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小飞天儿 第3章

作者:天望 标签: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玄幻灵异

  太阳升老高,他们才开始起程,一路不慌不忙,中午那晌就刚好歇在上雄镇,上雄镇就是每月初一和十五有大集市,水吟庄常派人来买柴米油盐的那个地方。在镇子上最大的馆子吃过午饭,水清浅甚至在雅间里还睡了一会儿午觉,他们一行人才开始继续赶路。

  天黑前,他们到了下雄镇,然后又是一顿美食饱餐,镇子上唯一一个旅店早就准备好上房若干间给他们休息,连泡澡的热汤都是备好的。

  第二天。

  第二天他们出行挺早,行进速度也明显快了许多,马儿撒开蹄子一路小跑,道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田园风光,跟水清浅脑子里那种没有人烟、只能露宿街头的凄凉相距甚远。甚至时不时看到扛着农具在路上走的庄户,在农田的远处炊烟袅袅。

  不止农田、炊烟,在官路旁边,时常还能看到零星的吃食摊子。水清浅一路数着,他们经过三个茶摊、四个面馆和二个包子铺……虽然一直是稀稀落落地分布,给南来北往的旅人打尖也足够了。

  晌午时分,水庄主适时挑了一家茶棚子歇脚。

  水清浅看着茶棚子前面竖着的牌子——

  【纺纱镇,前方二十里】

  在方向相反的另一边写着【下雄镇,前方十里】,牌子角落里,还刻着雄山县县太爷的公文大印,这是衙门立的。所以说,只要一路上都有这样的牌子,他们就没可能错过宿头——水清浅把曾经设想过的某些露宿街头的窘迫统统划掉,然后非常失落地把相应解决办法也划掉了,心中那些傲娇的小泡泡顿时少了一半。这是他出门上的第一课。

  出门后的第二个教训:骑马好辛苦。

  中午吃饭兼歇脚之后,水清浅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在亲妈怀里各种卖萌。

  “骑马颠得鹭子腰疼、腿疼、屁股也疼……”

  不出意外的,在天黑前,他们一行人顺利抵进入纺纱镇,住进纺纱镇最好的旅馆。

  一晚上,高床暖枕,依旧。

  纺纱镇跟下雄镇最大的区别是这里有一个渡口。他们要在这里下马登船了。渡口不大,麻河虽是贯通东洲大陆西南部的主要水路,但路过纺纱镇的这一截只是麻河的某个支流,能停靠的客船多不过两层,甲板下的船舱也比较小。

  住在空间逼仄的二层小船里,勉强算是迄今为止水清浅吃过的最大的苦——好吧,水清浅承认这不能叫吃苦。坐船远比骑马舒适,舱室再小,也被马车里的空间大。只不过套用水庄主的话,他们这是‘委屈’两日了。等离开纺纱镇这一截支流,船行入麻河这条东洲第三大河的水路,他们就可以换乘大船。大船,在他爹描述的定义里就是有厅堂、稍间、次间,有卧室、客房、茶室和花厅,看书弹琴玩蹴鞠都各有各的地方,上下四层算底下货仓,面积加起来快抵上三进宅子了。总之,你只要自己愿意,在上面吃喝拉撒睡一辈子都可以不下船的。

  这样的船,很好,很舒适,很贵族。

  水清浅捧着他的管家收支账目,很头疼。

  他觉得哪怕他卖了他娘亲所有的首饰,他们也付不起船费,哪怕仅仅是租用。当然了,如果考虑进他爹一年能花出去十五万贯,水清浅如今有理由森森怀疑,家里的家底绝对不仅仅地租账面上这点租子。

  坐着两层客舱小船顺流而下,日落前到了露水县城的城外码头,弃舟登岸,他们一行人当晚住进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旅店。

  “你们没付钱。”水清浅抱着自己的小算盘幽幽的开口,他觉得自己被爹妈愚弄了。曾经傲娇的小泡泡们如今已经碎得七零八落。

  “我有章子。”水庄主得意地晃了晃手里那支很特别的纹章,“儿子,这叫签单。”

  水清浅知道,他刚刚听见旅馆大管事的说了。因为他爹用这支很特别的纹章签下了付账字据,所以,旅馆伙计只要拿着账单去利好钱庄就能拿到银子。没有商家会质疑利好钱庄的信用和能力,因为帝国海军出战都要跟他们借钱,后来海军得胜归来,圣人用从别国抢的钱还了账,还余下不少分赃。当然,在官方邸报上,那不叫抢,那叫战争赔款。

  好吧,扯远了,利好钱庄是很有钱,但水清浅也明白,人家绝不会无缘无故替你付账。皇帝借钱还得用未来三年盐税作抵押呢。换句话说,他爹妈也得像帝国皇帝那样,得让利好钱庄知道你有很多很多钱,人家钱庄才会看见你的字据就替你还账。

  对于水清浅来说,这件事印证了他的猜想:他爹妈没、有、跟、他、说、实、话。

  被蒙在鼓里神马的最讨厌了!

