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者 第96章

作者:折一枚针 标签: 乔装改扮 天之骄子 机甲 玄幻灵异

  岑琢被他扇懵了,歪着脑袋,瞪大了充血的眼睛:“希望?像你一样把刁冉的意识放进机器里,每天摆在桌上看,就叫希望吗!”

  鬼魅哑口。

  “因为你背叛过他,就想在我身上赎罪,让我像条丧家犬一样,傻傻地等一个不可能来的人!”

  “住口!”鬼魅怒吼,有不容置疑的霸主之气。

  “洛滨,”岑琢隔着黑暗与他对峙,前07师的师长、江汉曾经的主人,“就是你,干嘛不敢承认!”

  鬼魅被激怒了,扑上来,先是掐他的下巴,然后摸到他右肋的钢钎,猛然用力,只听一阵血肉搅动的声音,岑琢凄厉地嘶叫,在剧烈的疼痛中,在近乎晕厥的迷茫中,听到鬼魅在耳边说:“大声叫,不许停!”

  岑琢觉得自己不正常了,像爆炸中被震聋了的孩子,疯狂尖叫。爸妈、哥姐,都不在了,连逐夜凉,也成了一个泡影,他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只有鬼魅抵在脖子上的钢钎,实实在在,马上能要他的命。

  丁焕亮正锁抽屉准备离开办公室,听见地板下有声音,先是争吵,然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最后变成惨叫,他第一反应是开囚舱,但脑筋稍一转,从容了,踩在那块三角形的花纹上,缓缓踱步。

  等了五分钟,下边静了,他打开囚舱,气定神闲地走下去。

  岑琢死了一样坠在铁链上,一动不动,身上趴着一个家伙,长长的灰头发,拿钢钎的手像枯枝一样,最可怕的是那双腿,不,不能称之为腿,是一粗一细两截金属,丁焕亮看过档案,白濡尔把洛滨关进核心囚舱前做了改造手术,防止他逃跑。

  两人之间,血滴答滴答打在地上,是岑琢的。

  “A0001,”丁焕亮叫洛滨的编号,“你在干什么?”

  “我杀了他。”洛滨死死攥着钢钎,松开岑琢。

  “杀?”丁焕亮看看他,又看看岑琢脖子上的血,“为什么?”

  “他嘲笑我。”

  丁焕亮去瞧岑琢的伤,右肋血肉模糊,脖箍周围的皮肉被划得乱七八糟,探了探鼻息,已经没了。

  丁焕亮狂喜,他想逼岑琢自杀,咬个舌之类的,没想到洛滨竟替他把这事办了。

  “你杀了核心犯。”他说。

  “哦,”洛滨无所谓,“他死了,这屋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又怎么样,”洛滨冷笑,“我是这间囚舱的第一个主人,在这片黑暗里,连白濡尔都要跪下来求我。”

  丁焕亮惊讶:“白濡尔跪过你?”

  “当然,是他把我关进来,拿走了我的腿,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洛滨哑着嗓子说,“你觉得汤泽让我在这儿‘伺候’他,是为什么?”

  丁焕亮恍然大悟,汤泽的心太黑了,让白濡尔在自己建立的囚舱里受苦,还要被他仇深似海的老对手折磨。

  “把他弄出去吧,”洛滨说,“别再让人来烦我。”

  丁焕亮是个多疑的人,铁链钥匙就在兜里,但鼻息是可以伪装的,他想再确认一下岑琢的颈动脉,却发现那里被钢钎划得皮开肉绽,根本下不去手,不难想象他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洛滨盯着他,把钢钎掩到身后。

  丁焕亮掏出钥匙,一串五把,是五组量子解码器,一米以内按照设定顺序依次按下开关,铁链会自动解锁,这个顺序只有核心办公室的主人知道。

  五道锁同时打开,岑琢咚一声掉在地上,丁焕亮第一件事是确认他的脉搏,三指按住原本被铁箍扼住的手腕外侧,薄薄的皮肤下,隐隐的有血脉要跳动,岑琢突然一跃而起,同时,洛滨把钢钎扔过去,他一把抓住,顺势抵住丁焕亮的咽喉。

  “没想到吧,”岑琢带着一身高热、数处溃烂的伤口和扑鼻的血腥气问他,“咱们的形势逆转了。”

  丁焕亮没想到,简直匪夷所思:“洛滨,你疯了!他是狮子堂的人,就是他帮牡丹狮子进入猛鬼城,劫走了白濡尔,他们下一步就要去夺取江汉!”

