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大恶魔 第14章

作者:青浼 标签: 魔法时刻 强取豪夺 玄幻灵异

当人类站在审判者面前,

坦白自己的行为,

死神和人性会不胜惊愕。

《安魂弥撒曲》,创作于1873-1874年,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手下创作的最著名的圣乐,采用传统弥撒的体裁和词句,歌词选自葬礼弥撒祈祷文,具有催人泪下的巨大感染力,作者,不详。

庄严肃穆的礼堂之内,缓慢悲伤的圣乐被人们缓缓吟唱,月光透过头顶的天窗倾洒而入,地面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而它们则成为了礼堂之中唯一的自然光源……上百号人半夜从床上被叫醒,在修女们的监督下他们毫无怨言地穿上了他们的唱经袍来到这里,他们手持烛台,面容肃穆……完全统一的着装打扮之中,月色之下,任何一个人都变得十分地不起眼起来。

罗修站在人群之中,手中的烛台的火光照耀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当他仰起头的时候,他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站在礼堂的最前方,身穿红衣主教华美服饰的高大男人那性感的薄唇一张一合带领着礼堂里所有的人一块儿合唱着这首悲伤的歌曲——

乌兹罗克的手中也举着一个烛台,那并不是罗修之前在他办公室看到的那个,此时此刻,男人微微地皱着眉,带领着所有人歌唱着神圣的歌曲安抚着逝去的亡灵……周围的人们低声地跟随者他吟唱着,就好像是他们真的曾经在为今夜这名失去了头颅同时也失去了生命的男人感到一丝一毫的悲伤似的。

烛光之中,男人那血红的瞳眸异常明亮刺眼。

罗修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他看向站在台上的男人的目光也跟着变得越发地深沉,听着身边的克莱克和爱下国际象棋的老头一字一句熟练又认真地跟着台上的男人唱完最后一个音节,礼堂之内终于安静下来——

准确地说,那应该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相比起一场庄严的送葬礼,罗修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必须在深夜完成的邪恶的恶魔仪式。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然而尽管如此,罗修却没有做出任何叛逆的举动——来到浮屠罗门的第一天,这个年轻人已经学会了“来到一个地方,就要遵守一个地方的游戏规则”这样的规律,他试图过依旧任性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而事实证明他的坚持只不过是无谓的牺牲而已。

于是,当周围所有的人高举烛台,歌颂者上帝的时候,罗修也面无表情地跟着举起自己的手;当周围所有的人将时烛台放下,平举于自己的胸口时,罗修麻木着脸,也将那即将燃烧殆尽的烛台移到同样的位置,任由那在越发冰冷的礼堂之中,带来丝丝温暖的火光照耀在自己尖细的下颚之上……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罗修声调无起伏地跟着身边的人重复着,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站在最高处的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而伦德尔的尸体就放在乌兹罗克脚边的那副棺材里。

他的脑袋和他的身体重新被放置在了一起,只不过,那仿佛源源不断的鲜红色液体几乎沾染脏了他身下整个白色的绸布,而周围的人就好像没有看见这诡异的景象似的,他们举着烛台,安静无声地排着队,一个个来到伦德尔的棺材旁边,然后弯下腰,将自己手中的白花放置在棺材中的男人那仿佛睡着了的遗体旁边。

“你们可以跟伦德尔说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的话。”站在最高处的男人明明居高临下,却用那种平易近人的温和声音说,“这样,他在通往天国的道路之上或许也会感到慰藉。”

“天国?”罗修卷了卷唇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我也这么觉得,爱丽斯,”跟在罗修身后的克莱克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说,“这个男人可是个十足的杀人狂魔,如果这样的人也能上天国,那能是个什么好地方?”

“说得对,”罗修轻笑着跟着重复,“那能是个什么好地方。”

当罗修捏着手中那朵从修女那儿分到的花朵走近那副棺材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站在棺材上方的高大男人——而令他意外的是,此时此刻,乌兹罗克也正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月光之下,男人笼罩在阴影之中,黑发年轻人愣了愣,只觉得之前勉强聚集的温度在这一刻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打哪儿吹进来的寒风从唱经袍的领口吹了进来,黑发年轻人修长的颈脖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捏着白色不知名花朵的手动了动,而下一秒,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举高了自己的手臂,将那朵花伸到了乌兹罗克的面前。

周围响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晃动了自己的烛台,火光之中,罗修隐隐约约看见了男人唇角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周围的空气瞬间地凝固了起来,人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仿佛生怕自己一个吐气或者吸气过重,就将面前这一幕诡异又迷人得叫人移不开眼的一幕打碎——

昏暗的光线之中,站在高处的男人英俊而美丽,他身着精致华美的主教袍安静地站在圣台之后,唇角边挂着温和的微笑,居高临下地低着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那朵盛开得刚刚好的白色花朵;圣台之下,一个漂亮的黑发年轻人微微踮着脚,伸直了自己的手臂,仿佛在努力地将手中那朵白色的花送到高大男人的鼻尖底下,他面无表情,高挺的鼻梁和小扇子似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哎呀,这是生气了啊。

