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欺 第2章

作者:琴沐沐 标签: HE 玄幻灵异

  “够了。 ”

  恍惚间有人开口说话。

  我的脸被抬起,我掀起青肿的眼皮,想看清那人是谁,但我只看见一团模糊的人影,那人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就离开了。

  林子重归寂静。

  我一个人躺在地上,四肢百骸没有不疼的,肋骨好像也断了,但我没有起身的气力,我连动一下手指都是钻心的疼痛。

  我……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个人,默默无闻的死去,尸体被野兽分食……

  我不甘心……

  我不想死……

  我想活!

  我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力量,撑起身爬了起来,我扶着树干,一点点站起来,然后离开。

  我跌跌撞撞的走,强撑着不倒下。

  最终还是倒在回去的路上。

  就在那里,我捡到了一本书。

  和我一样的破破烂烂。

  被人丢弃。

  书页上还沾了我滴上的血。

  我眨眨眼,却再无其他物什,不由自嘲的笑了。

  什么书,是我自己眼花了。

  我可能真的得了癔症。

  我闭上眼,却感觉丹田暖融融的,我一惊,连忙探查,一探又是一惊。

  我的丹田竟多了一粒碧绿圆珠,不知它是怎么跑到我体内,我拿神识一探便融了个彻底。在我陷入黑暗之前我听见一道声音,它说我白师弟是天选之子,爱慕者无数,仙路顺坦,这倒也有几分可信,白敛他确实是天之骄子,可书说了白敛不算又说我天生命贱,自视甚高,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下场凄惨。

  我忍不住笑了,我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哪会有心事风花雪月。

  更何况,我这个人,烂命一条,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异想天开。

  真是无稽之谈。

  可笑至极。

  我哂笑,拍了拍身上的灰,慢吞吞的爬起来,只要我还有一丝气力,我便不会倒下,然而从身体深处涌来的倦意和冷意,拖拽着我陷入混沌。

  在陷入无边黑暗之前,我闻到一抹暗香,像是终年积雪化春的山,像是亘古冰封融水的海,我无法形容,也无心探究,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得到救赎的机会,我一定,不能,错过。

  “救、我……”

  我醒来时天已泛白,门外传来阵阵人声。

  门?

  我不是应该在后山吗?

  昨夜那人原来不是我的臆想,真的有人会听见我的声音,还救了我。

  “还躺着做什么,还不起来干活!跟那贱货一个德性成天就知道躲懒。瞪什么瞪,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本事也跟屋里那位一样去抱内门的大腿啊。哟,还不服气是吧。”

  “他算什么,不就是仗着长了张好脸,到处勾引人,昨夜来得那么晚,还是被别的男人抱回来…像他这种烂货我才不稀罕跟他学,也不知道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让大师兄亲自过来送药。”

  “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单凭他那张脸,你就是重新投胎也比不上的。”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废物一个,内门不要他,只能拿身体去取悦……”

  “就是就是。”

  “不是说他是大师兄带入山门的吗?今早大师兄还专门来看他……他这是不是攀上了大师兄啊?”

  “怎么可能!像大师兄那般琨玉秋霜的人物哪里会瞧上他这种货色,定是他不知廉耻纠缠大师兄,大师兄又是出了名的大好人,瞧他可怜才打发他一点。再说,昨天送他回来的又不是大师兄,看样子倒像是滇沧宗的高级弟子……”

  “那可不是什么高级弟子——这段时间不是三宗论道,滇沧宗来的是他们的少宗主,我那时在大殿轮值,可巧看见了那滇沧少宗主的模样,昨日送他回来的就是那个少宗主……”

  “嚯!”

  门外的议论声逐渐远去,我望着床头那瓶泛着莹润光芒的瓷瓶怔然。

  大师兄?

  他……出关了?

  我生来便被生母丢弃,是一个老乞丐捡到我将我抚养,我遇见大师兄时我正因老乞丐病重而行窃,被店主捉住,绑在柱子上打。

  我那时疼得厉害便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老乞丐身体一直不好,我要是偷不到药,他怕是活不了了,这次店主打死了我,正好我下去跟他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那时候大师兄也不过是碰巧路过,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花五两银子救下了我。

  他穿着一身蓝白道袍,上面纹了只仙鹤,整个人看着就像个仙人一样的仙风道骨,他俯身替我解了绑,语气温和,开口便是循循善诱的劝说:“偷窃终归不是正道,你……”瞧瞧,虽然是说教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格外动听。

  我哪里会听,嫌他婆婆妈妈,多管闲事,假慈悲,没等他说完就跑了出去,当然也没说什么谢谢。

  等我一路跑回破庙,老乞丐正被其他乞丐往外拖。

  “你们放开我爷爷!”

  我在药堂偷的药是一小支人参,被我藏在胸口的暗袋里,那个暗袋还是老乞丐捡了人家不要的碎布头一针一线的缝起来的,老乞丐眼睛瞎了一只,另一只也不怎么好,一个暗袋他背着我偷偷缝了三个月。

  我还记得他那时候说的是“这个给我们乐生藏私房钱……”老乞丐给我取的名字是乐生,说是希望我喜乐一生。

  所以我把这支人参藏的好好的,那店主以为我是吞了,心痛的直骂,掐着我的脖子要我吐出来,又扬言要打死我,我都抗下来了。

  可是老乞丐到底是命贱,到死也没见到这支宝贝人参。

  我把人参嚼碎了,一点点喂给老乞丐,不是说人参能够起死回生吗?

