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之城 第37章

　　就算你分割了自己的魂魄，割裂了自己的身躯，扭曲了自己的心智，你还是那个月锦华，誓言还在！”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对，我又能做什么呢？现在这个局面，没有人可以制止了。”北辰道，“就算你杀了我，现在的一切还是这样。”

　　“月锦华，你竟然堕落至此，你把这灾祸带到人世，却还如此推脱自己的责任！”白衣人忽然用禅杖的顶端对准北辰的脖子，那顶端锋利如刀，完全可以一击毙命！

　　“喂！这位大哥！有话好说！”孟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禅杖，试图阻止它再靠近北辰，“有话好说！不要动刀动枪！”

　　“是啊！你现在责难北先生也无济于事了！”飒雪拉着北辰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这些人不要妨碍我，不然我连你们也一并清理！”白衣人看似轻松的挥了一下禅杖，孟峻便感到一股堪比汽车撞人的力度，让他重重坐倒在地——这个人的力气超大！！

　　这个人可不是在说笑，他的实力确实很强，北辰能够感觉到白衣人身上强大的气场，是他之前所从未见过的。

　　看了看孟峻，他只得说：“那你要我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事！”白衣人的面纱因为他的动作而落在地上，他的脸干涸得和骷髅无二，只是在枯骨上覆盖了一层干枯的皮肤罢了。

　　“我该做的事是什么？你说明白点吧，我可以帮你做事，让那两个人离开吧。”北辰甩开飒雪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直面着白衣人道。

　　“三十年前，你曾经说过，你的阵法可以捕捉到在鬼界无尽深渊中的冥皇，只要冥皇归位，加上妙音鸟的引魂之歌，便能让他回心转意，结束神堕境界，便可以重构三界秩序。”白衣人道，“你不是已经把妙音鸟带来了么？”

　　飒雪睁大眼睛道：“引魂歌！是我迦陵频伽一族的禁忌之歌！我族发誓绝对不能唱响这首歌！一旦唱响这首歌，神魔皆会被引来至此，会引发大混乱！”

　　“那就是你活着的责任，在适当的时候唱响这歌，你以为穆家为何世代豢养妙音鸟？就是为了在捕捉到冥皇的时刻，让你歌唱，这样才能吸引受到冥皇印记加护的痴爱者之魂。”白衣人道，“时机已经成熟，这地狱的最终作用已经达成了——那么多人受苦，那么多人牺牲只为了这一刻！”

　　“你是说，在这道路的尽头，那个古代庭院，实则是深渊的核心？”北辰立刻反应了过来，“这鬼楼其实一直在吸引深渊？！”

　　“我要提醒你们，那个庭院非常危险。”人鱼此时终于敢从水潭中冒头，提醒道。说罢他又再次钻入了水潭。

　　可真是挺热心的。

　　北辰现在总算明白为何鬼楼要自己带着飒雪在身边了。

　　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了捕捉冥皇罢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么？我当然会带着妙音鸟前往那里，去把冥皇和他的爱人的魂魄都引出来。”北辰道。

　　“我是世代发誓要恢复三界秩序一族的最后传人，也曾经是你的挚友，也曾经向你效忠，是你的守护人。”白衣人道，“我的名字早已遗失，世人称呼我为无名，我追随你进入这阵法，是第一位所谓的‘房客’，曾经一直住在你的隔壁。”

　　“你是304的房客？！”北辰道。

　　“妙音鸟，现在就可以唱响你的引魂之歌了，我来告诉你那痴爱之人的名字。”白衣人并没有再理会北辰，而是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了飒雪的身旁，贴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道，“把那人的魂魄引来吧！”

　　他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咒语，飒雪忽然双眼发直，他的头颅歪了歪，随即渐渐变化成了一只鸟头，从鸟嘴里发出了奇异的鸣叫声——————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歌其实超级难听刺耳，听了后让人觉得精神错乱，孟峻忍不住捂着耳朵把头抵在地砖上。