  

  第4章 小地主进城

  

  签单也不是万能的。

  即使露水城商家无数;即使在城中就有一家利好钱庄的分铺,真正接受这样方式付账的也不过是最顶级的几个大商家。所以,在露水县城落脚的第二天一早,水清浅就跟着父母去了街上利好钱庄的分铺。他妈妈说,今天要提银子做衣裳的。

  到了钱庄,水庄主一亮章子,水清浅就看到那钱庄的胖掌柜在伙计的引领下从后堂跑出来,笑的那叫一个热情似火,问候那叫一亲切周到。

  “您就是水衡水庄主?啊呀,失敬失敬……鄙人是利好钱庄露水县分铺的掌柜,鄙人姓赵。水庄主亲自莅临,有失远迎……”掌柜亲自领路,把水庄主一家往里面的贵宾堂请,同时嘴也没闲着的热络,“赵某人问夫人安好,问小少爷安好。水庄主,令郎真是玉雪可爱……”

  水清浅扫了一眼这个聒噪的胖子,鼻子一皱:你才玉雪可爱,人家这叫玉树临风!

  赵掌柜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作为利好钱庄在露水县的总掌柜,他每日手底下流过的金银比寻常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他每年接待过的权势人物,比别人一辈子听到的都多。有家有业,娇妻美妾,儿子在帝都最好的书院读书,得了功名将来就是人上人,自己头上也有个爵,咳咳,虽说只是个空名儿,也能让他在县太爷面前说得上话。所以,别看他只是区区一个钱庄掌柜,在露水县也是跺跺脚抖三抖的大人物。

  茶楼里讲书先生说,每个东洲人心中都做着一个飞天儿的梦。但赵掌柜以为,依他的见识,哪怕真的有飞天儿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钦羡到失态。可是刚刚,赵掌柜以为自己不过是要接待一对有点祖产、有些存款、但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小地主夫妇之际,刚一照面——

  啊啊啊啊!

  大人物,这绝对是大人物!

  赵掌柜脑子里直接给三位客人盖了个戳。

  那一家三口明明穿着最寻常的传统仕服,可随随便便一戳,仿佛周遭三尺之内都发着金光。按说,年轻人一般镇不出大场面,这对年轻夫妇面嫩得很,可气场之大辐射方圆两丈之内。人家一句话不用说,单单就站那儿,就一股浑身飘逸优雅,雍容高贵的范儿,弄得你都不好意思往跟前凑,那一刻,赵掌柜觉得可以原谅手下伙计通个报都结结巴巴的失态行为。

  然后他再定睛一看,这对年轻夫妇,男的眸若星辰,女的脸如皎月,天生一副让你连轻视亵渎之心都不敢起的美丽外表,领着一个雪玉雕琢般的小仙童……哎,就这架势,就这气场,传说中的飞天儿也就这样了,是吧?

  不管怎么说,大客户!!!赵掌柜一路客气的把这三位客人请到贵宾室,然后仔细核定来人的身份和担保额度。

  作为一个老练敬业的钱庄掌柜,赵掌柜不会在给客人办业务时三心两意,但他真的觉得每次那位美丽高贵的夫人的视线扫过来时,自己都会有一种心跳加速、仿佛回到青年时代的感觉,而当水庄主淡淡的审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赵掌柜过速的心跳和眩晕的大脑会有一瞬的凝固。

  尽管内心戏十足,多年的经验依然让赵掌柜熟练准确的核对各项文书,表面镇定如斯,这种镇定一直维持到他亲手接过水庄主递给身份担保书,吧嗒,笔掉了。

  锦缎金箔!

  赵掌柜在钱庄干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锦缎金箔’!