看着面前漂亮的黑发年轻人,那双晶亮的黑色瞳眸之中闪烁着的挑衅,站在圣台上的男人却露出了纵容的……甚至含着一丝丝无奈的笑容。

良久。

令人们惊讶的是,在沉默之后,还没等乌兹罗克做出任何的举动,做出惊人举动的黑发年轻人却垂下眼,将自己捏着花的手缩了回去,他的脚跟重新落在了地上,他将那刚刚从男人鼻尖底下拿回来的白花收回了自己的胸前,认真地嗅了嗅,紧接着淡淡道:“尘归尘,土归土。”

黑发年轻人语落,站在圣台上的男人唇角边的笑容也跟着无声扩大,他的嗓音低沉缓慢,优雅地跟着重复道:“尘归尘,土归土。”

周围的所有人——包托浮屠罗门的神职人员们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跟着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层次不齐的低吟在人群之中扩散开来,并且其中还夹杂着人地声抽泣的声音——

那隐约映照在男人脸上的火光一晃之后消失了,黑暗之中,人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站在圣台上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他垂下眼,目光深邃冰冷,如同一名被臣子失言冒犯的君王。

而此时此刻。

罗修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人群中那些夸张可笑的抽泣声里,心中嘲讽地嗤笑一声,他捏着那朵白花,就像是捏着一朵肮脏的垃圾,来到伦德尔的棺材前面,他原本只是想匆匆地将那朵白花放在男人的手边就立刻离开,却没想到的是,在他弯下腰试图将那花扔进去的时候,躺在里面原本闭着眼的伦德尔却忽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从他的脖子根部汩汩地往外淌着血,他的脖子不见了,仿佛被什么人用利器整整齐齐齐根从身体上面直接切下,中年男人的脑袋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瞪着仿佛死不瞑目的大眼看着罗修。

中年男人的脑袋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他瞪着仿佛死不瞑目的大眼看着罗修。

罗修呼吸一窒。

紧接着而来的,是脑海之中剧烈的疼痛与晕眩,手中的花掉落在那还在往外散发着刺鼻味儿的血腥气息,黑发年轻人只感觉到眼前烛火忽然变成了浑沉的一片,紧接着,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他的双眼之中拉上了窗帘——

修女们惊叫的声音之中,黑发年轻人猛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然而就在他荒唐地栽倒进棺材之前,却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手臂,稳住了身体。

“小心,爱丽斯。”

男人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黑发年轻人的头顶响起。

人们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们却又听见了“啪”地一声,所有人瞪大了眼,看着那个不知好歹的黑发年轻人猛地睁开眼,手重重地拍打在了乌兹罗克的手背之上——

“别碰我,恶魔!”

第18章

叛逆。

攻击性。

暴怒。

以及,亵渎。

以上,任何两项罪名叠加起来,都足够让罗修稳稳当当地坐上电椅。

而在今天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攻击性”,尽管那在黑发年轻人自己看来实在是荒谬之极,但是周围的人大概都是这么看的,而在他接受了惩罚不到十个小时的短时间内,他再一次地做出了“亵渎神圣”的事情。

他居然有胆子说这个在浮屠罗门,地位如同神一般纯在的男人是“恶魔”。

礼堂之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罗修很确定,假如现在有一个人不慎将缝衣针掉在了地面上,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听见那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慈悲与同情;嫌恶与憎厌;恐惧与惊愕;又或者是愤怒与不宽恕,如锋芒般的目光刺在了他的背上,这让黑发年轻人不自觉地背部绷紧了些,然而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紧张表现在脸面之上,相反的,他扬了扬下颚形成一个骄傲的弧度,收敛住了心中那不知道从哪儿蹿起的怒火,他抬起头毫不避讳地对视上了乌兹罗克——

在站在圣台上的男人勾起唇角,回执他一个戏谑的微笑时,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那朵白花随手扔进了伦德尔的棺材里。

此时此刻,罗修的余光看见,棺材内的中年男人的头颅正端正地摆在他的躯体上方,他的脑袋安静地闭着眼,就如同所有尸体应该保持的所有姿态一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之前,罗修看见的那些究竟是不是幻觉,现在他十分清楚自己已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他努力地想要遵循这个神经兮兮的地方那些神经兮兮的人们订下来的疯子规矩,但是当事情到头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每当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用那双异色的瞳眸盯着他的时候,总是让罗修产生一种自己在他的那只红色的瞳眸之中整个人燃烧起来的错觉——那红色和梦中那魔化的鸽子眼睛的颜色太像,这让罗修没有办法不注意到它。

恶魔的颜色。

黑发年轻人抿了抿唇,此时此刻他心下也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伦德尔的死究竟应该归罪到谁的身上——是多此一举让伦德尔到钟楼去的乌兹罗克?又或者压根就是在梦中亲手用武器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的自己?