　　随着那刺耳而恐怖的歌声越来越响彻四周，飒雪也变得越发不像个人，他的上半身急剧的鸟化，伸展开的翅膀抽搐不已。

　　就在歌声达到了最顶端的高潮时，飒雪忽然喷出一口血，然后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天幕的浓云呈现旋涡状的变化，在漩涡云层中，巨大伽蓝再次露出了面容的一角。

　　“痴爱之人……幽魂……已经在了……此处……”飒雪的鸟嘴里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彻底昏死过去了。

　　然而现场除了这几人，并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忽然北辰弓起身体，感觉到了异样的感触，而人鱼亦浮上了岸，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白色的球状漂浮物。

　　北辰胸口的空腔此时竟然自动打开，吸纳了那个白色的球，随即，和他的空腔已经长在一起的孟峻的心脏不断的膨大，最终连着血肉从他的胸腔里伸出，渐渐有了人的嘴脸，形成了一个男子的面容。

　　“啊，是谁又把我从沉眠中叫醒？”那心脏男竟然能够说话！

　　“冥皇的爱人，你仅存的一魂一魄进入了轮回，和凡人的魂魄结合在一起，现在，世上唯有你能够净化那位发狂的神，重建三界秩序。”无名者道。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世上的人还称呼我为冥皇的爱人。真是地狱。”心脏男缓慢的说，“只因为我第一世拒绝了他的求爱，此后每一世，他都要对我进行迫害占有和折磨，足足持续了一千年，剥皮，挖眼，抽筋，车裂，凌迟，分散我的魂魄，折磨我的家人和至亲，让不同的凡人转世获得，然后把这些人找到再次进行折磨。

　　我只是一个被折磨的灵魂，我无法做任何事。”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能牺牲自己继续维护三界的秩序稳定！”无名者显然被心脏男说的真相所撼动了。

　　“我无法做任何事，只是在某一世，我的一魂一魄因为偶然的巧合，和转世的天人融合在了一起，升入仙界，因此那个恶魔找不到我，他便发了疯。”心脏男道，“冥皇大人，是仙后最为宠爱的幺子，他从未得到过一丝挫败的感触，但是因为我在仙界，他无法逆反自己的兄长，冲入仙界把我揪出来，所以他就发疯了。

　　我不知道在我又死了后发生了什么，直到我又和一个凡人的魂魄结合，再度轮回。嗯…………看来这一世，我被两个男人所占用，真是怪哉。”

　　“程北洺，就是冥皇痴爱之人的转世。他的一魂一魄便是痴爱者的灵魂，这魂魄被鬼楼分割，分给了我一半。”北辰道，“这么说，所谓的冥皇，就是个血统纯正的任性妈宝而已。鬼楼在飒雪出现之前就找到了痴爱者，把程北洺和我都囚禁起来，但是还把飒雪也招来，让你以为万事俱备，我想，鬼楼只是为了嘲讽你而已，无名。嘲讽你的宏愿和誓言！

　　如果这一切推论都正确，那今晚的舞会，就是对你的嘲讽盛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无名者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只要冥皇再次复苏！！三界的秩序一定能够恢复！！！我的宏愿绝对会实现！受了那么多的苦！！！死了那么多的人！！！！我不信我族的宏愿依旧无法达成！！！”

　　他忽然一把抓住北辰的头发，强行往前拖走，要进入人鱼所说的古代庭院。

　　“你等等！！！”孟峻想要追上他的脚步，但是他走得太快，北辰也只能任由他拖拽，假肢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嗯……不过是又一世的折磨……”心脏男颓废麻木的说。

　　雾气弥散的古代庭院从未如此接近过楼群，当他们走到了通道的末端，就看见水池和亭台楼阁，那池中的水不断往外溢出，最终汇入了楼道一侧不规则的洼坑，这使得那人鱼也顺着洼坑里的水游了过来，像是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少了一魂一魄可不要变成痴呆啊。”人鱼还挺嘴碎的。

　　无名者将北辰狠狠的推到在庭院的水泽边，吼叫道：“冥皇！我已经将痴爱者的转世者带来了！你快来享用他的一切！！请你停止堕化！请你重整三界的秩序！”

