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小飞天儿 第98章

作者:天望 标签: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玄幻灵异

  “不用,今晚就在这凑合了。”

  小暑:殿下的意思难道是要亲自守夜?

  姬昭抬手示意小暑带着侍婢退下,最多允许留人在外间守夜。他不放心把睡得人事不知的鹭子留给那些陌生的侍婢照看,也说不上这算什么心态,他们当下借住县衙官宅,侍婢是从县中富户中借调过来的良家子,都事先查过祖宗八代,按理,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姬昭脱鞋上床,躺在外侧,临睡前又查看了一下鹭子身上的疹子,已经在消了,想来明天就会痊愈,水清浅也睡得更沉。姬昭放下心来,刚闭眼没眯一会儿,一只胳膊甩过来,砸在姬昭胸前,姬昭睁眼,侧头,身边那一只正睡得香甜,微张着嘴,唇内水色若隐若现。姬昭摸摸胸口上的小手,圆润嫩滑,柔若无骨,这种过于柔美词似乎并不应该放在少年郎身上,可姬昭握着那只手,感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帷幔外的蜡烛爆出烛花,光线乍明乍暗,跳动的光映得水清浅的轮廓深邃又柔和,在这种矛盾的和谐里,姬昭忽然就有股被对面的美人迷住了心魂的感觉,同床共枕,连呼吸都仿佛蒙上一层暧昧的颜色,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一股陌生的情绪升上来,让他莫名其妙的有点……心慌(?)姬昭知道鹭子长得好,他一直都是个漂亮的小宝贝,可记忆里印象一直很清晰的玉娃娃忽然被覆上一层簿纱,朦朦胧胧的叫人再也记不真切,反倒是此时,眼下,眼前的醉卧美人,眉若墨画,唇若桃瓣,美得让姬昭觉得陌生,美得惊心动魄,让秦王殿下感觉到不受控的陌生悸动。水清浅早在旖红楼那边就把自己扒光溜了,一路光屁股被姬昭扛进来、怼被窝里的,所以眼下……

  姬昭慢慢别过头,清空头脑,扫掉心底突兀的悸动,呼吸之间,让大脑重归清明,只是手里依然握着横在胸腹上的软嫩嫩的小猫爪,无意识的揉揉捏捏。身边的人节奏呼吸,睡得香甜,让姬昭渐渐又有了睡意,慢慢合眼,朦胧之间,只觉得身旁的那个小美人又钩过来一条腿,攀在他的大腿上。姬昭只管闭着眼睛伸手抚了抚,随他去吧,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姬昭迷迷糊糊的想。再一会儿,那整个人都滚过来,缩在他怀里,暖暖的一团,姬昭顺势搭下胳膊把人圈住了,慢慢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小动物,又仿佛回到小时候,温柔又怜惜。

  

  第121章 临时文书官

  不知过了多久,姬昭再次被折腾醒的时候,外面的天依然黑着,水清浅也依然睡着,大约被姬昭一直箍在怀里的缘故,没再滚来滚去的,只是半骑在姬昭身上,就像骑着被子一样,然后,他在磨,蹭,又磨又蹭。他的体温微微有些高,所有若无的体香顺着热熏发散出去,那股馨香把姬昭生生撩醒了。

  那杯花酒,到底还是有影响的。

  姬昭不怀疑太医的医术,水清浅的问题应该不大,但久经沙场的姬昭就有问题了,血气方刚、身体健康,又是小憩过后美人在怀,秦王殿下很快被搓出了反应,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罪魁祸首,居高临下只看到两排软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随呼吸轻颤,仿佛欲展翅的蝴蝶,唇角微翘带着丝甜意,柔嫩的桃色泛着水光,微微抬起的角度好像在索吻……姬昭腾地从迷障里惊醒,猛地别过头,动作强烈得好像要甩开什么似的,下一秒秦王殿下利落起身离开床榻,在几步外的桌旁,仰头灌了自己一杯冷茶。

  秋天的夜晚,一口冷茶从喉咙滑过胸口落到胃袋,一路留下带着能激起鸡皮疙瘩的冰凉。两杯冷茶先后进肚,姬昭身体里那股邪火被镇住了,可自己的小兄弟依然精神抖擞不肯罢休,转头看帷幔里光着屁股抱被子犹自睡得无知无觉的小混蛋,姬昭觉得前晌那会儿,他就该狠下心揍他两巴掌,居然还敢去青楼了,还敢喝花酒了!