  其实那就是钱庄自己出的一种担保书,方便贵人们出门使用的。当然你也可以用银票汇票,但钱庄本部颁发的担保书无疑代表着更高的身份和更大的特权。

  担保书分三六九等,用得是上好的织品,像丝缎,压花锻,缂丝,提花锦……然后把各类条款蝇头小字的绣在里面。水庄主手上这种华贵非常的缂金丝织锦代表的就是最高级类别,且不说织品本身珍稀,单是那条款用的绣工,就把山寨风险给压灭了。

  有了这个担保书,遍布全天下的利好钱庄的分铺,包括眼下赵掌柜的这里,都得把水庄主夫妇视为一等一的贵客,这么说吧,眼下只要水庄主夫妇高兴,凭着这一纸文书,他们有权利提走露水县分铺银库里所有的银子,毋庸置疑。

  年轻、美丽、高贵、富有……这,这这其实就是飞天儿吧,是真的,是吧,是吧?

  传说中的,活的!

  赵掌柜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忐忑,又好像怕惊着什么似地,是飞天儿,像飞天儿,不是飞天儿……各种内心戏已经快飙到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了。说书先生讲,每个人东洲人心中都有一个飞天梦……

  赵掌柜很难克制自己不朝客人方向偷瞟,只是每次惊觉自己失态时,赵掌柜都会努力地把视线倾斜到小孩子身上,以作掩饰。

  所以,小鹭子很快就不乐意了。

  最初的寒暄,赵掌柜就把玉树临风的水清浅给得罪了,他都自认大度没跟他计较。于是,当赵掌柜好奇视线第三次忍不住拐向水清浅时,熊孩子炸毛了:“妈妈,这位大叔好奇怪哦,他每次看过来都是偷偷摸摸的,还会脸红。”

  刷的一下子,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水夫人美目一转,赵掌柜的脸色顿时涨得像猪肝,敏感的察觉到水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赵掌柜老大一把年纪了,羞愤得差点没脑溢血。

  水夫人调转视线,把水清浅搂过怀里摸毛,“鹭子莫闹,一会儿上街给你买糖糕。”

  “赵掌柜,还有哪些手续?”水庄主适时给赵掌柜解围,他早看到他家小鹭子不高兴的各种叽歪了。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赵掌柜麻利的翻弄着那些文件,顾不得额上的汗,仅存的那点好奇心也被打压了。

  水夫人把水清浅抱在腿上,捏着脸蛋,无声道:淘气!

  水庄主今天来这里需要办三件事。

  租船。不用说了,关系到船租付账,利好钱庄一会儿会替他们完成。

  授权。不是每个落脚的城镇都有利好钱庄的分铺,水庄主希望这一路上,他在别家钱庄也能凭利好钱庄的担保书提银子出来。至于具体操作,那就是钱庄之间的事了。

  最后,水庄主还需要一笔现银给管事。

  按照计划,此番乘船能游遍大半个东洲水路,加起来船行数月有余,相当于置办临时庄园了,日常用品、吃喝开销,趁着这会儿露水县还算繁华,得叫管事好好置办一番。除此之外,水庄主还得陪夫人逛街,弃马登舟之后骑马装就不能穿了,一家子得需要些更舒适的士子服,他老婆也许得要些首饰相搭;庄主自己也许会淘到些字画珍玩什么的……没现银就太不方便了。

  水清浅一句话把那个死胖子秒杀,后面没过多一会儿手续就办完了,水清浅为此小小得意了一下。不过没过多久,他这种得意便烟消云散。出钱庄大门左拐,就是露水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也是在这里,水清浅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三个教训。

  “……咱王婆子裁衣这么多年,出入多少豪门,拜见过多少王公贵族,就没见过哪个大户人家里的主母跟夫人这般谪仙似的人儿……”六娘绣坊,城中有名的裁缝铺子,徐娘半老的老板娘一听伙计说,有十几套的大手笔置装单子,立马从后院走出来亲自看场子。结果,一照面,水庄主一家子那范儿,身后还有今天专门负责给他们付钱的利好钱庄的伙计,架势当场闪瞎了王婆子的眼——这哪是什么飞天儿的问题啊,这明明是财神爷临门!

  “……十六七岁的姑娘家也不及您漂亮,若不是您带着这么大的儿子,一准儿以为您……哎,夫人您抬高胳膊,给您量着……对了,戏里那句词儿怎么唱来着,‘夫人一袭红裳好比八月海棠’,不用您发话,半臂、褙子,深衣、襦裙……王婆子找最好的制衣师傅,保管您妥妥帖帖,帝都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小翠快点把最新到的纹绣花边拿过来给夫人过目……单凭夫人这气度,穿我王婆子的招牌款式‘富贵牡丹’‘空谷幽兰’‘寒梅傲雪’那都是驾轻就熟,夫人穿上衣裳那就是百花搭来百花羞……”