　　“啊。说着什么拯救世人，结果还是要献祭我。这种戏码我见过太过次了。”北辰胸腔里的心脏男颓废的吐槽道。

　　“终于有人把他带来了么？那个忤逆我的男人。”阴沉的话语伴随着一个越来越接近的小小浮岛而发出，那个浮岛本来在水泽和亭台包围之中，但是伴随着他话语的响起，空间似乎在不断的紧缩。

　　浮岛被蔓藤包裹，这时，枯萎的蔓藤纷纷自动散开，露出了里面一个抱着腿蜷缩而坐的男子，那男子的身形很巨大，大概足有三米高，但是他很枯瘦，像是干尸。

　　“哈哈哈哈哈……很多年前，他可是化作了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王者，现在像是一把枯骨架子，你们不知道他曾经有多爱美，若是告诉他喝尿能够保护他完美的肌肤，他甚至不惜会喝尿！！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心脏男明显也疯癫了，竟然大声嘲笑起来。

第70章

　　狂怒的冥皇一跃而起，重重的跳到了北辰的面前，他的身高惊人，整个人因为太过干涸都发黑了，从他背上的几个空洞里不断的往外冒着黑烟，那就是所谓的神仙堕天时发出的腐朽瘴气，能够让其他的仙人发狂入魔，但是这些瘴气，和鬼楼里的不祥气息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北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出手如电的冥皇一把抓住拎了起来，同时他胸口里的那个心脏所化的男子也被冥皇一把扯出，被冥皇握在了手里。

　　但是心脏男不但不畏惧反而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恨了！！！我竟然没法看到你这个恶徒的末日！！！”

　　冥皇呲了呲牙，冷冷道：“胆敢忤逆我的蠢货！我要你每一世都坠入痛苦的深渊！！”

　　说罢他张开嘴露出了满嘴的獠牙，一口咬住了心脏男的一块肉，然后狠狠的撕裂下来，仔细的嚼着。

　　心脏男因此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然而冥皇并不一口吃掉他，而是小口小口的品着，心脏男随着被吃得越来越少，惨叫声也越发的衰弱，直到冥皇吞下了最后一口。他用又长又尖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看着手里握着的北辰道：“下面轮到你了，你长得很像他的第一世，那么美丽，让我心动，所以我要好好品尝你的味道~~”

　　“既然我长得像他的第一世，那在吃掉我之前，让我满足你的心愿如何？”北辰竟然还能说出话来。

　　“你知道我有什么心愿？”冥皇玩味的看着北辰。

　　“你在怨恨第一世那个男人没有回应你无上至尊的爱，所以让我来弥补吧，请让我给予你一个离别的吻。”北辰伸出手说。

　　“emmmm~~真是个有趣的家伙，这么多年，每一世那个男人或者悔恨或者绝望，但是从来不曾愿意来像那些个庸俗的鬼奴和女人一样来讨好我，虽然你这为了活命而刻意耍的心机让我作呕，但是我倒是想尝尝不一样的风味。”冥皇的青紫色的大脸渐渐靠近北辰，最终使得北辰的手指抚摸上了他的面颊。

　　北辰几乎半个身躯都贴上了他的面颊，他真的充满柔情亲上了那可能已经很久都没清洗的尸体一般的面部皮肤。

　　随即他笑道：“这位陛下，你大概不知道，我真正的‘嘴巴’不在脸上，所以我得拿出全身心来亲吻你。”

　　说话的时候，他胸口开裂的那空腔两侧密密麻麻的锐利肋骨，就像牙齿一样咬紧了冥皇的脸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臭虫！！”冥皇想要挥手甩掉北辰，让孟峻无比震撼的场景却出现了！！

　　冥皇的大头，竟然像是被什么吸住似的，不断拥挤着进入了北辰胸口的空腔！！

　　由于吸入的速度越来越快，当冥皇的大脚也终于进入他的空腔之后，北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没等孟峻去扶他，北辰却发出了狂笑！

　　“他被传送到了鬼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吗！！！”北辰仰面大笑，然后看浓云之中露出的巨大伽蓝时，他的笑容却凝固了。