  姬昭在桌边坐着,等欲望慢慢平复,看外面沉沉依旧的夜色感受秋夜空气里的凛冽凉意,半晌过后,姬昭叹了口气,无奈重新爬回床上,把那小混蛋用被子裹了严实,不让他有机会再作妖。姬昭躺在床上等着睡意上涌之前认真反省了下:自己刚刚那样狼狈大约是太久没有松乏了。自从回到帝都,心弦一直绷着呢,外人看他举重若轻,那都是表象。只有亲信知道他忙到什么地步,最忙的时候,姬昭三天里只睡过两个时辰。南疆经营得再好,那也是千里之外,他这些兄弟再不争气,在中枢内阁也摸爬滚打了六七年之久,更在他回来之后有联手的隐隐迹象,这一切都让姬昭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现在姬昭的处境就跟在南疆拓荒时没啥区别,看似拥有天时地利,本质还是白手起家,容不得半点松懈。好比昨夜的场合,灯红酒绿,美人在怀,但席间彼此试探,说话里暗藏机锋,氛围仅仅表面上看起来轻松热闹罢了。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姬昭哪里有心思慰藉身体需要,此次秋猎连女眷都没有带呢。所以,不是鹭子的问题,不是魅惑的问题,姬昭这样给自己解释,身体自然反应只怪自己旷夫日久,抗不住撩拨。

  考虑到眼下形势,姬昭盘算了一下,依然没有把大婚排在计划表内。他把眼睛调向门口,门外有侍婢,说是派来端茶递水打下手的,可他知道她们是城中富户乡绅家中的良家子,甚至也是从小到大被家中丫头婆子精心伺候的千金姑娘,她们到这里伺候的含义,可不仅限端茶递水的那层。

  身体方面的需求让姬昭动了点小心思,作为天潢贵胄,炙手可热的秦王殿下,不客气的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甚至不用操心善后,小暑和太府会接手后续流程,保证处理的妥妥当当:比如,秦王殿下多一房妾室,王府会住进一位夫人,配套的丫头、小厮、恩赏、月例,该有的名与利,什么都不会差。在南疆如此,在这里也一样。再之后,秦王殿下什么时候还会再想起有这么一位夫人,那谁也不敢打包票。姬昭起了念头,并且不以自己的渣属性为耻,他有需求,对方又自愿,既然她们被安排在这里,既然就是要来做妾的…………

  ‘我不要做妾。我嫁人,只要当大妇哒!’不期然,这句话就钻进姬昭的耳朵,上次水清浅扮小丫头的样子就这么蛮不讲理的突然撞进来,打碎了姬昭一脑子的旖旎念想。姬昭清楚的看到当时鹭子情绪暴走的样子,字字句句抽打曾侧妃,故意臊得人没脸,姬昭犹记那会儿的尴尬,偏事后自己还得顺毛捋他、哄着他,明明半点没吃亏的人。

  他侧头看向身边,小鸟扒着被子睡得呼噜噜,小脸红扑扑的,真诱得人想咬一口。姬昭没舍得咬,却伸手捏了捏,触之丝滑,不舍放开。

  忽然就没那种心情了。

  姬昭也说不上这是怎么,身体上的需要并未纾解,但眼下,此时此刻,他只想抱着鹭子就这么躺着,就这么躺着,心里就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之前,水清浅感觉到脖子底下熟悉的毛茸茸的温热,埋脸进去,蹭蹭蹭……有股子熟悉的奶腥味?

  是元宝。

  呃,不对!随即水清浅记起来,此次狩猎出行,元宝被他爷爷拎走了。

  水清浅揉揉眼睛,终于张开了,却果然看到元宝团成一团,跟他挤被窝睡一起。外面是很有节奏的马蹄声,他在马车里,行榻微晃,透过窗上的纱帘已经能看出来外面光亮十足,太阳晒屁股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醒了。”

  水清浅闻声转头,行榻旁边有桌有笔,秦王殿下一身简便的圆领团衫,正在那儿看信文,头都没抬。水清浅眨巴眨巴眼睛,想起昨晚的事故了,他误食了姬昭的酒,然后,然后……水清浅随意感受了一下,头不疼,嘴不干,有元宝□□,一睡睡到自然醒……这一切,肯定因为有昭哥。

  什么叫心有灵犀,什么叫兄弟情深,情比金坚,看看!

