之后……将会生不如死。”

  “那就好,那就好啊。”魏吴央满足的叹了口气。

  身后的黑影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毕竟人人都知道,他是杀了相国的凶手,毁华胥之栋梁,该当万死。是以,追杀的人也有好几拨,只看他自己,能活下来便能如陛下所愿——”

  说到这里,幽幽的语声不再往下说,似是知道殿上之人不喜他将事情说尽了。

  “谁能想到,我华胥也有这一天,居然要看一个少年的选择,来决定国运……”魏吴央却自己说了下去,面色深沉,压得低低的声音里犹如叹息,听不出半点不悦。

  在他背后的黑影却知道,这是陛下心里不甘至极,只是不透出来,君心难测,他既不露,作为臣子,他便也不言。

  过了许久,魏吴央指着殿外,“你看这茫茫黑夜……南宫,你说,它像什么?”

  “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