　　倏然间，他就从极尽发狂的状态清醒了过来。然后转头看向已经呆滞的无名者。

　　“你把冥皇弄到哪里去了？！！！”这下轮到无名者嚎叫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月锦华。”北辰在孟峻的帮忙下站了起来，此时的北辰，披头散发，衣冠不整，露出了还未合拢的胸膛，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你毁了一切！！！背叛了誓约和信念！！！去死吧！！！月锦华！！！！”无名者再次举起了禅杖，“你已经堕天成彻底的魔物了！！”

　　“魔物？”北辰歪着头看着他，“把无辜者献祭给冥皇，做着无用功的你，是什么呢？来到这个境界的人，都是魔物。

　　无人幸免。

　　你那坚定不移的信念，是用来摧毁和嘲笑的。”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无名者的声音都嚎叫得变了音，然而在他的禅杖戳到北辰的面前的一刹那，他的身躯忽然剧烈的往后仰着，北辰多出来的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后颈，然后狠狠的拉扯，将一整块脊椎上的皮肉连带背上的骨头都扯了下来，却还连着一些尾骨上的皮肉，这使得无名者看起来像个被剥开一些外皮的香蕉。

　　“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毫无人性的冥皇身上，这是你另一个让人觉得可笑的地方。”北辰趁着他停顿的时候侧身躲过禅杖，把自己的双手放在他的面颊上，然后轻轻拉了下他干瘪的脸颊，那两片脸颊便连着胸部皮肉也被剥开了！

　　“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值得我守护的人了。”在被剥皮的巨大痛苦中，无名者还能发出话语，“是我把你再次带到了鬼楼，结果你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所挚爱的人和信念，都逝去了。

　　如果当初，只是让你去停下鬼楼的运转就好了。

　　那时候，明明只差一点，你就能够停止这个恐怖的阵法，

　　只差一点。

　　你最信任的我，却在最后一刻打断了你。因为我相信那样做，让鬼楼持续运作下去，会引来冥皇，会真正达成我们的宏愿。

　　再多的牺牲者，换来三界的秩序也值得了。

　　结果竟然是如此。

　　月锦华，你听好，你曾经只差一步就停转了鬼楼的运作，只差一步。那个关键就在”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黑云彻底笼罩了天幕，本来用来照明的路灯全部熄灭，天地瞬间一片绝对的漆黑。

　　在这黑暗中，撕裂声和无名者的拼命发出的喉咙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似乎极力想要说法，却无法发出成句的字眼。

　　路灯再次亮起时，无名者已经被撕碎成了无数不足指甲大小的碎块，甚至连骨头都被杂碎，只有他穿着草鞋的脚，还立在水泽边，在他的脚边，则矗立着他那根还在不断发出震鸣声的禅杖。

　　然而那也不过是禅杖最后的悲鸣，不到片刻，禅杖便倒在了水泽之内，再也不动弹了。

　　原本很近的古代庭院，此时也逐渐随着薄雾一起消失，水泽最终只剩下几个水洼，庭院所在的地方，也变成了楼群间的那些围墙。

　　“水要干了，我要赶紧回到原来的水潭了。”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人鱼说罢迅速回游。

　　北辰此时终于撑不住往下倒去，被孟峻一把抱住，他的心脏按理说被冥皇吃掉了，然而却还活着，北辰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还活着，可能是你已经变成了活尸了吧。”

　　“唉，总之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孟峻扶抱着他往回走，飒雪还趴在地上，不过正在逐渐恢复人形。

　　当还是鸟头的飒雪睁开眼睛时，讶道：“我还活着！不可思议！唱了引魂歌后我应该死了才对！”

　　“也许是因为你也变成活尸了。”孟峻道，“你的头能变成人吗？”

　　飒雪这时摸了摸自己的头，才发出了一阵尖叫。他揉了半天鸟头，才终于变出人的头颅。

　　“你们要走了么？”回到了那个其实是个泥水潭的人鱼还有点依依不舍道，“我都好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热闹。唉，你们走了，我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有聊了。我还少了一点点魂魄，感觉自己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