  “我这是宿醉了吗?”水清浅伸了个大懒腰,身上有残留的皂香,哦,连里衣都是新换的。

  “你快别羞辱宿醉这个词了。”姬昭抽空抬眼看他一下,“时辰不早了,穿衣洗漱,要我叫人来吗?”

  “不用。”水清浅掰掰脖子,眼睛一扫,行榻的脚边叠着整整齐齐的他的衣物,再过去,是更衣的隔间,隔断架子上排着毛巾,杯子,铜盆,铜壶……一应俱全。这边行榻上睡两个人都不带挤的,那边还有秦王殿下的办公书案,一品亲王的车驾,真宽敞。

  姬昭看水清浅起了,便伸手敲敲车壁,没一会儿,车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三层漆木食盒从外面递进来。水清浅打理好自己,把行榻也收拾了,还把在床上死觉的元宝拎起来直接揣怀里,空出来的地方重新布上炕桌。然后跳到车门口,笑眯眯的捧着食盒回来。

  早饭的时间早过了,但食盒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甚至有腐皮包子、鸡油卷这类新鲜不易保存的,水清浅呷呷嘴巴,这日子过的,他都快忘了身为公侯少爷的款了。在军营这两个月,一旦错过食堂饭点,能吃上两口干巴巴的点心都能感动到哭,哪儿能指望吃到热的,还有肉哇!食盒里唯一缺的就是汤汤水水,但也可以理解。水清浅眼睛往车壁的收纳架上扫了一圈,转身功夫,一套定白瓷的茶具摆在台面上。水清浅跪坐在几案旁边,守着红泥茶炉,待水开,温壶,洗茶,润茶,动作流畅带着韵味,洒脱里有抹不去优雅,优雅中又暗合贵气。在官家身边长大的这几年,有些东西还真是给潜移默化熏陶出来的。

  茶香味引得姬昭抬头望这边看,看着水清浅的精湛茶艺,眼光欣赏的,不知不觉中遗忘了手中的书信。把茶彻底唤醒之后,水清浅拿起杯子闻闻茶香,判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才再次注水,浸泡,待茶汤清亮黄中含红,香气也慢慢蔓延开,才抬手出汤,分出两杯。

  现在空气中都带着团茶那种独特的苦中回甘。

  “殿下,请。”

  姬昭起身移步过来,跪坐在水清浅旁边,接过杯子,先嗅了嗅,然后抬头看向水清浅,眼含笑意,“令人印象深刻。”

  “哪里哪里,本少爷等闲不轻易出手的。”谦虚不过三秒,绚烂的尾羽就翘得老高老高。

  姬昭品了自己那杯,却在第二泡出汤时,伸手把水清浅手里的茶杯拿开,“先去吃点东西。”

  “可嘴巴会干啊。”水清浅的尾音儿还没拖完,车门又被轻轻敲了两声,是小暑公公,捧着个拳头大小的葫芦进来,“殿下,您吩咐的东西。”

  姬昭点点头,示意他把葫芦递给水清浅,水清浅懵懵的接过来,是半满的,入手温热。

  “鹿奶。”姬昭轻声道。

  水清浅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在帝都、在宫里,喝口鹿奶对一个王公贵族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水清浅就是什么都不问,也明白姬昭这是特别为他费了心思的。

  所以他家昭哥最好了!!

  鹿奶挺好,但点心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姬昭只拈了一小块尝尝味儿,剩下全留给水清浅,可吃到最后一个凤尾包的时候,水清浅也才七分饱,更过分的是,元宝闻着香味醒了,从水清浅怀里爬出来,圆溜溜的黑豆眼睛巴巴盯着水清浅的最后一只凤尾包,还吧唧吧唧嘴:…………

  水清浅:其实我还没吃饱。

  水清浅看着最后一只凤尾包一点点消失在元宝的嘴里,心里暗戳戳的诅咒:早晚有天把它养肥了做手套。你说你跟着爷爷多好,吃喝不愁的,非得跑到我这里来抢……哎呀!这倒是提醒他了,水清浅蹭到姬昭身边,试探,“我昨晚……没闹着大家吧?”