  不是说人参是救命灵药吗?

  骗人。

  都是骗人的。

  ……

  后来,我就跟着大师兄入了山门。

  ……再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大师兄。

  想来那时他就知晓我白眼狼的本质,也无怪……我还以为他早已忘记我了。

  这次送药,大概也是看滇沧少宗主的面子,可惜我连那少宗主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他怕是打错主意了。

第4章

  说来也巧,大师兄一共就带回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白敛。

  同样是温衡带入门中,我和白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差地别。不说性格外貌,单单一个资质,我就拍马也追不上。那时我和白敛一起进的宗门,分的是一个院子一间房。想来万事早有端倪,彼时测试灵根的灵器无端出错,我们还未测过根骨,不好分配,上面便将我和白敛都交由温衡负责。初来乍到,又见识短浅,周围的人和事都是全然陌生,我那时浑身是刺,唯恐被人欺了去,一丁点小事就能跟别人打的头破血流。往往到最后都要让大师兄亲自来领我回去。

  虽然表面不显,实际上我还是怕生的很,每日最期盼大师兄能来看我一眼,倒也不是对大师兄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一点点微弱的雏鸟情节罢了,然而大师兄更喜欢白敛,每次来也是来寻他,次数多了我也就明白了,后来……后来我在外门泯然众人,白敛则是因为天赋极佳被掌门收为亲传,青云直上。

  如今白敛和我的交集也不过是偶然路上碰见打声招呼,通常是白敛眼尖,不管我在什么犄角疙瘩,他都能一眼发现,然后独独叫我一声师兄。

  而温衡……自我被放逐到外门起便闭了关,自那以来,我再也没见过温衡温师兄。

  我收回思绪,摩挲着手心的瓷瓶,上品天璇复灵回丹,一粒价值三千上品灵石,疗伤回灵圣品。

  他们说温衡给我送了药,他的药我也见到了,上品天元丹,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体贴地恰如其分。可我手上这瓶又怎么回事?难道是昨日那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少宗主给我留的。我与他非亲非故,又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思来想去应该是我错估了滇沧少宗主的财力,可能对他而言这种灵丹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杂物?

  我兀自揣度思量,只觉得旁人都是居心不良,另有所图,可我又想到,我整个身家估计连人家一个指甲盖也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一张脸,就这张脸也往往鼻青脸肿,人憎鬼厌……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有道是又便宜不占是王八,想来他一个堂堂滇沧宗少宗主,应该不会做出要回送出的灵药这种事。我把秦峥的药瓶细细收好,取了温衡留下的灵丹,吞服。

  不愧是核心弟子的丹药,效果就是立竿见影,只用了一枚我便感觉舒爽许多,我将剩下的药收起,动了动酸痛的四肢,下床。

  我们外门弟子不像内门弟子有独立院落,往往一个院子里就要挤下十几二十人,我所在的院子也是如此,此时已过卯时,其他人都已外出,我看了看时辰,若是赶一赶还是能赶在晨课结束前到达,我虽天赋平平,却也是奢望修道成仙,哪怕希望再渺茫我也不会放弃。

  我缠好手上的布条,确保不露出身上一处伤痕,毕竟伤痕这种东西露出来只会丢人现眼,不会有人因此怜惜,所以,哪怕我内里伤痕累累,也要挺直腰板虚张声势。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一个的尽是来送我丹药。

  我才出了院子,就被拦下了。

  那狗东西没带他的狗腿子,站在那抱着臂,上下打量了我,面色发黑,语气不善,倒像是问罪:“干什么去?”

  我忍着心中翻涌的厌恶,垂着眼,假笑回他:“戚师兄,我要去上早课。”他们说我自命清高,老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看着就来气,后来我一寻思还真是,我一个杂役弟子,见了他们那些大人物居然不去溜须拍马,还摆一张臭脸,无怪乎我经常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不过换作谁跟我易地而处,也轻易笑不出来吧。

  当然有些人就是纯属自己有病,无冤无仇也能在人群里逮着你针对,比如我跟前这个狗东西,他妈生他可能抱错了,把胎盘养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他嗤了一声,“就你那灵根,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增进。”

  好吧,他这是专门过来讽刺我,看来脑子越来越有病。这种话,自我修真以来听过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所以其实我并不会怎么难过,我不吭声,等他继续说。

  我等了等,也没等到下句,便抬眼看他,“戚师兄?”意思是您老还有何贵干,没事别占我修炼的时间。

  “咳,”他正盯着我看,见我看他便移开视线,然后又气势汹汹的向我走来,往我怀里塞了一个瓷瓶。

  “拿着吃,这东西本少爷吃腻了,给你了。”他说着又怒气冲冲起来,瞪着眼,又说,“你不要我就扔了。”

  不愧是老祖的嫡孙,上品丹药说扔就扔。

  我被他撞了个踉跄,攥着瓷瓶,心中划过几分思量,脸上笑容真诚几分。

  “多谢戚师兄。”

  他看我宝贝似的把丹药收起,脸色好了许多,口里说着:“不过是些我不要的垃圾,没见识。”想来,在他眼里,我应是见识短浅鼠目寸光,一丁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感激涕零。

  着实可笑。