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 第3章

作者:力崽呀 标签: 玄幻灵异

  白锦生见他起身,下意识去抓十四,以为他又要走了。

  他那么些年都是一个人。白天除了一个人听学,就是一个人看书,夜里也是一个人睡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那些侍候他的人只说他脾气古怪,没人知道他其实很怕黑。十四不回来的这些天他都是一个人熬着,他想,如果十四再不回来他怎么办呢,做人的时候痛苦尚且还算有尽头,变了鬼总不能再死上一次吧。

  被捉了手的十四面露疑惑地回过头,三少爷缩回手,做错了事的模样。

  十四冲他笑笑,很紧地把那只手握住了。“我马上回来”

  白少爷不肯承认自己是受了安抚,只“哼”一声算是作答。

  这天夜里,白锦生同十四靠在一起,白少爷突然说,早上的时候,我见到我妈了。她来看我,她看起来老了一些。”说到这儿,他停下来,轻轻碰碰他“小十四,你想不想你娘?”

  十四没做声,少爷以为他睡着了,刚打算把书往旁边放着了。才听得那人闷闷地“每天…每天都很想她”

  白少爷支起身子,摸摸他的脑袋,“十四没了娘,少爷我没爹,但是啊,我一点也不想他。”他又把人虚虚抱在怀里,“我六岁的时候,亲眼看见我爸死的。不是自出生我就病弱么,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和尚说我克父。当日夜里,我爸便喝得醉醺醺来我房里,要拿枕头捂死我。幸好我妈夜里睡不着进来看我,扯他扯不动,一时情急,就端起桌上放的盆景将我爸砸死了。

  他自嘲地一笑,“这么一想,可不是克父么。”他陷在这种情绪里,半晌才接着说“后来我妈遣散了我爸那几房姨太太还有其他的少爷小姐们,这些年我便同她相依为命。

  我妈好不容易得了我这么个儿子,我还死这么早。真是很对不住她。”

  他察觉到有人打开他紧紧攥住的一双手,把手放在了他手心。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用左手握着右手睡。他攥着的是除了死亡以外他唯一能确定的东西。白少爷侧过脸望向窗外茫茫夜色中婆娑的树影,叹口气“如果我还活着就好了,我活着的时候,真希望夜里有谁让我抓着手,睡在我边上。”

  十四当然知道,三少爷去得突然,夜里发了急症,甚至都没喊出声救命来,就这么张着嘴地去了。

第9章

  最近白少爷很烦,总有些个没眼力见的人跑来坏他的事。先是那管家不知怎的想起这院里还住着个“三少奶奶”。

  十四虽然挂着的是少奶奶名头,府里上下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大夫人也只拨了这没人住的宅子给他。丫鬟小厮也没一个,故而从来也没个人伺候用饭洗漱。

  也不知道这会子抽了什么风,隔天就给他安排进来一个小丫鬟伺候,十四怕吓着人,任凭三少爷怎么逗他也不肯在旁人面前同他说一句话。

  三少爷起了坏心思,一把抓住“三少奶奶”的命根子,还轻轻重重地揉了两下。十四紧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正常。“小桃,你先下去吧。”

  “小十四,行行好,渡你夫君口阳气”白锦生最近唯一的乐趣就是逗这忠心耿耿的奴才。

  白少爷又骗得个香吻。做鬼以来他的脸皮厚度可谓是与日俱增。十四有时候想,色鬼会不会确实是一种鬼。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看十四突然涨红的脸,“陈先生,您怎么了?”小桃是新来的丫鬟,对白府那个男人娶男人的龃龉事并不知情。管家对外也只称十四为少爷的挚友,大家提起他都以“那位陈先生”代指。

  那位陈先生此刻哪敢回话,他的心思都用在怎么止住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只无力地摆摆手,作出个退下的手势。

  鬼少爷变本加厉地弄他,附在这青年耳边作出“哈啊”的喘息,又绕着圈地往里吹着凉气。青年眼角都红了,“唔”了一声,被人及时吞了。

  鬼少爷拿眼去瞪那不知趣的丫鬟,小桃仍呆立着,只觉陈先生的面庞突然变得惑人又…又妖娆。

  白少爷看着那不怕死的丫鬟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十四面上,几乎要气死了。

  “叫她滚啊!”

  十四努力平复呼吸,说出口的话还是带了喘“小桃,让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小桃这才如梦初醒般“哦”了两声,把门给带上了。

  “我不喜欢她”白锦生啄吻着十四的唇,脸上的神情近乎痴迷了,“我把她杀了好不好?”