  “父皇和石大人他们还不知道你去喝花酒了,如果你是想问这个。”姬昭翻看手中的书信,头都没抬的说。

  “…………”

  “那它怎么来的?”水清浅转手一指着那个毛球。

  姬昭合上书信,好笑的说,“这也真是稀奇,它好像就知道你在,一大清早就跑过来了。”

  元宝本来是跟着石恪的,石大人又是伴驾,昨晚同嘉佑帝一起,也住在县衙官宅里,姬昭跟他们相隔不过几个院子。姬昭睡在床外侧,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感觉床下有什么东西响,哼哧哼哧的,床头的帷幔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拽,姬昭惊醒,拉开一看,元宝俩爪子扒着床沿,下面俩只小短腿不住的挠腾要往床上蹿,可是太肥了,挠的床梆哗啦啦响也没上来,姬昭把它捞上来,元宝四脚一落地就直接往水清浅被窝里钻,后来姬昭把水清浅抱上马车的时候,它都粘着没下来。

  因为有元宝的突兀出现,所以,水清浅很快从姬昭的三言两语里推论出:家长们肯定知道他在姬昭这。至于昭哥说的什么‘还不知道他去喝花酒’云云,也仅仅是还·不知道罢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算松哥他们不说,还有别人能给捅漏了。

  想到这里,水清浅转脸对姬昭谄媚一笑,还没等他开始表演,姬昭那边递给他一摞书信,还一指那边书案满满三大盒子待整理的信件,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脸,“归纳整理,做好条陈交给我。”

  水清浅(⊙o⊙)什么情况?“你不是有文书官吗?”

  “那我叫文书官做这些,然后,送你去父皇那里?”

  “昭哥!你变了╥﹏╥你不再是我心中的那个昭哥了!”水清浅一面痛心疾首,一面没骨气的把炕几的碟碟盏盏都收了。茶点一撤,笔墨纸砚一排,便成了临时书案。

  虽然姬昭就比水清浅大几岁,但他已经毫无道理地被划成‘家长那一国’的,公认的,有手腕有能力有担待,专治各种不服、各种熊,代表人物水清浅就栽他手里。上回圣人摆不平水清浅,就实力甩锅给儿子全程无压力。

  水清浅就是认清了事实,所以才想对姬昭各种谄媚。昨天晚上的事,水清浅就是口吐莲花能说出一百种理由,也逃不掉家长的黑脸。但是如果打着‘阿昭哥哥及时发现并制止’,还有‘兄长已经罚他过了’旗号,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秦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及时阻止的,又是怎么罚过他了,那还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端看他俩如何私下串通。水清浅想得挺美,结果,昭哥竟然搬来一箱子公文要他抄。对上姬昭,水清浅有股迷之气短。平时任他怎么作,姬昭乐意惯着就惯着了。但秦王殿下一旦真的摆出严肃脸,水清浅会感觉浑身一紧,不敢再皮。

  

  第122章 临时文书官 下

  姬昭回到自己书案处理公文,水清浅则把那一箱箱信件一一拆开,飞速翻阅,再归纳整理,分门别类的满满铺了一榻,姬昭可没见过哪家文书官是这种豪放派,尤其他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却依然没有开始动笔,但姬昭并不打算询问,总归任务交出去,他只看最后结果。

  水清浅有自己的处理风格,经过初步筛选之后,他开始横批纵览,交叉对比,有的信件他只匆匆过了一遍,有的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翻检,一边翻检一边整理,还是没动笔,姬昭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也没管,然后又一个多时辰过去,所有的信件就这么边看边整理,又重新被归拢成厚厚一沓,水清浅此时心里有数,终于提笔开始写条陈。一旦起笔,便没有停歇,百多封信的内容,包括里面各种鸡毛蒜皮,全在水清浅的脑子里,洋洋洒洒写足了五页纸。

  写完了,交作业。

  好像前一眼才看到他开始动笔,这么快就写完了?姬昭微微有些诧异的接过那几页纸,还有放在桌子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一沓信件原稿。

