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暧昧 第124章

作者:苏景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玄幻灵异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头很晕,胸口有种沉闷的心悸感,赤脚踩在地上走了几步,又倒回去穿上了拖鞋。

经过桌边,他眉目清冷,用水果刀在手臂上划了一下,出血后,再找到绷带,往自己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艰难地单手打了一个平整的蝴蝶结,这才开门出去。

沿着长廊一直走,他思维仿佛还在沉眠中未曾醒来,直到有人叫住他:“祈言!”

祈言停下,循着声音,看见了伊莉莎和奥古斯特。

伊莉莎笑着问他:“睡得好吗?”

祈言反应有些慢,声音沙哑地回答:“还好,我睡了八个小时,好像做了梦,但记不清了。”

瞥见祈言袖口处露出来的一截纱布,伊莉莎端着咖啡杯的手一紧:“你又受伤了?”

祈言垂眼看了看蝴蝶结,语速缓慢地解释:“嗯,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了一下,很疼。不过陆封寒给我涂了愈合凝胶,又用绷带缠了一圈,他说很快就会好。”

伊莉莎和奥古斯特对视了一眼。

祈言被接回礁湖星云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明明除去嘴角上的咬伤和倒劈出血的指甲外,没有别的伤处,却在治疗舱里躺了两天也不见醒来。

伊莉莎猜测,这应该是祈言的主观意志——他不愿意苏醒过来。

又这么在床上昏睡了三天,祈言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伊莉莎都已经准备好回答祈言的问题,连措辞都斟酌了几十遍,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祈言一句话都没问,起床后往外走,又倒回来穿上拖鞋,边穿边问E97-Z号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伊莉莎心里总悬着,不敢说别的话,只答:“从你去勒托到现在,一直在跑数据,奥古斯特一星期去看一次,现在还没出结果。”

祈言点点头,清瘦的身形裹在宽松的衣衫里,莫名空荡。他哑声道:“我去看看。”

伊莉莎跟在他身后。

她不断复盘祈言从醒来到现在的一切细微处,最后发现:“拖鞋——”

祈言表情自然地回答:“刚刚陆封寒提醒我穿上的,说不穿会冷。我总是记不住穿拖鞋,他说没关系,他会提醒我的。”

伊莉莎心下骤沉。

她做的最坏的猜测,还是成为了现实。

雨声小了一点,祈言拉开椅子坐下,先跟奥古斯特聊了几句E97-Z号项目的进展,两人均认为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因为半年都得不出数据,庞大的运算量已经证明这是一个死胡同,不应该再坚持下去。

奥古斯特视线扫过祈言苍白消瘦的脸颊,眼下的微青,又落在他细瘦的手腕上,心下微叹,却没表露出来,只把话题拉到日常上:“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祈言隔了几秒,眼里有些许迷茫,“我以为自己吃了药,其实又记错了。”

奥古斯特一顿:“他提醒你的?”

祈言点点头:“嗯,他把水端过来,把药给了我。”

等祈言被人叫走,伊莉莎放下已经冷了的咖啡,苦笑:“这该怎么办?”

在祈言的记忆里,陆封寒没有因为救他死去,而是跟他一起来了礁湖星云。至于中间因昏迷缺失的时间,祈言像默许了这个“漏洞”存在一样,丝毫不予深究。

在他的话里,会时不时提到陆封寒。

像今天这句“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了一下”,祈言几乎每天都会说一遍。

令伊莉莎恐惧的是,祈言为了加强这份由他自己虚构的记忆的真实性,痛觉那么敏感的他,会每天亲手用锋利物在手臂上划一道伤口,然后用绷带缠好,再系上蝴蝶结。

就像以此为证据,证明陆封寒真的还在他身边。

而祈言明明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吃不下任何东西,一日比一日虚弱和消瘦,却虚构了一段“每天睡了八个小时,还做了记不清的梦”的记忆。

他消耗着所有生命力,沉溺在一个半是虚假半是真实的世界里。

仿佛那个人没有离开,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只要他不深想,不探究,就绝不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冷掉了的咖啡口感极为苦涩,舌尖都跟着麻痹了一样,伊莉莎手掌撑着额头,

“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怕祈言陷在这样的状态里,不断地割伤自己,一整夜一整夜地捱,一天一天熬,最终会熬不住。

我又怕把他从这片沼泽里拉出来,他的一切会骤然崩塌,怎么承受得住?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用那一段段记忆哄自己、骗自己,让自己摇摇欲坠,又依然勉力支撑……”

她说着,已经有了哭音。

所有人都不敢告诉祈言,陆封寒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就怕他的心理和精神在一瞬间便分崩离析。

伊莉莎从小看着祈言长大,更是做了他整整八年的心理医生,再清楚不过——祈言一直抱有死志。

从八年前开始,随着记忆混淆的不断加重,祈言每一天都过得极为艰难。

他需要去分辨哪些是虚假,要全盘质疑和否定自己,再从中去拼凑真实,甚至还无法确定,拼凑出来的这些“真实”,到底是不是真实。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与无望。

有时伊莉莎看着祈言,都觉得他是风中一团微弱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彻底熄灭。

直到祈言去了勒托,直到他们第一次通话,虽然祈言没有提及一个字,伊莉莎却明显感觉到,祈言似乎抓住了一根细丝。

就是依靠着这根细丝,让他堪堪活到了现在。

像溺久的人被拉出水面,得以短暂呼吸。

甚至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有希望。

可没有人知道,这根细丝断了,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