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云中君 第60章

　　半晌之后，陆剑离和秦弦换上了素服，来到了温九臣得灵堂之内，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林晚霜一个人一身丧服孤零零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落在地上，满身萧索，在听到他们来了之后，脸上也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我算得了柳千秋的一举一动，却没算到要如何保护好最重要的人，我甚至都没想过他也会有危险，更没想过他会死，如今他真的死了，是我害死的他。”

　　林晚霜平静地说道，声音有些空洞飘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陆剑离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温九臣的遗体，同昨日的林晚霜一样，根本不敢相信这人竟然就这样死了。

　　他看着林晚霜那心如死灰的模样，甚至连一句节哀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还要继续守护紫莲圣教，所以我不会去找他。”

　　林晚霜脸上有水光无声无息地滑落，陆剑离抬眸一开，竟然发现她那一头青丝竟然在这一夜中已经有些灰白了。

　　“只不过，我如今想着，那银铃定缘，是不是早就应验了？若我能早些发现，我们是不是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可我为什么没发现呢……他陪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能发现呢……”

　　林晚霜痛苦地捂住了脸，将哽咽的声音压抑在喉咙中，手指间泪水不断地滑落，虽然无声，却让陆剑离心里更加难过了，他走上前去，只见温九臣神色平静，仿佛只是睡熟了一般，只不过却已经换上了男儿的服装，如此一来，更显英气，美的令人心疼。

　　昨日他还想着要捉弄一下这人，没想到今日再见，竟成了诀别。

　　陆剑离心里压抑的厉害，猛地想起了温九臣托人带的话，咬着牙悄悄摸上了这人的手臂，果然发现了一处伤痕，他按了按那伤，眸色微动，借着帮温九臣整理衣服的动作将一物悄悄藏于手中，林晚霜沉浸在哀痛之中，并没有发现陆剑离的动作。

　　突然，秦弦出声道：“陆剑离，代我给温先生上柱香。”

　　陆剑离一怔，恭恭敬敬地上了香，随即便看见秦弦一掀衣摆，竟然朝着温九臣的遗体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按理说，温九臣和他们同一辈分，即便是祭拜也无需行此大礼，然而秦弦却没有一丝犹豫地做完了一整套礼数。

　　陆剑离看了他一眼，心思一动，猛地攥紧了拳头，眼睛一红，咬着牙跟在秦弦身边跪好，端端正正地行了同样的礼数。

　　林晚霜抬起眼眸看了他们一眼，眼中仿佛一潭死水，暗淡无光，见那二人起身之后，将一个盒子递给了陆剑离。

　　“这是他当初答应你们的东西，虽然他不在了，但是我会帮他履行约定。”

　　陆剑离全身一震，眼睛猛然一红，攥着拳头，并没有接过来，秦弦叹了口气，刚要抬起手接过，结果陆剑离却突然拦在了他身前，将那盒子接到了自己手中。

　　“多谢。”秦弦低声说道。

　　林晚霜摇了摇头，又低下了头。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们走吧，离开紫莲圣教，我想再陪陪他，就不送了。这些年，我们两个彼此之间想说的都没说出来，如今倒是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秦弦朝着她也行了一礼，陆剑离临走前回头深深地看了林晚霜一眼，只觉得这仙子一样的女孩身上竟然多了一种暮年的沧桑，就那么抱着腿坐在地上，身形单薄萧瑟的有些可怜。

　　他们两个刚刚踏出灵堂便看见外面还跪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丧服的朵朵，朵朵看见他们后，眼睛猛地一红，死死地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眼泪执拗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陆剑离心里沉地发疼，目光黯淡，带着秦弦离开了紫莲圣教，只不过脑海里皆是林晚霜那凄然绝望的目光和朵朵跪在灵堂外面的身影。

　　他们两个离开紫莲圣教之后并没有按照当初的计划前往天一剑宗，而是选择了在附近一处安静的客栈安顿下来。

　　两个人一路上皆是沉默无言，直到进入客栈之中，两个人坐在屋内都是久久地沉默着。

　　过了许久，陆剑离哑声说道：“温九臣在胳膊里藏了一块玉石，上面刻了东陵山庄四个字。”

　　秦弦听言后面色一黯，更加沉默。

　　陆剑离沉默地看着那东西，有些话他没说，然而已经在秦弦的表现里得到了答案。

第83章

　　温九臣死的太过突然, 让他不得不怀疑与他们委托他查的那件事有关, 尤其是临死之前温九臣还特意托人委婉地告诉他们自己手臂的伤口中有异样，他自己又是死在东陵山庄附近。

　　陆剑离看了一眼秦弦, 这人是猜出来了吧？所以他才会在灵堂中行那般大礼，如今他在温九臣的胳膊中发现了此物, 便更加确定了。

　　这件事……原本是应该他来查的, 结果温九臣却去了, 如今温九臣死了, 便是代他而死……

　　陆剑离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 满心愧疚和歉意，一想到林晚霜和朵朵, 心里无比沉重, 温九臣死了, 只留下孤儿寡母，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那两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 秦弦走了过来, 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找的温九臣，他死了也是我的罪孽, 这份债，我背，你不必自责, 与你无关。”