  十四张开唇方便他深入,含糊道“我跟徐伯说一声就好了,何必吓着人家小姑娘。”

  “我不管,你既然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白锦生突然虚咳一声,摆出羞涩的小女儿娇态,扭扭捏捏地在十四耳边吐字“My wife”

  十四是不懂什么外敷内服的,偶尔白锦生也会蹦出个哈你,卑鄙之流的鸟语,他只当留过洋的夫子把好好一少爷教得怪里怪气,净说些让人糊涂的话。

  十四最近为了米铺的经营忙得脚不沾地,他表哥昏了头要去闹革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下铺子和老夫老母给便宜表弟。

  十四接手了一笔糊涂账,夜里都抱着一本破账簿翻,白少爷自然不高兴,又舍不得看十四烦心,便替他管起账来。

  他吸一回阳气只顶用八个时辰,又忧心十四身子骨吃不消,每次也只吃个半饱的。

  谁知这日清晨让他捉了一只“大老鼠”,那人扒着窗户往里瞧,白锦生先是只看到一双圆眼,外边那人许是踮了踮脚,露出一张面熟的脸来。

  正是前些日子才调走的小桃。

  白少爷最恨别人惦记他的东西,他轻手轻脚把香囊从十四脖子上解下来,又扯着被子把十四盖严了。

  幸亏天光未亮,室内昏暗一片,不然小桃估计要被白少爷这种诡异行事吓个半死,谁平白见到一个系绳子的香囊飘停在空中还能面不改色的。

  什么也看不见的小桃只好原路折返。路过院中那口井时只觉得一阵冷气于身后袭来,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重重一推栽下井去。

第10章

  十四见到从井里打捞出来的那个湿淋淋的人时脸都白了,回头就看到始作俑者面上带笑,阴恻恻立在檐下,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得意了。

  他很疲惫地按着抽痛的太阳穴,突然害怕起这个天天与之同榻而眠的鬼少爷,他想到那道士说“鬼物就是鬼物,没有怜悯不知慈悲。”,十四发着抖,问他:“为什么要害小桃?”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答案。

  白锦生没否认,也没认为此事自己有半分错处,坦坦荡荡道:“是她咎由自取。”

  这夜里白锦生站在窗口,鬼眼里没有色彩,他只看见脚下大块灰灰的黑斑,是十四的影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过去从背后把十四抱住了。十四紧绷着的身体痉挛似的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动。地上的那一团影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仿佛更小了。

  白锦生重重舔舐着十四的耳垂,冷气密集又无情地扑入十四的耳朵里,冰得他止不住又颤了颤。“十四,好十四,乖十四,你看看我好不好”白锦生撒起娇来,却见他怀里的青年颤抖得更厉害了。

  三少爷仿佛被他害怕的举动取悦,变本加厉地张嘴包住他整个耳朵,像一条毒蛇用信子探索猎物哪里更适合下口。“我的小十四,我的心肝,别人都看不见我,只你能。你还不舍得多看看我。”

  十四这才从膝间抬起脸来,刚转过头就被人噙住嘴唇,那个人吻的急促又贪婪。十四张开嘴任那条冰凉的舌头伸进来,等他喘不上气了才挣扎着叫了停,却悉数被那人吞进腹里,只溢出“唔唔”两声。十四只好用手轻轻推了推那状若癫狂的三少爷。

  白锦生强忍着把自己往后退了退,重重喘了两口气,眨眼又凑到十四的脖颈间咬住他的喉结,“哈啊”他像是在喘息,又像是叹气,却只喃喃地喊出两句“十四”。

  十四看着他的发顶,认命般地伸手摸上那漂亮青年的黑发。白锦生的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抬起脸用黑沉沉的眸子看他。

  白锦生的双眼是温柔的漩涡,他注定会在那里面溺亡。

  对猎物势在必得的貌美男鬼又用苍白的唇来寻他的嘴,自从这少爷发现自己原是喜欢十四之后基本上回回见了他都要缠上来索吻,这事儿对他来说其实又甜蜜又痛苦,他得克制自己吸十四的阳气,可是十四的气息于他而言又是过于香甜了。

  他抱着十四,他的十四这样好,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生得讨他喜欢,很满意地笑起来。又想起十四喜欢看他笑,只好握了那人的腰一点点拉开距离,确保十四能看到他的脸。十四垂着眼睛,三少爷便用脸颊蹭他,一直沉默的那个人终于抬起眼了,白锦生这才灿烂地笑了。

  却听到那个人给他的热情兜头浇了盆冷水:“三少爷,你走吧,投胎去吧,我下半辈子年年给你烧纸,天天都给你上香。”

  白锦生眯起眼睛,幽幽地“小十四,你再说一遍?”

  十四看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一点悲哀来,见他还不为自己害人有半点悔意,是真真越发鬼性。便更坚定地说:“三少爷,你投胎去吧”

  白锦生这才显出些仓皇无措,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了,他问他:“为什么?因为我不漂亮了?你看腻了,不喜欢了?”