  “你这是要编人物档案哪。”姬昭接过的同时扫了一眼条陈,语气看似不经意,但心底已经颇意外之感。姬昭根本没给过水清浅提示,但他确实是想挖挖自己手中的人才储备。南疆是他的根基,那里都算他的嫡系,既然是人才储备,起码得心里有数,真用人的时候,哪能儿两眼一抹黑呢。

  这里的数百信件都是南疆那边来的,出自自己的老部下,信里以联络感情为主,谈谈近来市井风土,聊聊工作生活,这也是姬昭离开南疆后与属下保持交流的方式。数十日前,秦王殿下要栽培些人手的意思,通过各种小道消息传出去了。因为前脚有小道消息流出,这批书信里的感情联络八卦里就或多或少的都提到各类人情往来,看似聊一个寻常市井八卦,里面指不定就捧了谁、踩了谁、给谁上了眼药。反正这批信里面,有赏识的、有说酸话的,有举荐的,还有落井下石拖后腿的……姬昭一点都不意外,谁还没有个自家小盘算?话说回来,为什么他要放‘小道消息’而不是正八经的要属下举荐,也就是为了避免偏听偏信。这就是上位者的小手腕了。

  通过这种方式,姬昭固然可以了解得更全面,但他没有时间,得有文书官把内容精炼给他。通常,这些书信够两个文书官忙活两天的,他刚刚一股脑全交给水清浅,也有拖住熊孩子,让他再没时间跑出去作妖的意思。所以,姬昭是应该吃惊的,一没想到水清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两个人两天的工作量全做了,举重若轻;二没想到自己一个字没提示,水清浅的条陈也能直击核心目的。姬昭一眼扫过,水清浅这几页条陈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精炼,有条理。

  姬昭就这样带着半是惊讶半是怀疑的心情翻看水清浅做的总结。

  非常好!

  以人名开头,接下来寥寥数语生平,短的不足一行,多的也不过两三行,就把人前半辈子给总结了,用词干练,表述明了,格式比姬昭手下的文书官做更一目了然,甚至可以直接存档封存,以备日后幕僚参考——如果,水清浅的总结足够精准的话。

  姬昭发现每个人名的右下角还标有数字编码,偶尔字里行间也有类似的数字,姬昭心有所感的翻了一下那边厚厚一沓的信稿原件,果然,每张纸都在角落里被编上了号码,所以那些名字旁边标注的就是页码索引。

  姬昭随便挑了一个,薛兢,水清浅说他是‘少孤,不知书,年十五,始就学。事母以孝闻,母贤……’名字那里标注了三个数字,分别是二十、三十四和八十二,姬昭翻到三十四页,信件里谈到的内容果然有关于薛兢的,但信中不过是几句闲话八卦,写信的人在感慨薛兢浪子回头,当初一个斗鸡走马纨绔,现在也是堂堂大县的县丞,跟他故去的父亲一样,这也算子承父业了。然后姬昭又按着索引分别跳到了二十页和八十二页,信里也是闲话八卦,前者说的是薛兢母亲过寿的事,宴会上,她把丈夫生前的官服抬出来赠给儿子,一番勉力,老太太说到动情处还抹了几把眼泪。后者则是后续,说薛兢去了祠堂,沐浴更衣,焚香斋戒数日,才郑重穿上他的父亲的旧官袍。

  不同的信件,不同人口中的八卦,三言两语,说的人有心无心,目的不明,水清浅却把这一切都条理清楚地抽出来,汇总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然后做了条陈,然后,这就是薛兢了,一个十五岁时还是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二十五岁便已发奋成嘉县县丞的人。

  姬昭若有所思的停了一会,然后顺着读下一位,这个位叫石迩簧却是简单,水清浅的条陈更是简单粗暴,除了基本自然状况,就剩下八个大字,‘治法苛酷,不通疾苦’,姬昭按着索引翻到信件原稿,却是关于一件案子。

  字迹有些眼熟,姬昭翻了下信件的原落款,信是刘博罗写的,姬昭离开南疆的时候带走了一批人,也留下一批人,这个刘博罗就是被他留下来看家的其中之一,姬昭略微回忆了属下的脾性,然后把整篇信都看完了。还真是刘博罗的脾气,陈述干干巴巴,又木又冷,没夹杂任何感情色彩,可他信件里一共就提及了两个案子,并排一比,让人一眼高下。