　　陆剑离一把抱住了他, 秦弦感觉自己身前的衣襟有些湿润。

　　“胡说八道什么, 你都是我的。我只是气我自己太无用了, 不仅帮不到你，最后也没能帮上他什么。”

　　若他足够强，温九臣本不必参与进来。

　　“与你无关。”

　　秦弦将陆剑离抱紧了，拍了拍他的后背，面上却一点点沉了下来，一想到那玉石上面刻着东陵山庄，他觉得还是有哪里有些想不通，只可惜，温九臣死了，如今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了。

　　不过，天一剑宗恐怕暂时是不能去了，秦弦想着，看来要亲自去东陵山庄走上一趟，他不信温九臣会如此小心翼翼费尽心机地给他留下一个无用的信息。

　　“你说林晚霜会打起精神来么？”陆剑离将脸埋在秦弦怀里闷闷问道。

　　“会的，她的责任不允许她逃避，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紫莲圣教更加重要了，所以她一定会坚强地撑下去。”

　　秦弦拍了拍他的脑袋，心里也叹了口气，也许是十年的时光让他也沧桑了，对于温九臣他有歉意有叹惋，却没有后悔，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保护好怀里的这个人。

　　没有人比小柯更重要，没有什么能再夺走这个孩子，他只有小柯了，所以这一次他不惜一切也要保护好他。

　　秦弦缓缓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陆剑离感觉他箍着自己的力气有点大，勒的他有点疼，可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会觉得秦弦这么熟悉？

　　陆剑离抱着秦弦，眼里的眸色却一点点暗沉下来，最终也用力地回报住了秦弦，最终一个微量有些咸涩的吻轻轻地落在秦弦的眼睛上。

　　紫莲圣教温九臣的灵堂之内，林晚霜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天，她用冷玉维持着温九臣的尸身不腐，仿佛他还活着一样，与他轻声说着话，三天之后，林晚霜嗓子彻底哑了，再也说不出来话，也不愿离开灵堂，只是守着温九臣的遗体呆呆地出神。

　　长老们见此皆是心里担心，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谁能想到紫莲圣教的总教头竟然是个男人，见圣女这模样，分明已是情根深种，只不过，对于一个死人，她们又能苛责些什么呢？

　　就在林晚霜在守的第七天夜里，突然有一个人无声地走入了灵堂之内。

　　林晚霜一抬头，眼泪一下子砸了下来。

　　“夫人。”

　　那人的面容在灯光下渐渐显露出来，正是真正的紫莲夫人，她叹了口气，扶起了林晚霜的身子。

　　紫莲夫人对于林晚霜而言亦师亦母，感情颇为深厚，此时见她终于回来，林晚霜仿佛终于放下了心口巨石，再次痛哭失声。

　　“好孩子，我都知道了。”

　　紫莲夫人垂着眸子看她，林晚霜满目怆然，只见紫莲夫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气息并无任何变化，眸色却变得有些陌生。

　　“别哭了，再哭这脸都要毁了，那位大人不会喜欢的。”

　　林晚霜一怔，呆呆地看着紫莲夫人，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颈边一痛，倒下前只看到紫莲夫人那冷漠的眼。

　　小心，紫莲圣教，功法，有异。

　　突然，林晚霜意识到了也许温九臣当初对自己的暗示，自己可能理解错了什么地方，难不成他让自己小心的不是紫莲圣教的功法而是要自己小心紫莲圣教本身？

　　就她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又闪过了温九臣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个血红色的逃字，只可惜还未等她将一切都想明白，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从此林晚霜的世界中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深渊，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还好温九臣之前没同她讲太多，她自己也未察觉，否则她要是跑了，那还真的不好抓回来。”

　　冷云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眼中一片阴鸷，厌恶地看了一眼温九臣的尸体。

　　这人敏锐的让人讨厌，只是知道了功法的异样再加上一点人员的信息，竟然猜出紫莲圣教的存在就是为了选出培养优秀的炉鼎，不，他最后应该猜出来了，紫莲圣教就是为了培养炉鼎而诞生的，所以才会是那般绝望的神色吧？

　　那日她暗中跟上了温九臣，就是为了杀了他灭口，否则还会被他查出更多的东西。

　　结果，哪曾想那人临死前竟然还悄悄地在手心里写了一个逃字，若不是林晚霜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紫莲圣教本身，恐怕早就生出了警惕之心有了防备，那她们还真的会有不少麻烦。

　　紫莲夫人淡漠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林晚霜，眸中毫无一丝感情，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柔和慈祥。

　　“这炉鼎也养了这么多年了，抹掉神智，便给那位大人送过去，明日便告诉弟子们，圣女伤心过度，暴病而亡，之前的失踪的事情，直接推在柳千秋身上就好。”