  十四摇头“少爷是谁也比不上的好看,只是人鬼殊途…”话没说完,便被那只很凉的手掐住脖子,白锦生整个眼珠泛起赤红的血色,狠命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只鬼狠命咬着牙,“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你怕了?你不想同我在一起了?”

  十四因为窒息而通红着一张脸,颊上浮起来一个黑紫的手掌印,却还是倔强从喉间挤出一声“是”来。

  白锦生松开手,又疯了似地拽住十四的衣领,将他提到门边,用力将他搡了出去,又把门合上。

  他紧盯着那扇门,恨极了也气极了,整个胸腔上下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颓然地站定,那双鬼眼里流出刺目的血泪来。

第11章 枇杷树

  少爷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是后院的小山吗,或者更远一些,是那条长满水草的河?

  少爷躺在草地上看过星星吗?夏夜里的风裹挟着清新的植物气息带点闷热地吹过来,能闻到很远的别处的泥土味道。

  少爷跟着爹娘一起逛过庙会吗?听过戏吗?吃过糖葫芦吗?和人挤在一处热闹地说过话吗?

  最重要的是,喜欢过谁吗?

  慢慢入了夏,三少爷生前最不喜欢夏天,他院子里有颗很老的枇杷树,听人说结的果子很甜。

  总有下人趁管事的不注意跑来摘枇杷,成群结队,闹哄哄的。

  他就靠在床上,听这些欢声笑语。他知道这些人里头叫赖头的少年最会爬树,还听到有人偷偷议论他。“别吵醒那药罐子”

  他们叫他药罐子。

  等到傍晚他妈端药给他吃,三少爷抬手把药碗掀到地上,那像蛇一样蜿蜒的黑色汤汁,在印着奇怪植物的藏蓝色地毯上氲氤晕开。

  三少爷说:“妈,我不想吃药,我想吃枇杷。”

  大夫人笑了笑,只吩咐人再煎一副药。

  第二天,这院里就再没有枇杷树了。

第12章 大夫人

  十四跌坐在门外,呆愣愣地,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他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拿手去擦,紧捂着一抽一抽的胸口,他心痛得快死了。

  门“吱呀”一声在眼前打开了,那只鬼的脸上触目惊心两条血色的泪痕。看也不看他,只抬腿往供奉着他牌位的祠堂走。却被人紧紧抱住腿,白锦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手,目光移到十四脸上,散开的头发于夜风中飘摇,顶着阴惨惨的月光,妖邪鬼魅异常。

  “十四啊,你这是干什么?我去取我的牌位来,连着那簇头发你给我一齐烧了,我不就灰飞烟灭了。”他俯下身去触摸十四脸上那指痕,突然觉得一切都没劲透了。“你不是想我消失么?我如你所愿啊,你忘啦?我说过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十四这下听明白了,少爷说的是灰飞烟灭,他狼狈地哭着,涕泪淌了满脸,用力抱紧三少爷的腿,哽咽着重复“我错了,少爷,十四错了”

  白锦生轻蔑地笑了笑。

  再说回上次白少爷作恶。那小桃也是命大,从井里捞上来,居然还有一口气。虽说命是保住了,却害了疯病。成日里见到人便说三少爷那院子里闹鬼。一来二去,倒传到大夫人那儿,叫管事的赏了顿嘴巴连夜遣走了。

  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这样翻了篇了。

  谁知大夫人突然差人请了十四过去。应该十四今日还没来得及照过镜子,不然也会被自己吓一跳。现下他面色灰白,双颊凹陷,目光涣散。这副死气萦绕入心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撞了邪了。

  大夫人见了他,倒很开心的样子,一双美目熠熠生辉,拉着他同他说起三少爷的事。

  事关三少爷,十四忙强打起精神来听,先听了一段白锦生幼时的趣事。他不太明白为何大夫人要同他说这些。想起白少爷说“她看起来老了一些”,理解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自作主张地认为夫人是太想少爷了,找个人倾诉一番才能舒心。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选了自己。但他很被大夫人的母亲形象打动,仿佛替三少爷做了回孝子。

  大夫人顿了顿,左手端着茶船,右手捏茶盖向外拨动茶汤,细吮了一口,幽幽转过话头。这次会面从这里才算正式地按既定的轨迹发展了。她接下来的一席话直听得十四浑身发颤。

  他瞪圆了眼看着眼前这个保养得宜的女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我知道你喜欢我儿”大夫人慈悲的面皮撕破了,露出闪着阴毒的眸子。她用那双眼紧盯着十四,十四只觉得自己被她的眼神钉在了椅背上。“你何必这样看着我,我不过希望我儿做个健健康康的人,有什么错?”连其眼角讨喜的纹路都变得诡谲难测,他好像第一回 认识她。

  她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慈眉善目的女人执起几上放的紫檀佛手串,勾着唇颂起经来。她没有过错,她不过是个自私的母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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