  说起这两个案子,都是盗窃案,还都是典型的市井鸡毛蒜皮的盗窃案。

  这位石大人经手是妇人状告一个汉子的马,说它偷吃了她家的豆料,要求赔钱,马的主人当然不承认,于是俩人纠缠起来,跑来找衙门。而这位石大人也是一绝,令人杀了马,刨了腹,查了马胃里确实没有豆料,于是判了妇人诬告,罚了钱,赏了顿板子,完了。

  与这个葫芦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信里的另一个案子,也涉及了一位老妪,也是偷东西。追根溯源,是一位失孤老人实在活不下去了,为饥饿的小孙孙偷了某家两个干馍馍,却当场被人赃并获。老妪因为盗窃罪,不仅要赔钱还要被罚钱,一共一百二十钱,这是维护法律尊严之意,为此孙有成孙大人并没有任何宽限。但是,孙大人随即也判罚了自己一百二十钱和全县富户人家每户二十钱的罚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一位老祖母要靠偷冷馍馍来养孩子,罚他们的无动于衷和视而不见。这件事的后续就是这些罚款不仅帮忙赔付了老祖母的一百二十钱罚款,剩余的也可以让老祖母熬过很长一阵子。姬昭翻回去找到水清浅写的关于孙有成的条陈,除去其他状况,评价也只是八个字,‘方正守道,立世通达’。

  姬昭一页一页渐渐把这五页条陈全看完,闭眼消化了一下,然后叠叠收起来,东西总结的很好,可以直接归档了。姬昭收拾完一转头,见水清浅下巴颏在书案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做的不错。”秦王殿下摸摸小鸟的翎羽,这就算奖励了,“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我对郑辛的判断正确,为什么他会被调去当粮库的官儿,这是贬斥吗?”

  “不是。是他上面的许大人要调,郑辛过去可以顺势接位,比寻常调任更容易操作。日后,若是调他入户部,所有的地方实务经验也都是加分的资本。”这些东西就不会在信上提及了。

  水清浅点点头,又问了一个,“董志那个人渣,今天告这个,明天弹那个,他自己屁股下面都是屎,为什么还要升他,要把他调回帝都?”

  “借一把刀使使。”姬昭回答的同时也瞪水清浅一眼,粗口警告。

  “然后你再卸磨杀驴?”水清浅o("^")o我就不!

  “不,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姬昭作为上位者,使用这种小手腕,驾轻就熟。

  姬昭翻了翻自己手边上的东西,再看看那边不知道是在消化还是在发呆的水清浅,决定找文书再搬来些公文。现在坐镇中枢,姬昭的工作只有更多,要多少有多少。

  水清浅看似神游,其实脑子里一直转着那些书信。书信本身算不得机密文件,八卦闲聊嘛,就算有涉及官员调用的消息,那也都是很小很低级的层面,比如那个县丞,八品,还有那个孙有成,七品下。说句不客气的,在帝都这个层面,等闲四五品官员都入不了姬昭的眼。

  水清浅琢磨这些,是因为他的敏锐直觉和一如既往的大局观,虽然信里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么多涉及人事的消息,只能说明一件事,要有人事变动,大变动。眼下都是□□品的人员流动,但下一步,□□品升到六七品后,原本的六七品又要到哪里去?区区一个新开发的南疆可消化不了这些人。所以,帝都!只可能是帝都。

  帝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别看月月都有官员调动,都是正常流动,能消化的新人有限。突然多出的这些萝卜要往哪个坑里栽?那必定是原本的萝卜要被清扫一批……想到这里,水清浅的眼睛溜溜地往姬昭身上转了转。然后,不去管它啦,转脸抓起元宝,在元宝毛绒绒的肚皮上蹭了蹭,“元宝,咱们出去找小胖。”

  还准备继续压榨小童工的姬昭:………………

  忽然有点理解他父皇隔三差五把人叫到眼皮底下,然后每每气得又骂又跺脚的复杂心情了。

  这一□□程的后半段,就是姬昭在车厢里,眼睛盯着公文,耳边听着窗外水清浅跟人嬉笑打闹,一会儿骑马突突突突跑到前面去,过一会儿又轰轰轰轰的从前跑到后,然后再突突突突跑回来冲到前面……没完没了,没半刻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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