　　“是。”

　　“吩咐下去，下一任圣女，选定为那个叫朵朵的小女孩，随后开始准备迁移总坛。”

　　“是。”

　　人间有三处绝美之地，第一是被称为人间仙境的太华仙府，太华仙山，云气缭绕，钟灵毓秀，仙兽环飞，朱檐翠瓦，集天地之造化于一身，只可惜，一场大火毁于一旦，曾经屹立于修真界巅峰的门派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曾经的荣耀和辉煌也烟消云散，成为了一片断壁残垣，仿佛一颗最为璀璨的星辰从夜空中滑落，变成了一代人无法忘却的遗憾和伤痛。

　　第二则是天下龙脉起点，昆仑雪顶，一尘不染的世外之地，那里只有一种颜色，大地是白色的，天空是白色的，如眼之内，除了纯白再无一丝其他的色彩，美的惊心动魄，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亵渎，是为天道之杰作，仿佛那是不属于人间的绝景。

　　第三则是被人称为天上人间的东陵山庄，沧海之边，群山之际，东陵山庄就位于山海交连之处，四季轮转，可见白云雾霭，重峦叠嶂，春花秋树，夏蝉冬雪，亦可见海岱楼高，惊涛拍岸，蜃气万千，浮天沧海。

　　哪怕是现在被成为仙道领袖的太一剑宗也不得不承认，东陵山庄人杰地灵，是人间独一无二的美景。

　　东陵山庄的庄主名叫纪德康，嫉恶如仇一身正气，如今已是中年，虽然修为不是最强，然而却受世人尊崇，被天下修士奉为一代宗师。因为当年他娶了仙道第一美女钟千雁，夫妻恩爱，又生下两个儿子，皆根骨上佳，所以此事也成为了仙道中的一个美谈。

　　秦弦和陆剑离虽然得到了玉石上的信息，却并没有直接前往东陵山庄，反而先到了温九臣曾经来过的嘉平县，找到了温九臣当时落脚的那家客栈。

　　原本嘉平县就是个小地方，虽然位于东陵山庄附近，却位置偏僻，紧挨着东陵山脉，几乎一出这地方就能踏进绵延千里的深山密林当中，与当年的天净沙后山还不同，这东陵山脉中的妖兽却是四处遍布，极为危险，甚至偶尔还会出来伤人，所以原本就没多少人的地方如今更加人烟稀少了。

　　陆剑离和秦弦坐着马车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才赶到嘉平县，因为县中只有一家客栈，所以也没费什么气力便找到了地方，只不过客栈已经锁了。

　　陆剑离站在门外，因为他鼻子向来灵敏，所以第一时间就闻到了里面残留的血腥气，他手上运起灵力，微微一动，那被锁住的大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客栈里面的景象也落入他的眼中。

　　原本来零零星星有一些客人的客栈此时却是死气沉沉，桌子和架子上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那老板自从这里出了人命，心里害怕便卷了家财逃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客栈。

　　陆剑离扶着秦弦走进客栈之中，扫视了一圈，只见地上和楼梯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甚至连那一路的血脚印都留了下来，看着这一幕，陆剑离眼睛黯了黯，嗓子有些发紧。

　　秦弦叹了口气，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能猜出此地的模样，这些时日陆剑离一直在愧疚自责，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陆剑离，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你坐在这休息一下，我离开一下，上去看看哪个房间干净一些，收拾一下，晚上就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

　　陆剑离声音沉沉的，自从温九臣死了，他便再也没笑过了。虽然平日里秦弦觉得这孩子有些闹腾，可如今他真的安静下来了，自己反而感到有些难过。

　　感觉到陆剑离的气息渐渐远离，秦弦喉咙动了动，一伸手便想拽住了陆剑离的衣袖，但是陆剑离平日里嫌弃衣袖宽松不方便行动，所以一向将内衫手腕扎紧，外面再套一件外衫，秦弦这一拽，拽了个空，心里一慌，猛地站起身来就想要追上去，却没想到脚下一个趔趄，就朝着楼梯那里栽过去。

第84章

　　陆剑离这时已经走开了一点距离, 听到声音一回头, 就看见秦弦马上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一急之下, 只来得及冲过去将人抱住，却被惯性带倒, 两个人灰头土脸地抱在一起摔在地上, 陆剑离垫在下面, 腰疼的厉害, 却没让秦弦受什么伤。

　　“怎么了？摔到没有？”陆剑离疼的咧了咧嘴, 却担心地看着秦弦。

　　秦弦抿了抿唇，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一听到陆剑离要离开就突然感到心慌, 此时抱到了人, 便紧紧地攥住了陆剑离的衣襟。

　　“我……”

　　秦弦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曾经的云中君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终于也不知所措了。

　　爱极生恐, 如今这番滋味他终于也体验到了。

　　陆剑离见他这模样, 目光一动，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一起上来吧，看不见你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