  洛滨淡然:“我知道,”他仍站在平时的那片阴影里,“我要帮的是他这个人,跟什么狮子堂、染社无关。”

  钢钎顶进皮肤,岑琢催促丁焕亮:“走,别乱动,送我们出三重天!”

  丁焕亮照他说的做,举起双手往出口蹭,岑琢架着他踏上金属梯,一回头,发现洛滨没跟上来:“哥?

  一片暗影,几乎看不到他在哪儿,只有一把嘶哑的嗓子:“你走吧,找到逐夜凉,问他为什么抛下你。”

  岑琢怔住:“哥!”

  “记着,”洛滨说,“到了什么时候,也别放弃。”

  岑琢强忍着眼泪:“哥你……你现在不就是在放弃吗,只要跨出这个井,外头是另一番天地!”

  “我老了,出去只能拖累你,”洛滨蹒跚坐下,“我的念想早没了,在外头还是里头,对我来说一个样。”

  岑琢顶着丁焕亮咽喉的钢钎松了:“怎么能一样呢,你跟我走,我帮你找‘刁冉’,我会像对亲哥哥一样……”

  丁焕亮突然搡开他,借着金属梯的坡度,狠狠踹了一脚,岑琢从半空摔下去,丁焕亮立刻拔枪,两步跳上地面,反身向囚舱射击。

  左腕和右腿中枪了,岑琢连滚带爬向角落躲避,枪声惊动了猛鬼城的警报系统,三重天以内有权限的干部全涌进来,密密实实堵在囚舱入口,先扔照明弹,然后把麻醉弹射向岑琢的腹部。

  岑琢瘫在地上,眼皮沉沉合上,眼球快速眨动,最后看到的是丁焕亮的脸,那是一副憎恨和快意交织的怪异表情,头发被抓住了,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只听见模糊的只言片语:“……琢,我……让你崩溃……”

  崩溃?岑琢笑了,他早就崩溃了,当逐夜凉把白濡尔从核心囚舱里抱出来,让他进入御者舱,他的心就碎了,撑着他挺到现在的,正是这份心碎。

  倏忽,纯然的黑暗降临。

  越狱事件,按规定要打报告做说明,丁焕亮刚把电子记录器打开,江汉的指示就到了,墙上的大屏幕亮起,这次出现的是汤泽。

  “怎么搞成这样?”看到丁焕亮身上的血,他蹙眉。

  “一号犯越狱未遂,”丁焕亮肃然,“刚平息。”

  “难为你了,”汤泽笑笑,“人送过来吧,江汉这边已经做好接收准备。”

  果然,丁焕亮切齿,汤泽是怕了逐夜凉。

  “你那是什么眼神?”汤泽的口气不悦,“三天前,北府的姚黄云在沉阳兵力和物资的支援下,派大军过尧关,夺取了太涂和乌兰洽,就在刚刚,整个北方已经挂上了伽蓝堂的高山云雾旗。”

  丁焕亮震惊。

  “西部重镇兰城、南方大城成沙,现在分属伽蓝堂和狮子堂,牡丹狮子随时到江汉,你最好给我搞清楚形势!”

  丁焕亮的瞳孔骤然紧缩。

  “别忘了,”汤泽说,“我身边还有个卧底。”

  丁焕亮眉头一跳:“关铁强和柳臣先后死在逐夜凉手里,只剩下……”

  东方的田绍师和北方的司杰,汤泽说过,染社夺取江汉时,田绍师还不是分社长,没有获取牡丹狮子装备信息的权限,难道是……

  “我们能想到司杰,牡丹狮子也能,焕亮,提防对手的反间计,”汤泽提醒他,“牡丹狮子为了进核心区,连无情客郑远都手刃了,关铁强和柳臣的嫌疑,并不因为他们死了,就能洗清。”

  丁焕亮瞠目,汤泽再一次让他见识到什么是在权利的顶端、以天下为执掌的人。

  “你要操心的事还很多,”汤泽训诫,“把眼光放远点儿。”

  信号直接切断,丁焕亮还没来得及表忠心,屏幕就黑了。

  他玩不过汤泽,差得远了,而岑琢,也因为天下形势的急遽变化,侥幸捡了一条命。

  不能再动他了,丁焕亮不甘地攥起拳头。

  第二天,贺非凡是被从床上拽起来的,“干嘛呀,宝贝儿……”他迷迷糊糊揽着丁焕亮的肩,怀里是小胖的圆屁股,“让我再睡会儿。”

  往常这时候,丁焕亮已经去猛鬼城了,今天却连外裤都没套,只穿一条白衬衫跨在他身上,端着烤好的面包片和合成香肠。

  小胖闻到香气,眼巴巴地伸舌头。

  贺非凡摸到他光滑的大腿,清醒了,光着膀子撑着床:“我说丁秘书,今儿是什么服务,这么带劲?”