  水夫人脸上的微笑僵得都硬了。

  然后轮到水庄主,

  “哎呦呦!”王婆子一声高过一声,几个感叹词被她说的好像鸡打鸣一样响亮,“大人的气度真是没得挑,夫人好福气,一看大人就是读书人,才高八斗,高中榜首……夫人这样的天仙似的人儿,当然也要有大人这一方俊彦才配得上嘛。”

  “王婆子我活了半辈子,看见今天二位,才叫指什么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大人在哪里高就啊?”对王婆子的露骨刺探,水庄主理都没理。对付这种人,水庄主装冷峻、装深沉,各种高高在上,装得一塌糊涂,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王六娘喷了半壶的口水:“……大人一表人才,一看大人就是允文允武,文武双全的人……唉呀,要不要加两套短衫?猎装没问题,都是北边荒原那上好的皮子……不是我王婆子自吹自擂,穿了咱六娘做的衣裳,包您仕途通畅,合家安康……”

  最后是水清浅,

  “小少爷真是漂亮,水儿一样的玉人儿……”

  “婆婆,”水清浅仗着年纪小,呛了王婆子的半截话:“当不成您这样的夸奖……”

  “哎呦呦!!!”王婆子声音忽然拔高三度,门口半条街都听到她的大惊小怪,“真是太可爱了!真懂礼貌啊,都是大人跟夫人教养的好,看看这粉嫩嫩的一团……”王婆子借着量身的功夫,小鹭子的胸、腰、腿、屁股全被摸了个遍,然后还觉得不过瘾似的,“小少爷真是又漂亮又可爱,我这里的绣娘活儿好,给少爷多搭两件肚兜,就算我王婆子的一点心意,不枉活半辈子,头回见这么标致的可人儿……”王婆子盯着水清浅,那意思似乎想把水清浅扒光溜儿。

  水清浅吓得小脸发白:妈妈,妈妈,快把她从鹭子身边赶走。

  单论凶残程度,裁缝王六娘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不过,像钱庄赵掌柜那般在水氏一家三口面前还能保留点君子风范的,也的确凤毛麟角。在匆匆订了衣裳,匆匆吃过午饭,水清浅就死活不想继续了,街边上的各色糖人和舶来品的稀奇玩具也没能阻挡小鹭子‘不马上回旅店,我就躺地上打滚’的决心。

  “我又不是杂耍的猴子……”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而且,还有事没事的上前搭话!

  笃笃,

  敲门声。

  饭店伙计一推门,一脸讨好的笑,端着一盘点心,“客官,这是我们的特色点心,掌柜让小的送上来,饭后点心……”

  瞧瞧,瞧瞧!

  “我们没有要点心。”水清浅皱皱鼻子,冲过去,挡在门口。

  “呃,这是本店赠送……”

  “是每个来吃饭的客人都有么?”水清浅不客气的质问。

  “呃,这个……”伙计无措的看看水庄主夫妇,小孩子见到点心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好了,鹭子。”水夫人发话,“把点心放这儿吧,谢谢。”

  送走了店小二,夫妻俩一对眼,孩子必须得教育。

  水庄主站起身走到窗口,站定。又冲儿子招招手,把水清浅引过去。

  “儿子,看外面。”

  父子俩居高临下从三楼往下看。街边两旁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道路之上还有数不清挑着担子行货的货郎,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构成一幅真实的世界。

  “那个卖卤蛋的货郎……”

  水清浅探出头,街对面不远的地方,一个很典型的货郎,挑着担子,担子上有火炉,炉子上架着一口小煮锅,锅里是老熟的褐色鸡蛋,那人戴着飞了边儿的旧竹斗笠,身上的灰色粗布衣裳,水清浅只是一眼扫过,就能看到不下五处的粗布补丁。

  “嗯?”水清浅不明所以。

  “他现在站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晌午,还要守着一只火炉,卖五文钱一只的卤蛋,”水庄主描绘着,“他天没亮的时候就要起床,把前一日准备好的生蛋放进锅里慢火小煮,然后他挑着担子,走十几里的土路,天亮入城,天黑出城,叫卖一天,也许也赚不到三百文。鸡蛋、香料、火碳都是他从别的地方买来的,他今天要缴入城费,要缴市税。中午饿了,他买两文钱两个的冷馍馍,却舍不得吃一个锅子里香喷喷的卤蛋。哦,如果不幸的,他卖不掉所有的蛋,如果蛋坏掉了,他一天甚至几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水清浅没吱声,关于生活艰辛这个话题,他早有认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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