如果,在那个梦境之中,他没有砍下那只鸽子的脑袋,伦德尔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如果……

如果没有那个梦境的话,就好了。

乱七八糟的思想一瞬间尽数涌入了罗修的脑海,这几乎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冲动,内心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排斥,身体上却又仿佛不受控制地想念上午那一刻被他抱在怀中的温度,整个人仿佛被两种极为矛盾的情绪一分为二——黑发年轻人猛地皱起眉,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低低地沉吟,他只觉得这会儿自己的头疼欲裂,整个脑袋几乎都要爆炸——

“爱丽斯,这真是太无礼了!”人群之中响起了玛利亚修女的惊呼,她听上去惊慌急了,“没有人应该承受这样严重的职责,更何况乌兹罗克大人只是在你站不稳的时候想要扶你一把,你应该向乌兹罗克大人道歉,就现在!”

罗修转过头,试图想寻找那个修女的方向,但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眼中却再一次变成了之前产生幻觉前那样模糊的一片——这一次罗修学乖了,他几乎是在自己软倒下去之前,立刻伸出手想要扶住棺木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从自己的斜上方伸出了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在黑发年轻人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顺着那只手的力量,他整个人被人拽起来拉到了半空中,然后……

罗修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围的人群里再一次响起了一阵骚动。

罗修疲惫地眨了眨眼,当他的视线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时,入眼的,却是男人曲线完美的下颚,他的薄唇轻抿,唇角边挂着那抹熟悉的温和笑容——

乌兹罗克说话的时候,因为耳朵就贴在男人的胸口处,罗修几乎能感觉到男人的胸腔在震动:“今晚的葬礼仪式就到这里,玛利亚修女,接下来的工作就麻烦你和艾德兰修女一块儿完成了……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的时间,其余的人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好好休息。”

男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常,但是听在人的耳朵里,却不难听出其中饱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可是乌兹罗克大人,爱丽斯今天犯下了太多的错误,按照规矩,我们应该给与他相应的惩罚——”

从修女的队伍中走出来,手持烛台的光芒之下,玛利亚修女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她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被男人打横抱在怀中的黑发年轻人身上游走,最后,她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黑发年轻人因为这个自己,几乎完全暴露在外的大腿肌肤之上——

心中猛地一跳,紧接着,立刻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玛利亚修女羞红了脸,立刻羞愧地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与此同时,仿佛是感觉到了周围投射过来的几缕和面前的修女如出一辙的目光,乌兹罗克的手一个换力,不动声色地将原本被他打横抱在怀中的黑发年轻人换成了单手环抱,变成了让他整个人趴在自己肩头的姿势——明明怀中的人也是一名体型正常的成年男子,但是这样的动作在乌兹罗克做来却显得死毫不费力似的。

那之前几乎退到大腿根部的宽松短裤和唱经袍下摆落了下来,只留下了一小截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此时此刻,罗修趴在男人结实的肩膀上,因为男人的动作变换得突如其来,来不及做出反映的他的手在刚才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看似十分主动地攀爬在男人的颈脖处……像个孩子似的抱着与自己同样性别的成年男人的脖子,于是这个动作给罗修带来了比刚才那个姿势更多的尴尬,他靠在男人的身上,挣扎了一下——

“放开我。”

“别动。”

男人的嗓音低沉,不仅完全无视了被他“扛”在肩头的黑发年轻人话语之中的抗拒,在发现了他的意图之后,男人不但没有松开他,反而是更加用力地收紧了固定在他大腿与臀部之间的手臂。

“爱丽斯今天第一次犯错,是由我亲手惩罚;现在他第二次犯错,惩罚当然也是由我来完成。”男人异色的瞳眸从有一些骚动的人群扫过,那目光平静自然,却十分有效地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原本看上去不太赞同的神职人员听到男人这样“大公无私”的话,也跟着稍稍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在场的、清醒地觉得一都切显得荒谬无比的,就只剩下被男人扛在肩头的黑发年轻人了——听了乌兹罗克的话,罗修的眉毛几乎都要飞到了脑门之上,他僵硬地拧动自己的脑袋,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盯着男人完美的侧颜,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男人:“你这话有逻辑?”

“我说有,就有。”乌兹罗克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仿佛他的话压根就像是放屁似的丝毫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

罗修真的要被他气得半死,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将胸口中挤压的那股恶气尽数地喘息出来——

下一秒,他却感觉到一只大手伸过来,那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用两根指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另一个方向拧了拧,与此同时,男人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喘气往另一边,你这样,会弄得我耳朵很痒。”

罗修:“……”

忙于震惊于男人的无耻之中,等罗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被乌兹罗克扛在肩上走出了十几米远。

而上一秒仿佛还在叫嚣着处罚他又或者是让乌兹罗克放下他的义愤填膺的人们,此时却如同中了邪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礼堂深处的原地,他们就像是世界上最乖的宠物似的,用顺从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主人”堂而皇之地抗走他亲手挑选出来的“玩具”。

礼堂外面,夜晚的风有些凉。

罗修动弹不得地保持着趴在男人肩膀上的姿势,能做出的所有反应只是在夹杂着花香的寒风吹过来的时候轻轻寒颤,暴露在空气之中的那一小截裸露的皮肤随即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罗修还并没有觉得这么冷,于是他拍了拍男人结实的背部,用客气的商量语气说:“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