  丁焕亮让他摸得有点舒服,弯起嘴角,没打发油的头发随意遮着额头:“吃完饭,陪我出去走走。”

  贺非凡黏着他,两手捧着他的腰:“先亲一口,亲一口再说。”

  丁焕亮笑着往后靠,扔一根香肠到地上,小胖立刻跳下去,他才搂住贺非凡的肩膀,和他亲吻了。

  很缓、很绵长的一个吻,不是激情或荷尔蒙,而是爱、亲昵和对家人的依恋,甜蜜湿黏,怎么亲也亲不完。小胖吃完了肠要上床,丁焕亮才依依不舍把贺非凡推开,用沾着油的手指擦了擦嘴唇。

  在贺非凡看来,这是某种变相的勾引,吞了口唾沫,抓起烤面包:“这他妈就是毒药,我也得咽哪。”

  丁焕亮和他一起吃,吃完穿起衣服,不是衬衫西裤,而是淡蓝色的运动衫,一回头,就像个干净的少年。

  给小胖系上红项圈,戴上一对宽草帽,两人并肩走出别墅,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穷人家才用的东西,贺非凡却觉得那么窝心:“你找的?”

  “嗯。”丁焕亮低着头看脚尖,这是他第一次,把心思用在生活这件小事上。

  “丁焕亮,”贺非凡很少叫他的全名,不是太生气,就是太高兴了,“小时候,我他妈就是骑着自行车……带弟妹们去找吃的。”

  他曾经苦过,现在苦尽甘来,还有了爱。

  他急匆匆把小胖放进车筐,大长腿往上一跨,脚蹬子转半圈,利落踩住,帅气地看过来:“走,哥带你兜一圈!”

  那么骄傲,那么张狂,好像座下的是一辆价值连城的豪车。

  太阳很好,金子似地洒在头顶,丁焕亮灿灿地笑,贺非凡还不知道,兴都港已经备好了船,他们兜风回来就要离开,带着半死不活的岑琢,奔赴江汉。

  这个早上,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快乐时光,顺江而下,迎接他们的将是权利中心的阴谋和血腥,最后这点单纯的快乐,就是丁焕亮能给他最好的东西了。

第8卷 江汉

第84章 油尽灯枯┃果体、捆绑、戴口嚼,非战斗人员。

  波浪声, 身体在摇晃, 三叉神经隐隐作痛,岑琢动了动手指, 睁开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还有风,徐徐的, 吹得皮肤发痒。

  “嗯……”他坐起身, 干呕了两下,应该是麻醉剂的不良反应, 低头看向腹部, 有两个针孔, 可能是超了剂量。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茫然四顾,是船,看宽度, 不是持国天王号那种大船, 而且速度很快, 从窗口能看到下层冲起的白浪。

  他仍然被铁链拴着,四肢和脖子上各一条,没有衣服,畜生似地裸着,拷在墙角固定大型家具的金属构件上。

  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钢钎抽出去了, 但疼痛仍在,他痛苦地蜷在墙边,摸了摸皮肤,烧还没退。

  隐约的,有说话声,从一门之隔的卧室传来,门没关严,露着一条缝,对话声渐渐清晰。

  “……别闹,岑琢在外头……”

  “他药劲儿还没过……”

  之后是情人间的悄悄话,岑琢按住太阳穴,是丁焕亮和贺非凡,他们带他离开了猛鬼城,这是要送他去哪儿?

  忽然,门开了,岑琢视线下移,看到一只肉嘟嘟的胖狗,毛茸茸的小短腿,大大的狐狸耳朵,黑纽扣似的圆眼镜,好奇地看着他。

  太可爱了,脖子上还有一条红项圈,岑琢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狗,沉阳只有犬牙锋利的野狗,会和人争食。

  “呜呜……”小胖扭着屁股在原地转圈,像是想去嗅他,又不敢。

  “来,”岑琢伸手,“过来。”

  小胖一屁股坐下,歪着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